细雪流霜晚城空，重云不改月隐容</p>
冰心何故做流水，薄颜无意染灯红</p>
让平民上城墙的计划终是没有实现。因为人太多了，钨丝网又不能触碰，吴殇和八位首领怕出现不必要的伤亡，所以仅仅让修补钨丝网的平民上城墙看了一眼，这些平民下来之后顿时被其他的平民包围了起来问这问那。</p>
人都是这样，一旦被捧起来就容易得意忘形。刚开始大家说的还都算是实情，可是到了后来那是越说越没谱，黑藤一碰到钨丝网就会灰飞烟灭，钨丝网一亮黑藤直接跑到百米开外，再往后就更不着调了，什么钨丝网不但能挡住黑藤，还能挡住夜鬼，别说是四字鬼，八字鬼来了也照样魂飞魄散。</p>
话虽然扯淡，可效果不错，大家破天荒地没有窝在自己的小城里，而是走了出来，冒着雪看不够似的盯着这小块被照亮了的天空。曲言自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立即扔下手头的工作跑去找他刚收的那些小弟，大肆宣扬古寒的丰功伟绩，在这样的带动下，大家的看见光亮的热情慢慢变成了对古寒的崇拜，圣主的位置也在这一次史无前例的爆发中彻底稳固了下来。</p>
“圣主，圣主，圣主！”</p>
古寒站在城头，阴阳珠的光芒宁静而又神秘，映照着城里面红耳赤，激动无比的人们。</p>
小城里，古圣安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山呼海啸，轻轻呼出一口气，脸上带着一丝欣慰。</p>
“大哥，大嫂，幸不辱命……”</p>
城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p>
这次始料未及的……聚会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才慢慢散去，此时电流的强度已经被调低了，刚刚为了营造效果，曲言特地让丫头把电流开到最大，这会钨丝网的亮度并不算高，把黑藤维持在离城墙五米的距离，城头上依旧是黑暗的。</p>
古寒这会正站在城墙上看着远方出神。</p>
“在想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古寒下意识地转过头，却再也无法把头转回去。</p>
眼前的九妖依旧是原来的样子，色的衣服，白色的头发。可不同的是，此时她的两只手里拿着一根略显弯曲的长金属手柄，手柄的表面十分光滑，弯曲的恰到好处，在手柄的顶端挂着一个用半透明的红布包裹的类似椭圆的球体，上下各有一个圆形的洞，里面有一点火光在跳跃，隔着红布发出淡淡的光，九妖两只手握住手柄，白皙的脸庞被映照得微微泛红。</p>
“这……这是什么？”古寒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愣愣地问道。</p>
九妖的嘴角微微翘了翘：“这是一个城里的平民小姑娘拿给我的，说是叫灯笼，这个灯笼是她爷爷亲手制作，想要送给你。”</p>
古寒上前一步，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这个灯笼，让他有些惊讶的是，这个灯笼里面竟然有一支蜡烛。</p>
看着一脸好奇的古寒，九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只蜡烛是那个老人家的珍藏，能拿出来送给你，看来你这一次是真的让这里的人们心悦诚服。”</p>
古寒老脸一红，自己那里做了什么，不过是靠着丫头吴殇还有父母留下的阴阳珠罢了。慢慢坐在城头，古寒看着远方说道：“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城里的平民会如此激动，并不是因为钨丝网通电之后逼退了黑藤，而是……”</p>
“而是因为钨丝网发出了光。”</p>
九妖小心地把灯笼放在地上，坐在古寒旁边，轻声说道。</p>
古寒一愣，看向九妖，却发现九妖也在看着自己：“如果我没猜错，你一直在为终结永夜的事情焦虑，是不是？”</p>
如果在平时，古寒可能不会承认，但眼下面对着九妖，古寒心里却没来由地产生一阵疲惫。自从知道这件事，古寒心中总是沉甸甸的，刻意的逃避只是让心中的负担变得更重，并无半点作用，故而此时九妖说了出来，古寒不由自主地就点了点头。</p>
九妖的清冷的脸上慢慢浮现一丝温暖：“即使是现在，我也会经常梦见很多奇怪的东西，冰霜，火焰，晴空，白昼，黑夜，梦里的人们都像夜卫一样，能够飞天遁地，翻云覆雨，我从未见过那些东西，但它们就是这样出现在了我的梦里，一点根据都没有。”</p>
九妖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古寒心中好奇，不由得问道：“那，后来呢？”</p>
“我都说了这是梦了，哪里还有什么后来。古寒，咱们一直生活在黑暗里，能力也是来自于黑暗之中，但人们的本性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就像今天他们看见了光会兴奋，会激动一般，如果他们在光明中生活得久了，会不会看见黑暗也会欢呼雀跃？那么……”</p>
九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偏离了原来想表达的意思，皱了皱眉头：“嗯……久明则近暗，久暗则近明……明……暗……”</p>
九妖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古寒的目光也变的深不可测，二人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两只手悄然握在一起，黑雾自发联结，心中却是古井无波，空明寂寥。</p>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p>
阴阳珠自动飞出，围绕在二人身边。古寒看着黑白两种颜色在眼前旋转交替，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极为玄妙的感觉，这种感觉根本无法说清楚，甚至无法捕捉，可是却又实实在在地放在那，如同连绵不绝的潮水，一波一波地冲击着你的思维，你不想理会都不行。</p>
“夜尽天清天尽夜，动极入静静还惊</p>
无影无踪无道理，不变不动不通融。”</p>
古寒的嘴巴自动开合，喃喃地说出这么几句话。九妖把这几句看似不知所云的话听在耳里，眼中爆发出一阵极为明亮的光芒，古寒也从刚刚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二人对视一眼，全力催动黑雾，阴阳珠和骨剑在空中遥相呼应，在某一瞬间，骨剑颤动的频率与阴阳珠猛然一合。</p>
“嗡——”</p>
二人只觉得体内的黑雾流转猛然一顺，就像有什么阻碍被瞬间冲开一般，一股强劲的气势从体内散发出来，还好此时城中的人们基本已经散了，否则这么大的动静被平民看见，又要折腾好几个小时。</p>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二人才从这种状态中恢复过来，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神态中看到了惊喜。</p>
“九妖，如果现在咱们俩再遇到无光海底的那个八字鬼，你有几成胜算？”阴阳珠缓缓地收进了古寒眉心，骨剑也自行变成骨刺，钻进九妖体内。</p>
“如果是我一个人，胜负掺半，如果你我联手，那八字鬼必败无疑。”九妖思索了一下，给出这样一个答案。</p>
古寒点了点头，此时他并没有贸然动用能力，但是身体传来的感觉告诉他，眼下就算那只八字鬼在眼前发动能力，自己也能完全不受其影响。</p>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实力的强化却是毋庸置疑的。古寒心中喜悦，随意地一插兜，摸到了父母留下的闹钟，看着闹钟表面不断跳动的数字，古寒福至心灵，催动黑雾便注入到闹钟之内。</p>
“咔咔咔……”</p>
闹钟里面发出一阵响声，随后表面的数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绿色的细线，极为熟悉的声音随着细线的抖动从闹钟里传了出来。</p>
“古寒，我是妈妈，当你听见这段声音的时候，我和你父亲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此时的你应该也因为爸妈的原因吃了不少的苦，不过，我们还是决定把一些事情告诉你，这段录音是一次性的，过后就会消失，所以你要用心记住。”</p>
古寒眼中的喜悦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难以掩盖的悲痛。九妖走到古寒身边，轻轻地挽住了他的胳膊。</p>
“爸爸妈妈本来只想研究黑藤的特性，用来强化夜卫，可是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在东风城无意间发现黑花是可以结果的，我们用那枚果实的提取液滴在黑藤上，仅仅是一滴，就把整条黑藤化得干干净净，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强大的腐蚀性，那玩意甚至可以腐蚀黑雾，杀死夜卫。”</p>
古寒心中一震，黑花结果本就已经匪夷所思，那枚果实居然还强大如斯，这……</p>
声音还在继续：“我和你爸爸继续研究了下去，在黑果上发现了淡淡的花瓣痕迹，每个黑果都有，如果我们没有猜错，黑果也能够开花，那么如果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又会怎么样呢？我们两个在思考而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后，得出一个结论，永远的黑夜本就是不正常的，如果真的有一天黑花结果，黑果开花，那么很有可能就是黑夜结束的时候。”</p>
古寒的精神空前集中，仔细地听着一字一句，将它们牢牢记在心里。</p>
“有了这个猜想之后，我和你爸爸开始向这个方向研究，黑花结出的果实腐蚀性如此之强，那么黑果开出的花应该也不在话下，我们正要朝着这个方向研究，消息就泄露了出去，东风城没法再待下去了，我们回到了南方城，可是南方城那个外人却仗着实力强大要将我们置于死地，在古圣的帮助下，我们逃了出来，到了这个黑雨城，然后有了你。”</p>
听着母亲的声音，古寒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了一下。</p>
“古寒，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爸妈都是夜卫，却没有让你也成为夜卫。你的体质和你爸很像，虽然潜力巨大，但是最初的路很难走。你爸就是这样，虽然得到了强化，但还是一般般，所以我们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在你体内植入黑藤。虽然微乎其微，但是对于你来说却至关重要。小寒，如果你现在已经成为夜卫，那也就算了，不必再去冒险，如果你还没成为夜卫，那你记住，一定要用活藤入体，这也是你爸为你定制的绝佳方案，经过黑藤改造的你虽然不是夜卫，但是也已经拥有了夜卫的特性，此时植入活藤可以极大地激发你的潜力。”</p>
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响起。</p>
“小寒，其实妈妈真的不希望你会听见这段话，可是……谁让你这惹事的爸妈研究出了不得了的东西呢。如果我们死了却没有半分什么东西留给你，那真是太遗憾了，所以我就录制了这段音频，你爸一直在旁边，但是他那个性子说句话实在是太困难，所以我就代劳了……”</p>
古寒嘴角一翘，记忆中的父亲的确是话不多，多数情况下都是母亲在说。</p>
“哦对了，黑雨城北有个地宫，是我和你爸建造的，里面有一个玉片，那玩意很重要，别忘了去取来，开门的钥匙是黑雨城的徽章。还有仇霸那个女儿生得不错，我预定了，你要找机会把她拿下哈，如果你想找到与我们研究有关的东西，去东风城内市，那里有你想要的，如果你想终结永夜的话，去南方之南看看。最后一点，每一年的年末是很重要的时节，这段时间一定要维护好自己的心情哈，别问为什么，照做就是。好了小寒，记住，爸妈爱你。”</p>
录音的时间可能是有限的，声音越到后面越是迅速，随后戛然而止，闹钟的表面也慢慢恢复原样。</p>
九妖没有在意古寒母亲最后的调戏，挽着古寒的胳膊，平静的眼中有着不为他人展露的关切。</p>
半晌，古寒才抬起头来，梳理了一下整段内容，拍拍九妖的手，慢慢说道：“好了，我没事，今天正好是一年结束的时候，我妈说了，要保持心情愉悦，其他的事情，过了今天再说吧。”</p>
九妖歪了歪脑袋，平静地看了看古寒，一股波动悄然散开。古寒看向城中，只见一个庞大的意识将整个南方城包裹在内，每个人都与之联结，二人相视一笑，双双进入这个意识，在整个南方城中来回穿梭，将一切尽收眼底，此时城中大多数人已经睡了，空荡的意识随着人们的呼吸而均匀地律动着。</p>
“九妖……”古寒下意识地叫了一句。</p>
“叫我小妖。”九妖浮在古寒身边，轻声说道。</p>
二人的意识飘荡在南方城上空，看着混沌的天际，身下是安静的房屋和街道。</p>
“小妖，我有一句话想说，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p>
九妖转过头来：“我也一样，有句话要说，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p>
四目相对，随后，一句不晦涩，不难懂，但是却十分陌生的话语从二人的嘴里吐出：</p>
“恭……贺新禧？”</p>
说完，二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有时候人就会这样，莫名其妙地感觉似曾相识，可是一旦说出口来又觉得可笑无比。</p>
古寒摇了摇头，自然而然地揽住九妖纤细的腰肢，九妖的白发垂落在古寒肩头。两个意识在这个巨大而神秘的思维里凌空而立，飘飘欲仙。</p>
一抹轻幽的紫光在古寒的胸口，一闪而逝。</p>sxbiquge/read/64/6458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