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发现的阁楼里，画架摆放得杂乱无章，颜料并不拘泥于书纸上。</p>
天窗下，迎着这黄昏的夕阳，被幕布遮蔽的画板包围在正中央，挽起袖子，挥动画笔，他正聚精会神地描绘着。</p>
“我画出的东西，究竟怎么样？”</p>
他不止一次这么问，也不止一次这么想。</p>
可惜，任凭色彩再纷呈，图画只有沉默。</p>
假如把手中的画笔比作指挥棒，他奏响的永远是悄无声息的乐章。</p>
“假如这些东西一文不值，乃至于此时此刻的勾勒毫无价值，我还会继续下去吗？我还能说服自己在这条道路上继续前行吗？”</p>
明明在犹豫，笔杆的摇动却一直没有停止。</p>
他依旧在自言自语：</p>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的向往——我向往成为丹青妙手的画家？我希望藉由这些图画获得利益？还是我不过是我，只把自己的欲望寄寓于画册，把‘描绘’的过程、这种行为当成是享受……”</p>
这一次，莫名其妙，执笔的手顿了一下。</p>
他继续着描绘：</p>
“但是，仅仅是享受的话，生活在天马行空的幻想中，我可无法养活自己，乃至于我不得不去想一想、乃至于我被迫去设想，直到如今，这些图画的实际价值。”</p>
他补充道：</p>
“要是能卖个好价钱，说不定我会很高兴？”</p>
“那是说，我还是比较向往利益？”</p>
掩下眼睑，蘸取水彩之余，他打量着眼前的图画：</p>
“要知道，获得大众认可的作品，与牛角尖式、独自享受的钻研是矛盾的，我不得不去认清这一点；以此衡量，我画出来的东西，很可能……不，必然会让自己不满意，如同大众不会认可一个孤僻的人。”</p>
忽而，他苦笑：</p>
“多余的想法——我本就画不出来，那些违背我自身意愿的东西。”</p>
“那么说，我渴望的是，我此刻所做一切，能真正融入到我的生活中，造就出被命运、被自我认可的崇高价值？”</p>
沉思之余，他瞥了眼周围，那些勾勒出画册形象的幕布。</p>
画画的指尖尚未停止。</p>
然而，下一刻，他眉头紧皱：</p>
“还是没有解决啊，没有实际价值、没有使用价值，不被认同，强行令创作过程取代生产过程，就算融入了生活中，也不过死路一条。”</p>
“也有人说，可以把创作过程压缩成生产过程的业余，就像将矛盾的两端拉成一条衡量线，关键是找准刻度，与现实妥协。”</p>
停笔，抬头，他注视着不再耀眼的夕阳：</p>
“但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明白，妥协后，天平终将滑向‘失去’那一端——深陷碌碌，终会被碌碌所吞噬。”</p>
放下笔，他端详着自己的又一幅画：</p>
“……不可能妥协；要么改变自身意愿，要么改变这个否决意愿的现实。”</p>
画布上，以水彩刻画，一个少年似乎忍受着莫大疼痛般龇牙咧嘴，身后是模样相同却淡了一些，一脸茫然的相同少年。</p>
适时，风探进天窗，撩起幕布，暴露出其他画纸上，神态、形象相似的少年少女们。</p>
从座位上站起，取下画板放到一边，覆盖上幕布，继而关闭天窗，穿上魔法袍，他离开了阁楼。</p>
地牢里，举着蓝光灯，走在黑暗的寂静处，他停在了其中一个牢房前。</p>
透过铁栅栏，能看到一个少年躺在地上，半死不活，悄无声息。</p>
掀了一下铁栅栏上的铭牌，他念出了上面的名字：</p>
“简森……简森·康诺尔？”</p>
少年没有回应。</p>
开锁的声音如同丧钟，在整个地牢里回荡。</p>
随后，他进到牢房，不由分说便揪着头发扳起少年的头，但凭痛苦的呻吟萦绕在空气中；他只把灯放到地上，扒掉掩饰住少年锁骨的衣衫——上面印刻着一个骨翼勾勒的法阵图。</p>
“鬼魂烙印铸成的现在，你可以派上用场了。”</p>
夜晚，雪地里的森林。</p>
躲在树后凝望着湛蓝光芒处，片刻，徒然察觉从雪堆中弹出什么，身体不自觉后退瞬间却磕到冰冷的硬物上——反应过来时，被困在遍布身周、扭曲光芒的坚壁间，道格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p>
“欸！魔法师？究竟是谁？想干什么？”</p>
分明，从黯淡处传来，道格的声音清晰可辨。</p>
另一边，或惊讶，或惶恐，更多是警惕，武者们剑拔弩张，与独自一人的魔法师对峙着，却没有一个胆敢上前。</p>
瞪圆了眼睛，大汉依然看不透森林里的黑暗：</p>
“道格？他还在这里？”</p>
“唔……是巧合吗？”</p>
挑了一下眉毛，中年魔法师也不着急动手，</p>
“虽然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但既然我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也懒得跟你们计较，感到庆幸吧；那小子归我了。”</p>
“等等，你是魔法师吗？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们想从这里出去！”</p>
大汉急忙询问。</p>
一愣，不知明白到什么，魔法师从袍子里掏出了一个铃铛，摇了摇。</p>
莫名其妙，当摇铃的声音渐去渐远，魔法师才哑然失笑：</p>
“等在这里，待会会有人过来引导你们。”</p>
终于，规避了严寒，道格被放进了一个布置诡异的房间——脚下是一个镂刻着骨翼的魔法阵，法阵框均竖起囚禁支柱，支柱外以白蜡烛照明；光芒的聚集处是一个供奉台，台上放着一面半身镜子。</p>
魔法师就站在供奉台后。</p>
掩住额角，不出其然，道格并没找到他的设定信息：</p>
“我没见过你——魔法师的行动需要雇佣，如此而言，谁雇佣了你？”</p>
“把所有魔法师都同等看待，那便是你们的悲哀；确实，教会制定了这个法则，但遵不遵循，还是凭借个人意愿。”</p>
魔法师让镜子倒映出道格：</p>
“你的名字是？”</p>
“这重要吗？”</p>
“不重要，说不说由你；但毕竟名字象征着过往，镌刻在灵魂上——失去身体后，你还能记得自己是谁吗？这是我额外开恩的仁慈。”</p>
“听上去，真是一个邪恶的仪式……”</p>
道格撇着嘴。</p>
诵读咒语前的停顿，重复叨念着某个字词，魔法师若有所思：</p>
“邪恶……是的，就是这样，于大众而言，我的意愿是邪恶而不切实际的，无法被接纳，一如那个梦想，终究是失去了意义的欲望，是邪魔外道。</p>
然后，我只能否决你们，粉碎这个现实，来满足我自己。”</p>sxbiquge/read/65/6507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