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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朝风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之前的打探清场,都是宋远怀命手下人做得。
他向四周看了看,见这个山涧三面环山,只有他们进来的地方是一个山口。如今他们带来的铁甲护军在这里团团围住,恐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山涧的中央是一处比较开阔的平地,种满了各种花树。
如今正是初夏时节,繁花盛开,蜂飞蝶舞,一派郁郁葱葱的景象。
范朝风将安解语的帏帽撩开,看见她许久不见天日的小脸,在初夏的阳光里,终于多了一丝血色,微笑道:“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瀑布那里!”安解语的双眸映着瀑布的水光,格外动人。
“我去跟宋大哥他们说一声。你先在这里等等我。”范朝风叮嘱道。
宋远怀和南宫雪衣找了个背风的阳面,命仆妇们铺上草垫,又围上屏风。
辉哥儿才刚会坐着,还不会爬,倒是不担心看不住他。
宋远怀躺在刚刚铺好的草垫上,双手撑到辉哥儿的腋下,一举一放地逗着他玩。
南宫雪衣在一旁指挥仆妇将食物器皿从车里拿下来。
范朝风走了一会儿,才找到他们的所在。
看见宋远怀自得其乐地逗着儿子,范朝风拿了根草根往他身上扔了一下,道:“宋大哥,我要同语娘去那边的瀑布下面玩一会儿。——跟你们打个招呼,免得一会儿见不到人,又忙乱起来。”
宋远怀侧过头去,笑道:“去吧!去吧!——你放心,这山涧四下里我事先都让人查探过了,并没有可疑人等。山口处也都是我们的人,你的天仙婆娘,丢不了!”
范朝风正要开口反唇相讥两句,眼角瞥见辉哥儿突然双腿蹬动,身上又轻微的抽搐了一下,便闭了嘴,笑眯眯地看着。
宋远怀见他居然不还口,更是欢快,正要再打趣两句,辉哥儿的小水闸开动了。一股小水流从辉哥儿的裤子底下倾泻而出,全倒在宋远怀笑得贼忒兮兮的脸上!
“童子尿,大补的……”范朝风慢悠悠地扔下一句话,转身笑着走了。
“宋有辉你这个小王八蛋!”
山涧里只回荡着宋城主气壮山河的吼叫声。
安解语在山涧的另一边都听见了,不知出了何事,赶紧拎了裙子,穿花拂柳地往这边摇曳而来。
范朝风看见她过来,携了她的手道:“我让你等在那边,做什么又过来了?”
安解语还往另一边探着身子,问道:“宋大哥和雪衣那里出什么事了?是辉哥儿又调皮了吗?”
范朝风忍了笑,一边拉着安解语往瀑布那边过去,一边道:“不过是被辉哥儿淋了一脸的童子尿而已,也值得他大惊小怪的。——当年我给则哥儿换尿布,不知被他淋了多少次。到最后,我一见他扭身子,就知道他要尿了……”
说起则哥儿,安解语神色有些不自然,有心想换个话题,可是她也十分想念则哥儿,巴不得听人多说些有关则哥儿的话题。
范朝风却是一开口,就知道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是也不好立刻就不说了。——太过计较则哥儿的事,只会让安解语难堪。再说,大人的错,怎么能怪在孩子身上?
且算起来,则哥儿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那时候,安解语一直很不待见则哥儿,好多事情,都是自己亲自打理的。对于带孩子,自己知道的,不比宋远怀少……
两人一路沉默,来到了山涧深处的瀑布旁。
这挂瀑布从山顶倾泻而下,流到山脚下的一个碧绿色的深潭里。潭边的花树似是得了潭水的滋润,比别处的花树要生得更水灵一些。
安解语看了半天的瀑布,赞叹不已,只可惜这里没有照相机,不然拍下来,也是美景,可作留念。
范朝风却四处张望着,十分警醒。
不知为什么,自从他们到了深潭边上,他就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可是仔细往四处看看,并不见别的人影。
安解语看了一会儿瀑布,又低头去看那碧绿的深潭。里面有银色的小鱼游来游去,见人也不害怕,还争相往他们这边游过来。
“我们要不要抓几条鱼回去烤了吃?”安解语忍不住问道。
这话实在是太刹风景。
不仅范朝风斜睨着不搭理她,就连深潭中的银鱼听了她的话,都一哄而散,赶紧往别处游开去。
安解语冲那深潭中的银鱼做了个鬼脸,暂时放它们一马。
范朝风见安解语尽寻思着吃,便问道:“你是不是饿了?要不回去吃点东西再过来?”
安解语想了想,道:“也好。其实我们去把案几抬过来,放到这里吃才有意思呢。”
“这有何难?——我们回去了,马上就让人抬过来。”范朝风一边说,一边伸手揽了安解语的腰,往潭边的小路走去。
这时,潭边小路的灌木丛里,出现几丝欷簌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在这寂静的山谷里,却分外清晰。
范朝风再也忍不住,左手将安解语紧紧地护在怀里,右手一抖,抽出了腰间长鞭,往灌木丛里横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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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解语吓了一跳,忙抱住了范朝风的腰。
长鞭过处,灌木丛如被大刀横削一样,被拦腰截断。
有人似是被长鞭的鞭梢扫到,闷哼了一声。
“谁在那里?——再不出来,休怪我手下无情!”范朝风怒喝道。
安解语听得清清楚楚,确实有人躲在灌木丛后面,而且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过了没一会儿,一个身穿灰布道袍,道姑打扮的小姑娘,慢慢地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她背后的道袍,似是被范朝风的长鞭扫到,微微有些破损的样子。
安解语见只是个小姑娘,立时放下心来,问道:“这位道友,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小道姑头垂得低低的,站在路旁,全身乱颤,似乎吓得狠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范朝风冷眼看着,又向四围扫了一眼,也跟着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还是跟着别人一起进来的?”
那小道姑还是不说话。
安解语不耐烦再跟这人牵扯,就对范朝风道:“我们走吧。想是乡野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范朝风觉得这小道姑实在可疑。这个山涧,宋远怀事先派人来清过场,将闲杂人等都赶开了。怎么也不应该有这样的一只漏网之鱼在这里。
看了看安解语,范朝风下了狠心,举起了鞭子,要往那小道姑头上抽去。
安解语赶紧拉住了他的胳膊,低声斥道:“你疯了!”
范朝风抿了抿唇,“这人行迹可疑。——我们事先派人来清过场,并无一人留下,她为何还能留在此处?你有没有想过,若她心存歹意,到时候吃亏的就是我们。”
安解语并不是个很良善的人,但是也不是个滥杀之人。别人只要不惹到她头上,她一般都不会在意。
如今这个小道姑,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
可是范朝风说得,也很有道理。安解语知道妇人之仁,有时候是会坏大事的。
想到此,安解语便柔声问道:“这位道友,你为何一人在此处?你知不知道,这里今日并不许外人进来的。”
这个小道姑尚不知道自己已在生死的边缘走了一遭,听了安解语的声音,觉得不那么害怕了,才抬起头,飞速地瞥了二人一眼,结结巴巴地道:“贫道……贫道……贫道和师父,住在这里的山上……今日下山……下山打水,一时贪玩……忘了……忘了及时回去了……”说完这话,这小道姑才放声哭了起来。
寂静的山涧里,这哭声穿得更远。
范朝风听了,问道:“你们的道观,在哪里?”
那小道姑一边抽噎,一边指了指斜对面的山崖上。
安解语眯了眼睛瞧过去,使劲看了许久,才认出在众木环绕的山坡上,似乎有一角重檐飞顶斜斜地伸出,看上去,像是一处房子。
范朝风正要再问话,安解语看见对面山崖曲曲折折的小路上,有三个穿着同样的灰衣道袍的人,急速走了下来。
“看那边。”安解语拉了拉范朝风的袖子。
范朝风抬头看去,也看见了那三个人。
连正在哭的小道姑也探头看去,一见之下,这小道姑已是大声叫起来:“师父!师叔!静源在这里!”
这静源,想必就是这个小道姑的道号了。安解语这才打量了一下那个小道姑的样子,见她生得白白净净,只是年岁尚小,五官还未长开,模样也甚是普通。
对面的那三个道姑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对范朝风和安解语双手合什,先行了一礼,道:“施主有礼。贫道惠能、惠通、惠盛,这厢有礼了。”
范朝风将安解语挡在了自己身后,“有礼。”
领头的道姑惠能长相出众,只是颇有了些年岁,看上去大概有六十多了,穿着青灰道袍,头上扎着葛布巾,面容和善,只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比安解语的眼睛,还要媚惑几分。
范朝风见了,也是微微一愣,拉着安解语,又后退了几步。
惠能就再次合什行礼道:“小徒静源,惊扰了两位,贫道实在过意不去。只是还望两位看在小徒年幼无知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又看着从范朝风身后探出头的安解语道:“这位夫人面相奇特,际遇非凡,若能种善因,以后定能得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