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350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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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莹然听了这话,心下大震,强忍了心头的狐疑,只皱了眉头道:“姑娘你说清白些,我却是听不明白呢。”又冷冷道:“这世上不知廉耻的女人多得是,姑娘你若有识,就该离这种下贱的女人远些。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姑娘跟这种人结交,也要三思才是。”
媚庄见张莹然已是动容,心下略定,便换了神色,同张莹然做知己状,低语道:“安夫人这话说得不错。我虽与那位姑娘是旧友,却也很不齿他们这样的行径。当年也曾苦劝过她,可她一意孤行,我也没有办法。只我那位旧友和那位公子当年已是都顾不得了,便假死私奔,已是不能没有彼此,只要两人在一处,哪里都能为家。”
听到这里,张莹然已是不耐烦,正色道:“姑娘真是口齿伶俐,赶得上说书的女先儿了。——姑娘不去开门做生意,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好口才。”
媚庄见安夫人这话说得难听,也脸上微红,只幸亏脸上蒙有面纱,外人到底看不见,便也含笑道:”安夫人过奖了。我只是气不过他两人的所作所为,仗义执言而已。”
张莹然便不客气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我跟你说,休要在我面前胡言乱语,诋毁他人,小心我让人抓你去衙门!”
媚庄忙做了大惊失色状,赶紧给安夫人跪下,低声哀求道:“求安夫人莫要生气。我也知道,这种话,说出来便是吃力不讨好。可如今,我见那位夫人仍是蒙在鼓里,一心以为良人为国捐躯,为他守节,却哪知道那人正在外头有了新欢,跟人逍遥快活!——我不过是实在可怜那位夫人,才终于鼓起勇气,要将此事说出来。”
张莹然却仍是不信她,便道:“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为何那位公子要为了个女子,抛家弃业,担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若实在喜欢,纳了做妾便是,又如何要大费周折,做出此等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媚庄眼珠一转,忙解释道:“这话说来就长了。安夫人可有时间,听我慢慢道来?”
”你说,我听着呢。”张莹然一幅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
媚庄就跪在地上,抬头对张莹然低声道:“我那位旧友,自小也是在家娇生惯养,惟我独尊的一个人。也是前世的冤孽,她和那位公子也是意外相逢。起初那位公子救了我那位旧友一命。后来机缘巧合,我那位旧友又救了那位公子一命。青年男女,一个美貌,一个英俊,又彼此都有救命之恩,也是过命的交情,一来二去的,便好上了。”
“那位公子,也曾经想过要纳我那位旧友为妾。可是一来担心嫡妻不容,二来又怕辱没了我那位旧友,因此一直举棋不定。”
“想来安夫人也知晓,那位夫人,并不是能容人的人。”
听到这里,张莹然就打断了媚庄的话,道:“这话就不对了。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再不能容人,那位夫人也不过是个女人。——若是夫君执意要纳妾,哪有人能拦的住?”
见媚庄仍是可怜巴巴地跪着,张莹然于心不忍,便道:“你起来说话吧。”
媚庄忙谢了张莹然,就起身接着道:“安夫人是个明白人,正是这个理儿。我也劝过我那位旧友:若是实在心爱那位公子,就委身做妾,也能跟他相携白头。何必要弄到这种地步?”
“只是安夫人不知,我那位旧友,却也是个执拗的人。她出身比那位夫人要好些,是家里的嫡女,也是个容不下人的人,别说做妾,就算是做正妻,也要那位公子只有她一人。——要说我这位旧友的性子,跟那位夫人,倒是有些相似。”
说着,媚庄嘴角微微翘起,“那位公子既心爱她,又无法让她委身做妾,便也甚是苦恼。我那位旧友见事不能谐,也是刚烈之极,便要跟那位公子断了来往。谁知那位公子也是个痴情种子,死也不肯跟她分开,有心想休了自己的原配,可是却又苦无借口。”
“安夫人想来比我知道得更清楚。那位公子出身于旧朝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而那位夫人在那位公子家里,育有唯一的一个嫡子,全家上到老太太、掌家的家主,下到仆役丫鬟,都是拿她当了宝,如何能让那位公子无故休妻?且那位公子移情别恋之后,对那位夫人也心怀愧疚,并不敢做得太过分。”
“后来无法,我那位旧友实在爱极了那位公子,也到底舍不得跟他断了。便跟他说,只要两人能做正头夫妻,就算不进他家门也使得。那位公子这才定计,假死脱身。”
张莹然听了,沉默半晌道:“既如此,就当那人真的死了,好歹活着的人,心里也好受些。——你如今告诉出来,也于事无补,只让人徒增伤感而已。”就对了媚庄叮嘱道:”姑娘这话,也就对我说说,还请千万不要对旁人说起。——若是以后我听到一星半点关于此事的谣言,”张莹然意味深长的看着媚庄,“姑娘想也知道,我的夫君是做什么的。要让姑娘 一家大小过不下去,却是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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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庄点头允了,“安夫人放心。这些话,在我心里藏了许久,如今终于说了出来,我也就无事一身轻了。”说完,媚庄又拿出个物事,塞到张莹然手里,“这是他们临走的时候,我那位旧友亲手交给我的。说是那位夫人,亲手给那位公子做得。那位公子另有所爱,不愿再将此物带在身旁。还是我那位朋友心下不忍,收了起来。如今希望安夫人能够找机会物归原主,也能让那位夫人留个念想。”
张莹然拿起来一看,却是个做得歪歪扭扭的荷包,便细问道:“请问姑娘你的夫家何处?那位私奔的姑娘,又是何方人士?姑娘只是这样笼统地说,我却很难相信此事是真的。”
媚庄听见张莹然问她家世来历,便流泪道:“我先夫家在旧都金鱼胡同,夷人围城,我们家被夷人烧了, 只我一人逃出。”说着,又摘下面纱,给张莹然看她脸上的伤疤,“这就是那次烧的。”——旧都的金鱼胡同,是媚庄当年统管的雅闲慧舍的一个据点,确实住着一家人,后来都不知所踪了。
张莹然见这烧伤是假不了的,便也陪她掉了几滴泪,又问道:“那位私奔的姑娘,家又在何处呢?”
媚庄在脑子里想了数家旧朝的豪门大族,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心一横,道:“那位姑娘姓慕容,是旧朝外戚慕容家的旁支远亲,并非嫡系。那姑娘从家里私奔之后,他们家嫌丢人,谁都没有告诉,只说那姑娘死了,便举家迁回了乌池老家。后来的事,想来安夫人都知道了,慕容家在乌池被灭了族,他们家,也没人了。”
若是这姑娘说得是实情,这事却有些麻烦。
张莹然沉吟不语,半晌又问道:“既如此,你为何不去直接跟那位夫人说?——找我可有什么用?”
媚庄见张莹然终于有些信了自己,又有把握几分,就叹气道:“我也曾起心要去那府上,拜会那位夫人。可是安夫人想也知道,我们穷家小户的,哪有资格见到那位夫人?我去年还试图去找她,结果在门口,就被她家的下人,用鞭子赶回来了。”
媚庄这边厢一面说,张莹然便一边低了头仔细瞧了手上的荷包,却是一个已经被摩索得边上都发虚的杏色荷包。针脚歪歪扭扭,荷包上绣得图案也看不出是何物。
听完媚庄的话,张莹然一时不知道该做何打算,便转了话题问道:“你也是这季家的亲戚?”
媚庄忙道:“我娘家姓穆,是季家的邻居。我家的田庄,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又愁眉不展道:“自从先夫去后,我便只能回娘家,依附父母兄长而居。”
张莹然见是这附近的人家,又放下一半心,就拉了她的手,低声道:“姑娘好心,必有好报。”又疑惑道:”你说那……,真的还活着?!”
这个消息守在是太过出人意料,张莹然有些惊魂未定,实在不敢相信。
媚庄就道:“我还是两三年前见过他们,如今他们还是不是活着,我却不知道。”说罢,又闲闲地道:”这个世道,无论男人做什么,受苦的总是女人。——这种人,何必为他守着?若是我的夫君做出这种事,我是定会同他恩断义绝,另寻良人的。”
张莹然脸上阴晴不定,媚庄的这番话,却是张莹然最担心的。——他们安家的大姑奶奶那爆炭一样的性子,又向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知道范朝风还活着,只是弃了她另寻了别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张莹然想了半日,便只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后来去了哪里?”
媚庄拍了拍头,苦思了一会儿,道:“时间太久,记不清了。那时说是那位公子要去营州公干,两人便一起去了。后来在营州……,两人偷偷回转,在我先夫家歇了几天,我那位旧友曾对我说过,他们要去江南。”
看了看张莹然骤然黑下来的脸,媚庄觉得有几分快意,便又道:“那还是旧朝的时候。如今南北隔江而治,过江的船只受到严格控制,他们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是回不来了。”
张莹然见大致情况对景,心里已是信了一半。只是这事到底事关重大,且和这姑娘也只有一面之缘,她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还得回去同夫君仔细商议才是。
想到此,张莹然便将那荷包放进袖袋,对那自称姓穆的姑娘道:“多谢穆姑娘提点。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姑娘不要告诉别人。”
媚庄点点头,道:“安夫人放心。我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此事在我心里,也压了一段时日,如今终于说出来,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既然将人家的托付已是送到,我再不会跟第二人提起。”又对张莹然保证:“就算是那位夫人亲自来问,我都不会再说一个字。”
张莹然此时心乱如麻,就胡乱点点头,对媚庄福了一福,便带着丫鬟婆子出了院子,到外面坐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