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300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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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那天早上,绘懿去给爹爹问安,看见则哥儿也在那里,便笑道:“三弟,你今儿可有空?”
则哥儿在大伯父面前,还是很给几位姐姐面子,就也笑道:“二姐有事,小弟就算是没空也要抽出空来。”
绘懿见则哥儿油嘴滑舌的,也抿嘴笑了一下,道:“若是有空,今儿到我的院子坐一坐。二姐过几日就要出阁了,这家里的一切,就都要靠你了。二姐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一声。”
则哥儿见她说得恳切,就转头看了看大伯父。
范朝晖便温言道:“若是你二姐有事,你就去一趟吧。你二姐这一嫁,也不知道过多久,你们姐弟才会再见面。”
则哥儿心下诧异,只还是点点头。等下午的时候写完大伯父要求的策论,则哥儿便去了二姐绘懿的院子里。
绘懿见则哥儿来了,忙起身过来迎他,又让他去里屋坐。
则哥儿就想起那日在里面那间屋子里听见她们说的话,心里不舒坦,便道:“二姐有什么事,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我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随随便便进姐姐的闺房也不像。”
绘懿却想起则哥儿小时候胖乎乎的样子,笑道:“你才多大,就跟二姐客套?——你小时候,二姐不知抱过你多少次。你还尿在二姐身上呢,你都不记得了?”却是在说安氏中毒之前,很是厌恶则哥儿,也不尽心照看他。那时候大房的两个嫡女,听了范朝晖的吩咐,就经常过来四房看着则哥儿。
那时则哥儿一岁不到,当然没有印象,就只脸上稍稍红了一下,便笑道:“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大了,要知礼仪,懂进退才好。”
绘懿听则哥儿说话滴水不漏,微微有些失神,便将先想好的话,又在心里过了一遍,总觉得有些不妥。只好端了一旁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掩饰一下自己的失态。
则哥儿并不催她,只端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并不说话。
绘懿放下茶杯,心里已有了决断。——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娘家,只有则哥儿。爹爹这个样子,让人难以琢磨。只有则哥儿年纪小,若是对他待以真情,他到底不是冷心肠的大人,应该不会无动于衷的。
想到此,绘懿就先命屋子里伺候的人都退下,又让教养嬷嬷远远地去院门口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厅上就只剩下姐弟俩,相对坐着说话。
绘懿抬眼看了看则哥儿,见他虽才十二岁,已是长身玉立,比自己都要高一个头,快有谢顺平那么高了。——去年这个时候,他比谢顺平还矮着一头。小孩子真是长得快。
又看他的眉眼,越发如明珠美玉一般,等到长成,那还了得?——说不定连五叔都赶不上了。
则哥儿见二姐怔怔地看着自己,心下微微不快,就出声道:“二姐,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绘懿回过神来,忙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要如何开口。”
“二姐有话就说,不必思前想后。”
绘懿听则哥儿这样说,终于下了决心,起身就对则哥儿行了大礼。
则哥儿吓了一跳,忙起身道:“二姐这是做什么?”就避开了绘懿的大礼。
绘懿并不起身,只看着则哥儿道:“三弟,二姐今儿不说虚话。你要记着,我就算嫁去谢家,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
则哥儿听绘懿这样说,便不动声色地坐下了,对绘懿虚扶了一下道:“二姐还是起来说话吧。这样跪着,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却是充满了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礼貌和疏远。
绘懿苦笑了一下,慢慢起身,坐到了则哥儿身旁的椅子上,又凑过头,对在则哥儿耳边低声道:“本来想让你进里屋去,你不愿意去。我就在这里给你说实话:含霜,其实是我的亲生女儿。”
则哥儿吃了一惊,转头看了绘懿一眼,却没有说话。
绘懿见则哥儿沉稳的样子,心下暗自点头:她将自己藏得最深的秘密都摊出来了,则哥儿不会再怀疑她的诚意了吧?
绘懿又道:“我这次嫁到谢家,并不想带含霜一起去。我想把她留在北地,希望三弟看在二姐一心为你的份上,好生帮我照应她。”
则哥儿心里翻腾不已,到底年少,就忍不住问道:“那你,如何能再嫁给谢顺平?”则哥儿不信谢顺平发现真相,还会将这口气咽下。
则哥儿如今一十二岁,他又习练武艺和翠微山的秘术,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已经不陌生。只是他功夫未成,不能近女色。好在他年纪还小,又经历不同一般人,心思还放在别的事情上,其实还没有真正开窍。
绘懿笑得有些飘忽:“我的教养嬷嬷说,爹爹早有安排。——谢顺平必不会发现。”又低声对则哥儿道:“含霜这事儿,以前只有爹爹知道。如今,也只有爹爹和三弟知道。就是大姐那边,都一点都不晓得。”
则哥儿嗤笑道:“那你算是选对了人。若是大姐知道,谢家也就知道了。——你还如何嫁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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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懿脸上微红,尴尬地笑道:“三弟真会说笑。”又帮着绘歆说好话:“其实大姐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心痛我们娘亲的过世,一时转不过弯来。”
则哥儿却正色道:“我就是看不上她这一点。枉她以名门闺秀自居,却是非不分,恩怨不明。有了错,只知道往别人身上推。你当我不知道大姐为何一定要将你们娘亲过世的责任,拼命往我娘亲身上推?——不过是她受不了真相:她自己才是害得你娘和二姐你流落他乡的罪魁祸首!”
“正是她自己自作聪明,才将你们害到这种地步!”
绘懿见则哥儿将此事看得如此通透,也不好再说什么。
当初,其实是她和娘亲一起求着大姐,大姐才设计调开太夫人派来的两个护卫,让她们上路的。——若是绘懿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她是绝对不会求着大姐去送她们回北地的!
可这些,则哥儿并不知道。
绘懿想了想,还是坦诚道:“当初的事,也不能怪大姐。是我和娘亲求着她,让她帮我们甩开那两个护卫的。——不过是我们命不好。”
则哥儿听了,更是不屑,道:“看来我真是没说错。——没她在其中搅和,好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又抬手止住绘懿要出口的话,接着道:“二姐,你别赶着给大姐开脱。我也不是说她有心要做坏事。她只不过是力有不逮,却又喜欢揽事上身。你要知道,大姐她不是普通人。她是上阳王的嫡长女,象州世子的世子妃。她的一言一行,已经不再是代表她自己。”
绘懿张了张口,却想不出反驳的话。
则哥儿站起身,像是要把对大姐绘歆的不满统统发泄出来:“她凭什么认为,她只要做出一幅孝女的样子,大家就都要体谅她?让着她?——若是她只要她娘,别的都不顾了。也行,让她同谢顺平合离,再同大伯父脱离父女关系。就她一个人回朝阳山,做她‘孝感动天’的孝女去,我就不说她一个不字!”
绘懿也跟着起身,拉了则哥儿坐下,低声道:“我知道你生气,也是在为你娘亲不平。大姐横竖如今就在这府里,再翻不起风浪。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大姐计较了吧。”
则哥儿心里微微有些失望,知道她们终究是亲姐妹,自己和她们,还是隔了一层。就坐了下来,沉默了半晌,又轻声问道:“就算你不说含霜是你亲生的,她在我们王府里,也不会被人薄待。你又何苦这样?”
绘懿也小声道:“我只信得过三弟一人。希望三弟能答应二姐这个请求。二姐去了谢地,必定尽二姐所能,为三弟分忧解难。”
则哥儿心领神会:看来二姐嫁到谢家,真的是有目的而去的。
只是女儿家多外向,则哥儿也不是很相信绘懿的话。等她跟谢顺平生了儿子,免不了又是一个大姐。
则哥儿想到自己家以后同谢家,说不定要不死不休,就觉得心里五味俱全。
绘懿看见则哥儿不以为然的表情,便知道他信不过自己。可是现在说得多也没用,只能看以后自己的手段了。
想到此,绘懿又道:“三弟,二姐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娘亲,在二姐心里,并没有对不起谁。”绘懿只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生为女儿家,半点不由人。
则哥儿默然。那日晚上,二姐是没有说娘亲的坏话,可是焉知她是不是口是心非之人?——则哥儿如今也不敢再轻信别人。
两人在屋里说话,外面院子里突然传来喧闹声。
绘懿就住了嘴,对外面问道:“出什么事了?”
一个小丫鬟从院门口跑过来道:“回二小姐的话,是大小姐过来了,一定要进来,嬷嬷不让,在门口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