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是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开始。</p>
没有她的人生,现在应该怎么样?可以想象,如同一款老式电影放映机,滴滴答答咬合着胶带按部就班,在屏幕上播放着冗长无聊的黑白画面;一切都是规划好的、可以预见的,没有愿望,就没有惊喜可言。</p>
用吸管搅动着奶茶上漂浮的冰块,令已经没有温度的阳光投下淡影,注视着那些淡影里浮游不定的霓色涟漪,王默不自觉出了神。</p>
某个下午,他与爱丽丝在一家饮品店的外置座位上相对而坐。</p>
“喂,别发呆了,我们这是在约会——你要主动点。”</p>
以褶皱装点的黄色无袖衫搭配七分裤,过肩长发简单扎住下摆,大眼睛里的红色瞳孔一如既往;对面,爱丽丝已经把饮料喝完,正打开瓶子将仅剩的冰块倒在盖子上,凑到嘴巴前煞有介事地吃。</p>
抬眼看她,哪怕她面容再姣好、动作再优雅,王默也不由得汗颜:</p>
“你喜欢的话可以再叫一杯,没必要把冰块也吃掉……”</p>
“愚蠢的家伙,你难道不明白冰块才是精粹所在吗?好比饭堂阿姨才不会把煲汤的底料舀给你们,因为她知道这汤最重要的不是汤本身,而是那些没有熬出味道的底料!”</p>
挑起吸管,爱丽丝一本正经地指着他。</p>
抓了抓头发,沉吟着,王默无奈:</p>
“你真是跟我同一届、同一所大学出来的学生吗?这些混淆在一起乱七八糟的常识究竟……”</p>
忽然灵光一闪,他将手掩在眼前:</p>
“哼哼~哈哈哈,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在开玩笑!也只有这个说法能够解释得通……”</p>
“唔——怎么样都好啦,能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吗?约会应该谈一些彼此间感兴趣的、能加深各自对对方了解的话题。”</p>
眼看冰块吃完,爱丽丝已经自然而然探出身体,不由分说将自己的空杯子与他的大半杯奶茶换过来:</p>
“男生开始;你快说。”</p>
“喂,这是我的……”</p>
来不及阻止下一刻,看着她已然喝上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讪讪收回才伸出的手;王默按住额角,撇了撇嘴,若无其事:</p>
“你房间里垂下的那根套索究竟是怎么回事?那看起来不太像装饰……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吗?”</p>
从嘴唇上拿下吸管,嘬出丝毫乳白,令奶茶倒流顷刻,似乎想到什么,爱丽丝侧过脑袋,斜着眼睛,莫名上扬的嘴角后语气也变得幽冷:</p>
“据说上吊死的人,因为脑部供血不足会发生生理反应,例如面部发绀,舌头吐得老长,眼睛爆出,甚至有可能出现大小便失禁——你难道不想看一下这样的光景吗?人在屈辱中受尽苦难,终究无法挣脱死亡的样子。”</p>
“呃……</p>
我想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p>
从额角拉下手,稍稍掩住一只眼睛,王默神色变得凝重。</p>
仿佛若有所指般意味深长,轻而柔,仅吐出两个字,她欲言又止:</p>
“昨晚……”</p>
昨晚。</p>
“我知道的哦,你们的‘办公室恋情’;毕竟莫名其妙他便突然在公司多待半小时才下班,就像在等某人一样——合租人嘛,免不了擦枪走火,尤其是你这样的美女。”</p>
看着在大厦一层等待大厅东张西望的爱丽丝,前辈何海满脸堆笑地朝她走来。</p>
她礼貌地笑了笑:</p>
“你好,何海前辈;请问有没有看见王默?”</p>
脸色一沉,何海划拉着下唇,压低声音:</p>
“喂喂,别无视我的话啊,你难道不明白‘办公室恋情’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只要暴露,你们无不会被处分警告,甚至是开除啊……”</p>
转而一笑,他行若无事:</p>
“对了,王默让我告诉你,他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得等一会,让你先回去。”</p>
“原来如此……”</p>
眯起眼睛,把瞳孔中的红色挤压得恍如血滴;分明是忐忑的话语,换了一种口气却变得邪魅而怪异,爱丽丝以食指点着脸颊,忸怩作态:</p>
“要是被上级领导知道,事情就变得麻烦了——万一被开除,我们毫无疑问会被分开,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因为我深爱着他:应该怎么办才好呢……”</p>
愣了一下,何海忙不迭搓着手,挤眉弄眼:</p>
“呵呵,我还以为你会更羞涩一点,原来都是有经验的,那就好说话;当然,无论是哪种类型我也不介意。</p>
你那还是我那?”</p>
“我那吧,我挺希望能看到人最丑陋的姿态的。”</p>
哂笑着,她耐人寻味地舔了一下嘴唇。</p>
现在。</p>
咖啡桌对面,王默不明所以:</p>
“昨晚怎么了吗?”</p>
“昨晚,你回来迟了呢。”</p>
红晕微泛,爱丽丝吸着奶茶一脸满足。</p>
他摇摇头:</p>
“我记得我发信息给你说明过情况,是何海前辈临时给我安排了一些任务——跟刚才我们谈到的有什么关系吗?”</p>
“关系?没有关系啦,刚刚只是开个玩笑。</p>
那绳子是用来挂电脑的——躺着玩电脑无疑是一种享受,人类没发明出躺着看电脑的手段真是一个败笔;只是那根绳子不合适,我也懒得摘下来,就由它挂在那里。”</p>
奶茶见底,爱丽丝再次移开视线:</p>
“反正不碍事……”</p>
时间回到昨晚,更晚一些时候。</p>
粉红灯光摇曳着淫靡,馥郁幽香摩挲着秽气。</p>
或眼泪、或鼻涕、或口水,脱得只剩下内裤的何海,拼命拽着门把手哭喊得屁滚尿流;奈何他再怎么竭尽全力,房门依然纹丝不动,不论他再怎么声嘶力竭,门的那一边仍旧没有人响应呼声。</p>
逐渐,倒映在门上,遮盖了他的影子,伴随着一节节钢镞连成锁链状物缠绕着发出的噪声,那是一个八只手历历可见的类人形阴影。</p>
尖笑如同指甲刮在光滑平面上一样令他撕心裂肺。</p>
魂飞魄散,心胆俱裂,何海终究不得不战战兢兢地回头——等待着他的,只有映入眼帘的无数个血瞳眼睛。</p>
所有眼睛的焦点,是一根从天花板垂下的套索……</p>
钢镞流动,仿佛游蛇般裹缠到他身后时,不知是被推着还是已然万念俱灰,几乎就是一具被不明力量拉扯着的人偶,麻木、僵硬,何海缓慢地走向套索……</p>
爱丽丝照例打开杯子,把里面剩余的冰块倒在杯盖上。</p>
无可奈何地抱头,王默叹出一口气:</p>
“原来不是玩笑……不过,我也算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了,毫无疑问是一个笨蛋——可以说是色彩,却无法称之为光芒的女人。”</p>sxbiquge/read/65/6507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