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歌的事隐藏的极好，除了何应物、韩音离、姜小小、姬小野，以及负责24小时监控维生舱的工作人员外，没人知道他还活着。</p>
当然，这么重大的事情并不是何应物主动告诉姬小野的，毕竟小家伙太小，口风不紧。</p>
这是幼儿园留了一门课外作业，就叫“观察神奇的蜕变与成长”，人家本意大概是找个虫茧，合适的温度下能飞出扑棱蛾子之类，也就是破茧成蝶。</p>
不过这冰天雪地的，何应物懒得去找传说中的雪蛾茧，破茧成蝶嘛，余歌也会！</p>
然后他就抱着姬小野看了看余歌，说维生舱就像个茧，里面正在长腿的家伙就像是虫子，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咔嚓！完整无缺的余歌就蹦出来了！</p>
他说这是新时代的破茧成蝶。</p>
于是姬小野知道了，躺在里面看不清样子的是余歌。</p>
……..</p>
余歌的腿、脸、胳膊、肌肤已经全然恢复，一点都看不出受过伤，不过他从维生舱爬出来时眼神里的死意，还是让何应物心中一沉。</p>
“喂！你就不能拉我一把！”维生液和甘霖液的混合液把头发浸湿成绺，滴滴答答的，余歌两只手抓住维生舱的边沿，还是身子一晃，显然很是虚弱。</p>
何应物耸耸肩笑了，一把拉住余歌胳膊向外一提：“我还以为你要把自己淹死，打定主意不出来了呢！”</p>
“我是这么想的……”余歌眉头微皱，轻叹一声，“可后来我才想起来，这玩意儿是维生舱，液体特制，自由呼吸，淹不死人。”</p>
“可我看你这眼神不太对啊！”何应物拉他出来，扶他坐到椅子上，“咱先说好，不管什么事，活着行吗？”</p>
余歌突然笑了，笑意中是满满的自嘲、讽刺、悲伤，他使劲昂着头看看天花板，然后像是断了脖子，颓然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p>
椅子上、脚底下，已经有了一小洼水，水洼还在扩张，而水滴落在地上，溅起来，像是一朵朵的小皇冠。</p>
“听好了，这个问题决定了我是生是死。”他说。</p>
“嗯？”何应物一愣，“什么问题？”</p>
“我这身衣服，谁给我换的？”余歌微微抬头，满脸落寂，“如果是男人给换的，我还是去死吧！”</p>
“你……”何应物懵了，“你这死的也太随便了！我哪有这么巧的手，是这边的工作人员给换的，都是十八九的小姐姐。”</p>
“那还行。”余歌笑了，眨眨眼，“那我可以不用死了。”</p>
“你是认真的？”</p>
“当然。”</p>
“我……X！”</p>
……</p>
余歌去冲了澡，换了身干衣服，然后何应物把外界的情况大概跟他讲了一遍。</p>
余歌一直沉默着。</p>
何应物白了他一眼，叹口气说道：“看来你不能承担军师职责了！”</p>
“去死！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你军师！”</p>
“那你打算怎么办嘛？有什么想法倒是吱一声啊！”何应物郁闷道。</p>
“所以人都认为……我死了……”</p>
“对！”</p>
“张家全府上下皆缟素，葬礼是继承人的规格，衣冠冢。”</p>
“是！衣冠冢，还挺风光的。”何应物点点头。</p>
余歌笑了：“这么快就想把我葬下啊！”</p>
“那当然！换成你做了坏事，是不是也想尽快把这篇翻过去？停你三天，够可以了。”</p>
“你特X会安慰人不？”余歌突然爆了句粗口。</p>
何应物一怔，上前便梳理余歌的毛发：“好啦好啦好啦！过去就过去了！好啦好啦好啦~~~~”</p>
余歌啪一声打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往外便走：“既然大家都认为我死了，那不如遂了他们的愿。”</p>
何应物连忙跟上：“去哪啊？”</p>
“找韩音离，帮我化妆。”</p>
………</p>
在一间偏僻的小型实验室，何应物终于知道余歌为什么要找韩音离帮他化妆。</p>
从一盆清水样、不知名的液体中，韩音离小心翼翼的铺展着拿出一张……人脸状……但周围又有八条三公分长短，不断扭动，像是章鱼触须一般的东西。</p>
仔细看去，这玩意儿的本体也在微微扭动，宛如一个活的人脸面具。</p>
何应物看的头皮发麻。</p>
“这是什么？”他咧着嘴问道。</p>
韩音离笑笑：“过来我告诉你。”</p>
何应物当即凑的更近了些，眼巴巴的看着她。</p>
“这叫：人~脸~面~具！”她一字一顿的说。</p>
“废……”</p>
“何应物你别捣乱！”却是余歌突然出声叫道。</p>
余歌躺在一张小小的实验台上，面部清洁的非常彻底，他微闭双目，双手交叉搭在胸前，呼吸匀称。</p>
何应物啧了一声，悻悻的向后退去，轻轻嘀咕一句：“这玩意儿比袜子好使？”</p>
韩音离手下微顿，然后捧着“活的面具”转身来到余歌身边：“稍微有点疼，你有点心理准备。”</p>
“嗯。”余歌微微点头。</p>
轻轻地，扭动面具放到了余歌脸上，这玩意儿如章鱼一般触须乱动，鼻、眼、嘴缓缓贴合，然后……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p>
八条触须向八个方向拉扯，正当何应物惊诧于这玩意儿严丝合缝的时候，细细触须突然刺入余歌肌肤！</p>
紧接着，面具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与余歌的脸交叠，脸型在变、眉眼在变、气质在变！</p>
很快，面具消逝无踪，而眼前的这张脸，何应物绝对没见过，帅归帅，但和余歌完全是两个人！</p>
“感觉怎么样？”韩音离倒是非常镇静。</p>
“脸上有点紧。”余歌说。</p>
“微笑。”</p>
余歌笑了。</p>
“咧嘴笑。”</p>
余歌咧嘴笑了。</p>
“大笑。”</p>
余歌大笑。</p>
“哭。”</p>
余歌哇哇大哭。</p>
“没让你出动静，做出哭的表情！”</p>
“哦……”余歌讪讪的做出个哭脸。</p>
之后，喜怒哀乐苦思愁，余歌演了个遍。</p>
“现在呢？”韩音离又问。</p>
余歌努努嘴，又使劲做了各种表情：“现在好了，就和自己的脸一样。”</p>
“那行！”韩音离点点头，“取下来的方法我也教你了，平时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和你自己的脸一样。”</p>
“好。”</p>
何应物啧啧称奇，这哪是化妆，纯粹是换脸！</p>
“从今天开始，再无张家第三顺位继承人张余歌，只有……无面者余歌。”他说。</p>
余歌微愣：“无面者？”</p>
“对啊！刚才我想的！怎么样这名字？”何应物凑过来仔细看他的脸，“其实我还想了其他的名字，比如那东西的扭动和触须特别像章鱼，我还说你艺名可以叫章鱼哥！不过后来我反应过来，这不和你大名一样嘛！人家听都是张余歌……”</p>
“你闭嘴！”对这一连窜的絮絮叨叨，余歌终于忍无可忍。</p>
“我就看看你的脸！”何应物瞪了他一眼，“还不给看啊！”</p>
“要看有的是时间。”韩音离打开水龙头，哗哗哗洗了洗手，她轻甩着水珠，下巴微扬指向实验室的门，“余歌，我有件事情需要跟何应物核实一下，方便回避吗？”</p>
“哦，方便！”余歌片腿下了试验台，点头致意，说声谢谢便走了。</p>
……</p>
何应物一脸警惕，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什么事？尽管说！”</p>
韩音离笑笑：“如果我没有听错，你刚才是说……这玩意儿比袜子好使？”</p>
袜子？</p>
何应物心中一凛，当即摇头：“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这玩意儿好似一坨shi……”</p>
不过韩音离显然没信他的胡诌，她自顾自的说道：“我前些天丢了一只袜子，你说好笑不好笑，就一只诶！不会刚好跟你暗示的另一种易容术有关系吧？”</p>
“没有！当然没有！”何应物重重摇头。</p>
其实，何应物的口风还是非常紧的，危急之下口才也不错，可惜就可惜在，他这些天实在是太忙了，忙到赃物都没来得及销毁，而他又没能拒绝简单搜身……</p>
这下好了……</p>
“韩音离你别冲动！你听我狡辩……”</p>
这是他的最后倔强。</p>sxbiquge/read/65/652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