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动手了
赵武回答:“这是赵、韩、魏、智四家献俘,君上可以留下一半,剩余的一半回赐我们四个家族,而后承认我们对于卫国、齐国的占领与瓜分……”
晋平公不知稼穑之难的忧虑说:“今年大旱,我的领地里粮食受灾严重,我要这六千俘虏干什么,养不活啊。”
赵武直起了身子:“现在是秋末,国君应该立刻发布命令,要求各诸侯国来晋国‘听成(听取征税安排)’,然后要求列国用粮食抵偿征税,当然,我们也不能劳顿各国,就以粮食当前的价格折算,列国去年交纳征税多少,全部折算成粮食,命令各国交纳,如此一来,我们度过大旱毫无问题。毕竟现在才是秋季,即使收成再不好,一两个月的粮食还能应付,一两个月后列国的粮食到了,我们度过灾荒应该不成问题。”
正说着,乐王鲋神色慌乱的返回大殿,走到赵武面前跪下,叩头说:“副帅,我乐王鲋忠心国事,所作所为,没有辜负国君啊,请副帅手下留情。”
晋平公好奇的问:“鲋,这么慌乱做什么?”
乐王鲋看着赵武,不敢说。晋平公再三催促,赵武也是一副好奇的神情,被逼无奈的乐王鲋悄声说:“臣下到了宫城门口,被宫城守卫挡住了,守卫们说,没有副帅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宫。除非……”
乐王鲋顿了顿,担心地望着赵武:“他们说,除非有副帅手令,否则,谁都不准出入宫掖!”
晋平公从没有想到赵武会害自己,所以他不以为然的转向赵武,催促说:“寡人请卫君来欣赏音乐,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如今卫君要回府,副帅就写一份手令吧。”
赵武爽快的答应,乐王鲋看着赵武书写的手令,不敢去碰,叔向看不过去了,安慰说:“鲋,你只管拿着手令去。”
乐王鲋还是不敢动,女齐眼珠一转,笑着询问赵武:“我等入宫,是否也不能随意出宫?”
赵武光是微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女齐叹了口气,劝解乐王鲋:“既然这样,你就拿着手令交给宫城守卫,请他们派人去安置卫君,至于你我,不如就在宫城住几日吧。”
晋平公扫了一眼乐王鲋,发觉乐王鲋哀求的目光,他不解的望向赵武,询问:“副帅这是为何?”
赵武身子挺得笔直,淡淡的回答:“有些人……闹的太不像话了。”
晋平公皱了皱眉头,也很烦恼第回答:“是呀,几个家族打来打去,竟然打了一年之久,我晋国田地干涸了,粮食歉收,国家储备粮库空了,谁都不理,只顾打来打去……副帅既然回到新田,就不要躲避了,也该管一管那些人了。”
赵武点头,躬身行礼,而后转身向女齐、叔向、乐王鲋宣布:“君上有令:‘始祸者死’——各家族中,挑头闹事的死路一条。咱得听国君的话,谁都不能先动手。”
晋平公摸着下巴反问:“我还说过这个话?这话,别提有多么正义感了,是我说的吗?”
赵武点头:“君上英明!”
乐王鲋打了个哆嗦,试探的提醒:“虽然,范氏武士经过一年的战斗,现在已经大部解散回家,但范氏毕竟是大族呀。”
赵武笑起来,他的笑容在乐王鲋眼中简直就是狞笑,在晋平公看来充满慈祥。只见赵武狞笑着冲乐王鲋吩咐:“你去把中行氏以及荀氏请到王宫,就说我回国了,正在与君上献俘太庙,请这两人立刻进入宫城,陪同君上献俘太庙。”
乐王鲋看了看晋平公,晋平公不仅完全没有发觉赵武的意图,还玩闹心理发作,一叠声的催促:“快去快去,听说齐国的歌舞姬很不错,不知道副帅带来了多少齐国乐舞姬,我们赶紧把献俘太庙的事办完,嗯,虽然献俘太庙的事很威风,但寡人还是迫不及待想清点一下自己的战利品,咦,副帅,能不能先清点看看有没有齐国的乐师,再去献俘太庙……”
乐王鲋迟迟疑疑不敢动身,赵武没有理睬乐王鲋,转身向叔向吩咐:“你去通知韩、魏两家,依旧是那番言词——请他们陪君上献俘太庙!”
叔向爽快的起身,乐王鲋一见叔向动身,赶紧拽住叔向的袖子,央求说:“咱俩的职责相同,我同你一起出宫。”
叔向仰天一笑:“好胆你就去通知范匄。”
乐王鲋打了个哆嗦,弱弱的嘟囔:“范匄的才华……他是个束手待毙的人吗?如此一来,新田城可又是一场血腥啊。”
叔向冷笑一声:“国君说了,‘始祸者死’——谁敢先动手?”
乐王鲋悄悄辩解:“那么赵氏这次,不是先动手吗?”
叔向哈哈出殿,边走边反问:“谁说赵氏要动手?”
两人在宫门口分手,叔向直接冲南门而去,他要先到赵武府上通知赵武家人。乐王鲋在宫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迟迟疑疑的先到程郑府上,懒洋洋的通知:“你姑父回国了,正在与君上商量献俘的事情,通知你去参加。”
程郑赶紧起身:“姑父这是有大功啊,先帮我晋国平定了卫国,使我晋国获得一位贤臣孙林父,还获得卫国一半的领土,而后一战击溃齐国主力,使得齐国的狂妄受到惩罚,我该去祝贺姑父……请等等,等我更衣。”
程郑穿好官服,邀请乐王鲋一同回宫城,乐王鲋别有意味的告辞说:“我还要去通知中行吴,你-直-接-去-宫-城,一路上不要停留。”
乐王鲋把几个字咬的特别清楚,程郑是聪明人,他听了一愣,想了想,慢慢的吩咐侍从:“拿我的铠甲来,重新给我拿一件外袍,把我刀剑提上。”
侍从们小心问:“要带多少护卫?”
程郑(荀郑)盯着乐王鲋,乐王鲋面无表情,程郑又想了想,轻轻摇头:“五十名武士,足够了。”
乐王鲋轻轻点头,小声提醒:“我出宫的时候,发现田苏正在调动巡警,现在,新田城想必已经戒备,请你约束家族武士,不要随意上街。”
程郑眼珠转了转,一摆手:“把弓收起来,我们不用带弓箭。”
乐王鲋赶紧拱手辞别了程郑,转身向中行吴家中走去。这两家挨得很近,中行吴得到消息后,也高兴的说:“我去通知元帅,齐国人入侵的时候,元帅正在竭力平息栾氏叛乱,如今齐国得到惩罚,想必元帅也很高兴。”
乐王鲋轻轻摇头:“我出宫的时候,得到命令与叔向分头行事,晋国六卿个个都被邀请了,唯独范氏,副帅没有派任何人去邀请他。”
稍停,乐王鲋小声的补充:“如今街上已经戒严了吧,田苏正指挥着少司寇府的巡警队上街。”
中行吴摇头:“这样不行,我晋国刚刚经历过一次家族争斗,如果再来一场家族争斗,我晋国就元气大伤了,这不行,我非要去邀请范氏。”
乐王鲋见目的达到,转身告辞,他前脚走,程郑冲进中行吴的府邸,急忙问:“乐王鲋刚才对你说了什么,我不放心,特地过来看看?”
中行吴满脸不高兴:“他说副帅回国,将与君上献俘太庙,六卿人人都请到了,居然没有邀请元帅。我认为这做法很不妥当,正打算去范氏府上,邀请范鞅同行。”
程郑摇头:“乐王鲋走后,我去打探了一下,如今少司寇府已经封锁了各个街道,传闻君上下令:始祸者死。另外韩氏、魏氏的宗主已经入宫,大夫祈奚、羊舌氏、籍氏、张氏等中小领主都入宫了,我们两家族再晚一点出发,恐怕是最后入宫的——我已经去通知士弱,请他入宫主持公道,你什么也别说了,跟我直接走。”
中行吴不甘心:“怎么能这样呢?剿杀栾氏叛乱,也是为了国家啊?”
程郑正在拉扯中行吴,听到中行吴依然不开窍,他停住了脚步,反问:“这次攻击曲沃,中行氏还剩下多少兵力?”
中行吴愣了一下,程郑马上又问:“几大家族中,谁没有参与攻击曲沃,谁的力量最完整?”
中行吴慢慢的回答:“赵氏跟齐国二十万军队死战一场,恐怕伤亡也不小。他现在的力量,或许还不如我们?”
程郑跺脚:“赵武回来了,你说武卫军听谁的话?……叔叔,你怎么这么不晓事,现在新田城中,最大的武装力量是宫城守卫,还有谁,手头力量比宫城守卫部队更强?赵武子进入了宫城,那群宫城守卫就找到了主心骨,更何况……赵武是带军回来的,我听说他的军队没有穿越棘门,现在新田城城门已经封闭了。”
中行吴晃了晃脑袋,张口还想辩解几句,程郑马上又加了一句:“智家那小子还在武子那里学习,我听说姑父(赵武)对他不错,所以……就是赵氏上了台,我们有什么损失?过去我们三荀与范氏亲密,但我们又有什么收获?中行喜与智起被赶出国外,可见范氏虽然与你亲密,但他做事的时候,何曾顾及到这份亲密?”
中行吴悚然变色:“你说的对呀,我中行氏、荀氏响应范氏的号召攻击曲沃,导致家族武士死伤累累,事后曲沃的领土却要分给魏氏,我们填上了家族的精锐,替范氏消除了灾祸,收获却不如智家那小子,智家那小子待在赵氏的羽翼之下,坚持不参与攻击曲沃,如今损失不大,这一趟攻击卫国与齐国,收获反而不小。
嗯,我听你的,直接入宫城拜见副帅……”
中行氏答应了,范氏最后的盟友也倒向了赵氏。
等中行氏与程郑路过范氏府邸的时候,他们还特意向府门口瞭望了一下,只见范氏门口布满了持戈的武士。赵氏大将武士昆正坐在战车上打盹,他身边还摆放着一架大型的床弩……
中行吴轻轻摇了摇头,打消了通风报信的念头,尾随着程郑进入宫城。
宫城大殿里,各家族首领基本上都到齐了,韩起冲迟到的中行氏与荀氏眨眨眼,魏舒则一脸不满的瞪着中行吴——此前,中行氏仗着与范匄关系密切,想争夺曲沃的归属,两家闹得很不愉快。
殿内,赵武正在跟国君闲聊,晋平公拉着赵武的手,正不满的唠叨:“赵卿,我跟着成哥(赵成)去你南郊的府邸玩耍了几次,那座府邸建的真漂亮,我听说你在赵城的房子更是‘美伦美央’。
如今天下平定了,诸侯都已经屈服于我们;齐国二三十年里,恐怕无力与我们交锋,我身为天下霸主,住的屋子却如此寒促,真让我心里不舒服。阿父,明年诸侯会盟的时候,你能否考虑一下,把‘征税’给寡人多留出一点额度来,替寡人建一座新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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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大夫祈奚哼了一声,似乎想劝谏,但另一位德高望重的晋国大夫张老微微摇头,阻止了祈奚发言。
如今师旷不在,连一个开口训斥晋平公的都没有,而赵武对晋平公简直比对自己的儿子赵成还要溺爱,他点点头,理所当然的说:“没错,我听说雄伟的建筑,鬼斧神工的技艺,也是一种国家征服的手段,那种非人的力量所能修造出来的宏大建筑,可以从心理上摧残其它国家国民的自信,并让他们自觉自愿的屈服于我们的文化优势。
如今我从齐国给君上带回来一万俘虏,这一万俘虏闲着也是闲着,刚好让他们活动一下,等明年开春的盟会结束后,我将在新田城东郊规划一座巨型园林,让天下各国感受到我晋国的国力强盛,以及建造技术的先进……放心,君上,这一切交给我了。”
祈奚终于忍不住了,他插嘴说:“副帅,如今天下大旱,我晋国的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你却要虚耗民力,修建一座仅供国君奢侈玩耍的宫殿,如此穷奢极欲,我晋国还有希望吗?
况且现在天下何曾太平了,秦国虽然跟我们签订了合同条约,但秦人反复不定,我们能相信这份盟约吗?楚国这几年都在修身养心,天下大旱,位于南方的楚国河泽密布,恐怕影响不大。而我晋国这几年战争不断,内乱不休,人家楚国在休养的时候,我们仍在战斗,国内的青壮非死即伤,在这个时候,你不加抚恤百姓,却要消耗国力修建一座奢华的宫殿,如此下去,我晋国就要亡国了。”
赵武轻轻一笑:“我晋国重视商业,商业上最基本的原则就是等价交换。如今天下大旱,确实,我们首要的重任就是抚恤灾民。
但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拿出粮食来赈济我们的百姓,反过来百姓也总要为我们做点什么,以抵偿平白支付给他们糊口的粮食。如此才是等价交换——我把这一策略称之为‘以工代赈’。
没错,现在正是天下大旱,百姓们活不下去了,但你听说过‘不吃嗟来之食’吗?我听说齐国大旱之后,就有这样一位骄傲的人,宁肯饿死也不愿吃别人施舍的粮食,连齐国人都有这样的尊严,难道我晋国百姓没有尊严吗?
既然如此,我们就让百姓用做工来抵偿国君支付给他们的粮食。在这种情况下,越是天下大旱,我们越要加大各地的工程量,用巨额的粮食支付百姓,以方便他们度过这个灾荒年——我这么解释,祈大夫还有什么疑议?”
张老连忙打圆场:“武子的经营手段果然不同凡响,现在天下大旱,国内粮食大面积欠收,我们本来很惶恐,如果照这个方式募集百姓,投放巨量的粮食,使得百姓不仅能够有尊严地养活自己,还能让家中的妻儿老小衣食无忧,那么我们晋国或许能够度过荒年……只是,粮食从哪里来?
武子刚才说要投放巨量粮食,如今山中的草木已经枯黄了,许多百姓已经饿得开始吃树皮,谁家还有富余的粮食?”
赵武回答:“河泽——在当今这种紧张的情势下,我希望各家族除留下必要种子,把其它的粮食全部调用出来,一起交付给国君,由国君统一调配,至于各家族支付的粮食,事后我一定会补偿,并按各家族贡献的力量,计算各家族的功勋,或者用钱财,或者土地,予以补偿。
我知道,天下虽寒,但各家族的粮仓并为空,齐国都有富豪有能力施舍‘嗟来之食’,我们百年霸主,应该比他们还富裕,在此,我恳请诸位把存粮全部拿出来,支撑过这个冬天。另外,秋末的时候,我打算派出一支船队,在河上捕捞鱼虾,甚至进入海中……我听说海中有一种巨大的鲲鱼,身子足有百十头大象那么大。
十年前我就筹划着捕捞这种鲲鱼,如今饥饿已经难免,秋天的时候,我亲自带船队去捕捞这种巨鱼,只要能捕捞上两三头,就足以让一万人吃饱……”
祈奚扫了一眼在场的人,他目光闪了闪,摇着头说:“我看副帅要筹办明年的盟会,今秋也不必亲自出马,这点小事,让下面人去干得了。”
祈奚的说话,跳过了对赵武要修建巨型宫殿的指责。
刚才赵武说把粮食交给国君,这是晋国执政惯常的说法,执政有权打着国君的旗号做事,所谓“交给国君”,实际上是交给赵武统一调拨。
相对于范匄来说,赵武在国内卿大夫中的名声好得出奇,他一般不涉及家族争斗,平常袖手游离于大臣们的勾心斗角之外,这反而给他增加了一份神秘感,如今他一发令,人人都知道,晋国的气候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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