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压在身上的石头。</p>
艰难翻转身体,令脸上、衣服上的沙尘倾落。</p>
咳嗽着,好歹用小臂支撑匍匐在地,他擦了一把脸,才得以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身处杂乱无章的碎石堆上。</p>
有光……能看到东西的话,现在是白天吗……</p>
抬头看去,天空确实湛蓝,却被规则的圆、圈出了局限;圆外只有垂直于身下地面的平整峭壁,宛如一口深得令人望而生畏的枯井,诠释着井底之蛙的无能为力,唯有无可奈何地坐井叹息。</p>
根据遗留的小半截柱墩,依稀能判别本来应该树立在地洞正中央的平台;可惜分明被破坏殆尽,耷拉成倚着洞壁、洞底两边呈带状展开的土石碎片。</p>
对了,摩洛戈毁坏了平台……</p>
举目环视,他确实看到了躺在不远处,依旧昏迷中的少女——莫名其妙,黑色铠甲比想象中整洁,仿佛已然经过清理,甚至没覆盖上尘土;断剑就落于身侧。</p>
看上去她也没受伤,血迹却溅落于钢靴表面的聚光处,斑驳纷扬。</p>
前面杀了凡恩,也就是那位女性暗杀者的血?</p>
“她只是比你好一点,却也断了一条腿,手臂完全被撕裂。”</p>
旁边,另一位少年的声音猝不及防。</p>
斜眼,他看到了费蓝,神器灵识的实体化。</p>
继而仔细打量,他并没察觉费蓝表面上的太大变化:</p>
“什么意思?”</p>
“就是你全身粉碎性骨折,内脏破裂,心脏受损,即使经过抢救,活过来的可能性也不大——我把她的伤势‘维持住’了,虽然还是跟‘治疗’有些差别,但至少外表看不出来,恶化得也不会那么快。”</p>
看着摩洛戈,费蓝的瞳孔里多了一丝说不明白的异样。</p>
他压下瞳光:</p>
“原来如此,你选择救了她……</p>
预防万一,我还是先问一句:你的愿望是什么?”</p>
“为这个意识争取认同与尊重。”</p>
费蓝的回答没有犹豫。</p>
“被尊重”的前提是“尊重”,我确实告诉过你类似的话。</p>
问题是作为神器之灵,你的学识与人类是不一样的,理论上你根本不知晓什么才是“尊重”的做法,所以你才能理所当然地使用能力,所以你才会轻描淡写地提及杀戮,所以你才需要一个平台、一个“正常”对话的空间。</p>
也正因为这些,你的利用价值对我而言独一无二;但,救人?</p>
踩着碎石,同样注视着摩洛戈,他站了起来:</p>
“被那位女暗杀者,凡恩·维斯触碰的时候,你是不是发生了某种变化?你说过,你会被执念所感染——她的执念又是什么?我觉得应该不会是‘救人’才对。”</p>
“是的,原本应该是这样。</p>
但我并没发现她有什么特别执着的愿望。”</p>
“你的意思是?”</p>
他拉下脸。</p>
费蓝徐徐道来:</p>
“变化确实存在,那是在接触瞬间,与执念、愿望等有所区别,我看到的只有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和价值。</p>
尽管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却多亏如此我才能理解,被人认可、被人答谢、以及被人感激的体会和情绪,为此最简单的做法无疑是给眼前受苦难的人予以力所能及的援手;至少这是她的回答。”</p>
“如此一来,你就没必要依靠我来完成你的愿望了……”</p>
“那可能稍有不同。</p>
就算我自己赢得了尊重,也是基于他们不知道我身份,以为在平等意识地位上的互相承认;但假如他们知道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认为依旧需要一个对话的平台。”</p>
“好吧……”</p>
忽然,他抬手示意摩洛戈所在,面不改色,似乎在命令:</p>
“那,就请替我杀死这个女人。”</p>
一个激灵,费蓝瞪大眼睛看他:</p>
“为什么?”</p>
“这重要吗——那我告诉你,因为她挡住了我的前路,她的存在本身就在阻止我愿望的实现;你会帮我杀掉她吗?你说过会为我提供力量的。”</p>
他的视线仿佛一把利刃,径直穿透费蓝的心房。</p>
沉默,宛如垂暮老人的弥留之际,祈求竭尽所能地延长,却始终残留着苦不堪言的痛楚。</p>
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半晌,费蓝终究摇头:</p>
“对不起,现在的我……做不到!”</p>
意料之内,吗?</p>
若隐若现,被发梢掩饰的视线下,他嘴角上扬:</p>
“没关系,只是一个假设而已,我还巴不得她能活下来呢,又怎么可能让你杀死她?这不是命令,还请你别在意……”</p>
时间徜徉着光,如这片清澄天空中的云彩般安逸地流淌。</p>
伴随着呢喃般的梦呓,摩洛戈缓缓转醒:</p>
“好痛、好亮……这是哪里?我穿着铠甲睡着了吗?卫兵呢……”</p>
“生命之火如同蝼蚁般被碾灭,服从命令的刚正不阿最终结果是被残忍舍弃;这么快就忘了吗?摩洛戈·勾落,你把他们全都杀死了。”</p>
就像恶魔的低语,那个声音出现的刹那一阵哆嗦,她突然睁大双眼,一个前仰便坐直身体,终究抵受不住钻心的疼痛而尖叫出声:</p>
“呀!”</p>
“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可不会安然无恙,居然想用剑来制动,该说你有勇无谋还是单纯的笨蛋?何况我好像也没告诉过你坑体的深度——没有摔成肉酱就庆幸吧,真是乱来。”</p>
与摩洛戈面对面,他坐于仅剩的台墩上。</p>
眼泛泪光,她强行支起看着并无大碍的身体,哪怕牙关也在打颤:</p>
“闭、闭嘴,魔法师,活该!这下你就跟我一样了,一样出不去,这、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要、要折磨你!直到你吐出所有、所有魔法!”</p>
“呵~,这可真是让人惊讶,比我们想象中还有精神不是吗?”</p>
“我、我们?”</p>
在他有意无意的提示下,猛然转身,或惊奇、或诧异、或不解,摩洛戈才发现自己身后也站着一位少年,最终却是冷眼相看。</p>
少年略微尴尬地笑了笑:</p>
“你好,我叫费蓝·果茶。</p>
虽然经过处理,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的左臂在坠落时被砸得血肉模糊,左腿也严重骨折;在得到有效治疗前,还请注意不要对伤口造成二次伤害。”</p>
瞥了眼痛觉残留的肢体,艰难屈身,摩洛戈小心翼翼地拾起了地上的断剑:</p>
“感谢你的提醒。</p>
可是少年,我不能仅凭这个原因信任你,请告诉我你的身份:那家伙的同伴?叛军的人?被雇佣的魔法师?</p>
你在此处的理由又究竟……”</p>
“感谢是帝国王女应有的礼仪;但‘那家伙’却不以名称相道,未免太失礼了吧?”</p>
打断摩洛戈的,是身后理所当然的轻蔑,</p>
“还是说你直到如今还不知道我的名字。”</p>
“叛军就是叛军,名号什么的根本无所谓……”</p>
“道格·丹尼克斯,你可能听过……不,你必然听闻过这个姓名。”</p>sxbiquge/read/65/6507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