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名字。”</p>
『迷』途客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而是定在原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语调异常严肃。</p>
“我有！只是……”虽然不知道它为何这么说，但卜三生总觉得其中有种莫大的不妥，很自然的开口分辩，可是……还是没能想起自己的名字。</p>
“想不起来，就是没有！”</p>
『迷』途客的声音愈发虔诚肃穆，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仪式。卜三生开始着急，正要用有限的控制力砸几团“橡皮泥”过去，周围所有的“橡皮泥”却直接消失了！</p>
不仅是时间、空间，卜三生能感知到的一切概念都完全失效，甚至光点都不再可见，只剩下无尽虚空之中两个模模糊糊的“存在”遥遥对立。</p>
“既然没有名字，那你——不存在！”</p>
而且卜三生的“存在”，直接遭到了『迷』途客的强力否定！</p>
“神念”到底是以怎样的方式存在，卜三生并不清楚，但现在多少知道了一点——至少，“名字”是其中最内核、最基础的一个因素……『迷』途客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否定，自己的神念就有了种将要涣散的感觉。</p>
努力追索各种情绪感受、各种愿望欲念，也只能稍微减缓一点儿涣散的速度——总之，神魂中像是少了一个能让这些情感、记忆凝结在一起的东西……也许这就是“名字”的作用？</p>
“你也没有名字，你也不存在！”</p>
情急之下开口反击，然而『迷』途客完全不在乎。</p>
“我是『迷』途客，现在这就是我的名字！”</p>
“我是——”</p>
想要随口说一个名字出来，别人的也行，比如刚才认出来的姚曜……可是，无论怎么样尝试都没能说出口，一旦想表述这个信息，神念就会自动将其堵住……</p>
一着急，神念涣散的速度便又快了一截。这种涣散并不是消失，而是逐渐变得松散稀疏，也许稀疏到一定程度，就真的散开找不回来了……</p>
形势一点点滑向谷底，卜三生无计可施。如果不能破开这局势，也许自己真的要放弃掉这一部分神念——不知道留在原地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变成白痴吗？也许吧！</p>
做一个白痴，应该会挺幸福的吧……谁让自己一出生就背负了这么多苦难呢？</p>
苦难……那么我是谁？</p>
隐约有了点思路，卜三生一边挣扎着维持神念涣而不散，一边用最笨的办法——开始一点一点的梳理记忆。</p>
我来自下方的这个世界……我曾经穿越过这片黑暗……我希望回到——对！麻辣神院！想起一点了……我的父母为救我付出过极大的代价……我的父亲姓……姓什么来着……</p>
思路渐渐清晰，快要走上正轨之时，卜三生却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波动！</p>
怎么回事？好吧不管怎样，神念的溃散暂时止住，自己总算得到了一个喘息之机……</p>
周围虚空像是被撞破了一个洞，时空的概念伴随着黑暗重新灌入，而裂隙之中，一个炽热的光点——或者说“光斑”疾冲出来，正对着『迷』途客的方向！</p>
这是……姚曜老祖？看起来他应该已经摆脱了『迷』途客分身的『操』控，不过他怎么出来了？卜三生认出了这个光斑的身份，诧异之余，不知不觉后退，却是离裂隙更近了一些。</p>
姚曜的光斑……哦，现在应该是个光球，一边疾冲，一边飞速膨胀——明显是无法适应这种黑暗环境，只能以近乎自爆的方式维持冲击之势……不对！他是肉身出界，整个人都钻出来了！</p>
“小心！”</p>
卜三生突然醒过来，连忙出声警示，同时尽力去控制他周围的时空，却是晚了一步……『迷』途客只是轻哼了一下，姚曜老祖的光球瞬间爆炸溃散，肉身湮灭成空，最终只留下一小粒明灭不定的光点。</p>
眼看『迷』途客又要对这光点出手，卜三生心中怒火勃发，从身边随意抓摄过来一团不知什么东西，就对着他甩砸了过去……『迷』途客不以为然，但被那东西一抽，瞬间就没了踪影！</p>
卜三生连忙把姚曜老祖的光点拉过来保护到身后，之后才注意到自己神念所摄取的东西——竟是那根黑『色』长鞭！</p>
长鞭触感略有些干枯，其中蕴含的力量已经无限接近枯竭，但它的气息……异常的熟悉、温暖，就像是家的感觉——这长鞭，应该是这个世界守护者的遗留之物！</p>
卜三生突然很开心、很想笑，所以他笑出了声，同时极顺畅的想了起来——我，是卜三生！</p>
“你没有名字！”</p>
片刻的功夫，『迷』途客便赶了回来，带着一股残忍暴怒的气势，废话不说，直接发动他的“绝招”。</p>
卜三生再次被拉进了这种荒芜虚空。不过这一次，自己手有长鞭，身后还飘着姚曜老祖的残魂——他只剩下了一丁点儿，似乎还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凭着一种本能的信赖，始终跟在卜三生身边。</p>
“无名，故无存！”</p>
还是那一招……可现在，卜三生知道自己是谁了呢！</p>
见卜三生的状态毫无变化，『迷』途客大为错愕，停顿了一下，突然把目标转向了姚曜老祖：“一个人造之魂而已，你没有名字……”</p>
身边的光点随之开始膨胀涣散……卜三生意念中撇了撇嘴，转身道：“你的名字，叫做姚曜！”</p>
膨胀之势瞬间止住，姚曜老祖的光点重新变得凝实，甚至比之前更明亮了些。</p>
“不可能！”『迷』途客的声音开始走调，“你到底是什么——”</p>
“抱歉哦！”卜三生轻轻一抖长鞭，周围的虚空寸寸崩解，黑暗再次回归，“我是有名字的呢……”</p>
“不可能！你怎么可以有名字！我都没有！”</p>
“因为……这是在我家门口……现在，滚出我的家园！”说完，长鞭向前一抽！</p>
『迷』途客似乎是不肯相信，一瞬间使出了无数招式，每一次都比之前对付自己的都要厉害——然而，长鞭过处，“黑暗时空橡皮泥”也好，剥离一切概念只余“存在”的荒芜虚空也好，纷纷崩灭……</p>
然后长鞭狠狠抽到了『迷』途客之上，只一下，它的光点就暗下去了七八成！</p>
“我认栽……”『迷』途客毕竟是黑暗中的老油条了，手段众多，直接隐去了身形，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可否告诉我你的真名？将来必有厚报！”</p>
“好啊！”卜三生心中一动，“本先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记好了，我叫岳无争！”</p>
静候许久，周围再无声响，也没有『迷』途客的气息，它应该是真的离开了。卜三生回过头，见姚曜老祖的光点已稳定了下来。</p>
“你是……五贤？多谢了……”</p>
“我是卜三生，不是什么‘五贤’！”卜三生有些无奈，这个贤者的名头似乎越来越难甩开了。</p>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这位刚烈至极的千树高原老祖，此时语气细弱，像是个才被邻家少年欺负过的孩子。</p>
“麻辣神院出现天漏，我的神念不小心钻进来，莫名其妙就到了这里……”卜三生简略说了下自己的情况，姚曜老祖静静听着，似乎有些『迷』茫。</p>
“对了姚老祖，你有什么打算……”</p>
“我……就在这里飘着吧，之前被外魔所趁已犯下了无法容忍的罪孽，没脸回去了……”姚曜老祖声音逐渐平淡，渐渐透出一种遁世出尘之意。</p>
而长鞭却突然轻颤了一下，随之有一段模模糊糊的信息涌入了自己意识……卜三生愣了一下，劝道：“可是，天下大『乱』将起，需要每个人的力量！尤其是你这种……我们已经损失好多位老祖了……”</p>
姚曜老祖停了好一会儿，才叹道：“世间一切……于我……已无眷恋……”</p>
“那萧瑶梓……萧夫人的死呢！”卜三生也停了一下，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太残忍，但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p>
光点一阵颤抖，却是沉默着没再言语。</p>
“我进入天漏，本来是要调查仝大长老死因的——她的死，有大蹊跷。虽然萧夫人的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但从流传出来的零碎线索看，其背后，好像也隐藏了一些事情……”</p>
光点颤抖的愈发激烈，然而抖了一会儿，又平静了下来，声音也变得颓然，“可是，我的肉身已毁，只剩这点残魂，没有什么用了……”</p>
“我应该有办法……”卜三生细细琢磨长鞭传递过来的消息，渐渐有了些眉目。</p>
“真的！”姚曜老祖的声音突然透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急切。</p>
“我不太确定，需要尝试……姚老，你愿意回到人间，继续追查萧夫人的死因，并且守护我们这一界吗？”</p>
“好……代价呢。”</p>
“代价？应该是会有一些风险吧……”</p>
“这不好。”</p>
“怎么？”</p>
“姚某罪孽深重，若是无需任何代价就能重生，心中定会不安，于己于人有害无益……”</p>
“没事的——”</p>
“你先听我说完！”姚曜老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本人姚曜，在此立誓：今日起，无论生死成败，姚某人将誓死追随五贤卜三生……”</p>
“姚老！”</p>
“叫我老姚就行！从现在起，老姚我，就你们家的一个普通老仆人了——还是不需要支付工钱的那种！”姚曜老祖的语气终于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有点调皮，接着他突然又严肃了起来，“总要让我有个能支撑住罪孽的理由吧……”</p>
“你可以用‘为妻复仇’这个理由啊……还有，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p>
“不冲突的……而且，我相信你！”</p>
卜三生有些内伤。</p>
“好了，现在该怎么办？老仆姚曜，求主家救命……”</p>
卜三生叹了口气，好像，只能这样了……神念内视，凝神于胸口铃铛对应的位置——许久之后，一颗干瘪的灰『色』莲子突然蹦了出来！</p>
这莲子，还是当初仙城宝库里飞出来的，会灼烧除了自己之外的一切。不过它始终没显出任何作用，便一直被丢在铃铛的角落里吃灰，经过刚才黑『色』长鞭的提示，卜三生才想起来有这个东西……一试之下，这玩意还真能跨越现实与虚幻！</p>
卜三生呆呆看着莲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仍有些不敢相信。</p>
“有人告诉我，这颗莲子可以重塑肉身，只需将残魂入驻其间即可……我也不知是真是假……”</p>
“好！”姚曜老祖却毫不犹豫，光点直接飞过来，浸入莲子之中，再没了动静。</p>
就这样？卜三生继续发呆……</p>sxbiquge/read/69/692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