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心中一阵慌乱,幸亏刚刚自己三两口将奶喝了,不然这会儿若是被人撞见,可真是羞煞人了!她心中惊慌失措,嘴上却是有些恼羞成怒,一边赶紧抹了嘴儿,一边发难道:
“我让你去厨房里端的吃食,你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她这会儿心中毫无底气,外表便显得张牙舞爪十分心虚,那奶娘低垂着眉眼,看她还没有将孩子抱起来,顿时松了一口气,一边就弯了弯嘴角,语气里带了一丝恨意:“若是那汤炖得好了,奴婢自然端回来了,只是夫人才刚炖上的,奴婢也怕白跑一趟。”她话里语气有些不对劲儿,孙氏是怕了出来,但却不敢去深究,她自已哪儿炖了什么汤,不过是随口胡说而已,她只是想将人支出去,好偷喝崔薇挤给孩子的奶,这会儿一见被人闯了进来看到,又是没脸又是尴尬,连忙看了一旁碗中的奶,见少了大半,也不知道那奶娘能不能瞧见,深怕她看到了便嚷嚷,因此强忍着紧张,侧身挡在了放呈放着奶碗的案桌前,一边就与这奶娘尴尬道:
“叫你去看你就去看,啰嗦什么,莫非我还会拿这事儿来哄人不成,我给自己儿媳妇炖的东西,还会有假?”孙氏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气冲冲的神色来,一边就要往外头冲:“既然你不去端,我自己去端了!”那奶娘一瞧见她这模样,顿时撇了撇嘴角,心中实在是孙氏得紧,若不是她,自己今日午时如何会受到一番责骂,若不是聂秋染留她还有用,估计也像那个姜氏一般,被打了一顿便撵出去了!更何况最重要的,原本她与那姜氏一块儿留下来,往后时间长了签了一纸卖身契,便可长长久久的留在哥儿姐儿们身边,往后也好靠主子养老,可被孙氏这样一弄,恐怕好好的如意算盘也要被打消了,一想到这些,奶娘哪里不恨。
“老夫人且慢一些。”这奶娘连忙站在门口就将孙氏挡了下来,一边就道:“奴婢还没怎么见过老夫人的面,不如老夫人留下来与奴婢说一番话吧,大爷夫人是个什么性格,往后也不知道好不好侍候……”她一边说着,一边好听的话便直往孙氏耳朵里灌,孙氏本来就喜欢听人家恭维讨好自己,原本以为儿子出息之后人人都该称赞她一声老夫人,手头底下无数个丫头婆子侍候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才是。
可谁料到,儿子是有出息了,但与她根本不亲,而且处处帮着媳妇儿与她作对,崔薇那死丫头又把持着银子不肯服侍她巴结她,以致于一些下人见风使舵得快,根本也不睬孙氏,这样的生活与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孙氏心头早已经失落得久了,如今一听到这奶娘奉为自己,顿时欢喜,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也忘了之前的尴尬与心虚,果然搬了把椅子便坐了下来,与这奶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孙氏便是白日里一天到晚不睡觉精神也好得很的,只要有人陪她说话,并处处讨好她,便是一整天都能精神奕奕欢喜异常。可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的原因,孙氏一坐下来刚说了几句话,开始还好,后来便感觉有些昏昏沉沉了,一坐下来眼皮儿直打架,半晌之后支持不住要站起身来,身子直晃荡:“不成了不成了,你哪日再过来跟我说话吧,我那儿媳妇做的好事,气得我两天没睡着,我今儿瞌睡来得很,要先回去歇着了!”
也许是实在太困了,孙氏觉得脚下都在打飘,说话时舌头都有些大了。只是就算昏睡着,也不忘说崔薇坏话。
那奶娘看她一副云里雾里的神情,顿时嘴角边才露出一丝得意来,不知说了什么,孙氏这股睡意来得突然,根本睁不开眼睛了。像是突然之间就睡入了梦乡里一般,孙氏像是做了无数个梦,稀奇古怪的,一会儿像是回到了当初才嫁聂夫子,一会儿又像是在跟儿子说着什么,梦里她像是回忆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般,这种不好告诉别人的事儿在此时梦里说给聂秋染听,孙氏便觉得特别的痛快,像是他如此对待自己,自己也要狠狠让他难受上一回般,反正梦里说什么都是假的,她自己说到痛快处,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孙氏得意的笑了几声,突然之间手指上却是一股钻心的剧痛袭来,孙氏顿时疼得一个激伶,像是美梦一下子就被人吵醒了一般,令她万分不快,顿时皱了眉头,不情愿的慢慢睁开了眼睛厉声道:“哪个胆大的敢打扰我睡觉……”话未说完,突然之间一股劲风袭来,孙氏本能的想要偏头,只是不知道睡久了是不是让人头晕脑涨的,她知道不知哪个胆大的敢打自己,可偏偏却躲也躲不开,只听‘啪’的一声剧响,聂夫子厉喝的声音响了起来:
“贱人!”
孙氏一听到丈夫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激伶伶打了个冷颤,原本还觉得沉重的眼皮儿这会儿一下子就睁开了!眼前一片亮瞠瞠的,自己坐在椅子上,面前聂夫子面色铁青,她只当自己说了梦话,一想到刚刚梦中的情景,孙氏吓得面色惨白,一边哆嗦着打起抖来,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不是说了梦话,她像是唧哩咕噜的在跟人说话,不过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也没想到其它,心中还暗自得意,如今一看到聂夫子,孙氏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了起来,尤其此时聂夫子面色漆黑,那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孙氏脸颊的肌肉都在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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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聂夫子这会儿眼睛都要充出血来,一副要杀人似的样子,恨不能扑上前将孙氏生吞活剥一般,孙氏这会儿尖叫了一声,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这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孙氏站起身来,人晕沉沉的,身体有些迟钝,不知道为什么,刚睡醒过来,她却是累得很,本来要跑的,可偏偏心里动了,身体却是沉得很,一下子就被聂夫子逮到了,握了拳头没命似的便往她头脸上雨点似的打了下来:“贱人,贱人!”
这还是孙氏头一回看到聂夫子如此暴怒异常的样子,她原本心里就对聂夫子十分害怕,这会儿见到聂夫子这模样,顿时双腿都软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索索发抖,只任由聂夫子的拳头一下子又一下往她头上脸上打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害怕了,孙氏竟然连伸手抱着头的力气都没有,雨点似的拳头落在她身上,只听到‘嘭嘭’拳头打在肉上时沉重的声音,偏偏是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聂秋染脸上露出冰冷的微笑,又带着一丝怜悯之色,手里正握着一张宣纸,孙氏被打得鼻青脸肿时,眼角余乐就看到了大儿子一脸幽冷之色站在一旁,那脸上的表情令她胆颤心惊,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此时觉得自己对聂秋染比对聂夫子还要害怕,不过想到自己是他生母,而聂夫子又是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孙氏看到儿子时,依旧是双眼一亮,赶紧一把扑上来,朝聂秋染冲了过去,一边就哭道:
“大郎,大郎救救我,你爹要杀了我!”她这会儿哭得鼻涕眼泪不住的流,糊在伤处上,顿时又疼得她一个激伶!
“谁也救不了你!贱人,贱人,我要休了你,要休了你!”最后一句话时聂夫子像是嘶吼出来的,他一向自恃自己是个读书人,又在意体面,从来不曾像今日一般的失态过,这会儿他气得脸色都变了,孙氏更加害怕,一想到自己梦中所做的事情,顿时哭得越发凄凉,却不敢再求情。
聂秋染冷眼旁观,看着孙氏被打得哭爹喊娘,心里却是丝毫也不同情。他下午时下在奶中的药是前世时与罗玄相斗时,从他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味药,是可以迷人心智,让人昏沉,无意中说出自己心事的一种药,一般是大理寺用来办案所用的,没料到有一天他竟然会用到了孙氏身上,更没料到有一天会从孙氏口中听到这样匪夷所思的话来!虽说前世时他也曾隐隐怀疑过,可如今听到孙氏亲口说出这些,聂秋染心里却是一片平静,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愤怒,也没有对孙氏的伤心与失望,平静得如同一个外人般,看着孙氏哭得一踏糊涂的模样,他连半丝感觉也没有。
原来经历过前一世的事情,他以为自己对孙氏只有恨,没料到如今看来,他竟是连恨也没有剩下,时间果然是挫磨人的一个好东西,也许又有可能自己前一世时便对孙氏看淡了,如今又有妻有儿女,连那些最后的恨意与不甘,如今也是淡了。
这一切还要多亏了孙氏,若不是她前世时如此折腾,如何能让自己这样快便能狠得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