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一头迷途的羊
关于模式化的社交, 月夜适用于短期培训的结果。她可以很快融入, 方便行动, 却不适合长久维持, 毕竟能跟她摊上一面之缘的, 大多都是出任务的时候,而这个活计便是买命卖命的事。
黑幕下游走的人, 出入化妆舞会的场所, 而今终于暴露于阳光之下,却跌入第二个舞台。他依旧需要表演, 月夜以为这是件得心应手的不走心的程序, 可是几番的如真似切的梦境带给他的究竟是启示还是埋下的软肋,恐怕也只有自己心中有数。
顾虑这件事, 也是慢慢加载着。
“银子, 银子……”银子刚从芬芳阁的厨房偷了一只鸡回来, 正躲在书架底下享用呢, 这个时候,谁认识谁啊。
“……”月夜看着书架后面露出来的尾巴,闲闲的说道,“还以为咱们银子喜欢吃熟的的呢, 哎, 可怜我这只香辣鸡腿只有给门前的阿黄啦。”
香辣鸡腿?银子原本耷拉的耳朵忽地一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蹲坐在月夜面前, 伸着舌头, 眼睛一眨不眨的讨好的看着月夜, 恩,就差摇尾巴了。
见状,月夜无奈的摇摇手,“偷腥也得记得擦擦嘴再出来啊。”
银子一听,舌头伸的更长了,环了一圈,舔干净了,复又看着月夜。
月夜笑了笑将一盆鸡腿放在银子面前,刚一放下,银子就冲了过去。
明日就是花魁大赛的最后一局了,舞。月夜还是有些头疼的,看到前几局的‘新奇’的题目,对这局,月夜也不报什么能正常点的期望,或者说是奢望。
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起身去会场,看还有什么出乎预料的事情等着他,刚道芬芳阁门口就见到那传说中舞艺精湛的寒秋。
寒秋一瞅到萧月夜就斜着眼睛,昂着下巴说道,“真不知是爬上了谁的床,还真是好运的很。”
晓月一听,挥起拳头正要开口,却被月夜一把拉住,回转身,笑了笑,“看来没你爬的勤,不都说物以稀为贵么。”
“你——”寒秋拉长着声音,思量着怎么收拾这主仆二人。
月夜又左右嗅了嗅,无奈的说道,“我得回去好好沐个浴。”
寒秋心中一惊,以为是哪些苟且,略微露出惊恐的神色,后蔑视一笑,继而得意地盯着月夜。
月夜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杀害不无辜的人,起码这会可以仗着人多,避免更多的言语或者肢体的冲突,既然身处上位得了对方的心头好,月夜自然轻松自在,瞟了眼对方,不以为意地接着说道,“我闻起来就像个胜利者。”
说完,转身走了,只留下寒秋一人在原地干瞪眼。月夜要感谢凌大公子,因为就算得了萧瑟山庄的引荐,那私下里的勾当买卖很少有人像他那般处理的这样滴水不漏的。而随身而伴的晓月也是一位精明的主儿,哪里肯随意吃了亏,首先,他就藏不住事儿。
避开路人寒秋后,晓月生气的抱怨道,“怎么都这样啊,没人看见公子的才能吗?就知道在一旁说闲话。公子,你刚才就不应该拦着我,揍一个就杀鸡儆猴了。”晓月顿了顿,“就她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个女的,我肯定能打赢。”
“……”
月夜囧了,这小子,转而笑道,“晓月,这会我倒是突然想起曾经看到的一句话。”
“?什么话。”晓月先停止了自己的后悔,问道。
“古代两位禅师寒山和拾得有这样一段对话:
寒山问拾得:世人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我当如何处之?
拾得曰:只要忍他、避他、由他、耐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晓月了悟的点了点头,心想,公子,刚才你的话其实也挺毒的。
月夜随意搬用的典故,不过是封住晓月的口舌,他不认为所有恶人都有恶报,也不认为所有好人都得善果,世人都是盲目的,他们看不见听不见想不透彻,更像是许仙,白娘子只只知道那法海想要害她,却不知道许仙又何尝不是人类,只是一个是兵戈,一个是毒药。不管哪个对非人的妖神而言,都是致命。
白娘子命好的一点,不管是妖还是人,他们都是修仙的,一个道路走通了,那么矛盾就消失了。可是在宫廷里,皇帝只有一人,自然是没有公用的道路可走,一人资源占据的多了,他人不侧目也是奇怪的事情。而今才发现这些路人们,可见就算是大运,他月夜也是撞见了一回,或者在现代的话,今天应该去买彩票。
天赋如同喊着金钥匙出生的财阀子弟,总不知道有什么具体的作用,可是时间就在他苦苦思考盘算怎样挥霍的时候,流逝了。月夜起先还计划了许久,可是当这件难得的宝物确实掌握手心之际,月夜发觉他早已失去了得到的惊喜,而所谓的感情,也变得稀薄起来。可能手刃了太多生命,这时的他,看着面前言语鲜活的生命们犹如行尸走肉般。
这简直像是丧尸。
地点已经轻车熟路,开始的新鲜劲,这几日的赛程已经消失殆尽,月夜就位等待宣布考题,反应着无欲则刚,若我不知何为惧,又怎么可以称为人呢?不惧生死,那么前后关联的责任也仅此而已,无欲到无情,无情到无义。最后,演变成一个无情无义不拜金的人类,到底是出世的人还是避世的人,可能出世更好听些吧。或许,就像书中写的那样,择一处桃林,置备几处房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最是快活的自由。
雨道阁的郭秋,25岁左右,是这次评委里面最年轻的一位,但就是他,已经训练出不少皇家舞伶。今日的他,穿的随意,朴素却不简单。
一进会场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块羊皮,旁边还有一沓宣纸和一桶水。
月夜奇怪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郭秋示意了一下院中的小童,就见立于两侧的小厮们一起走进选手席,将那一沓宣纸扑在羊皮上,接着将桶里的水倒于其上。
月夜一见叹道,这是什么,黄真伊剧组?
郭秋见准备完毕说道,“好的舞者需身体轻盈以及平衡,能够控制自身的力度。现在需要你们在这宣纸上做旋转动作,当然为了保持平衡和美观你们也可以加上手上的动作,等到我宣布结束时,取剩下完整纸数最多的11位,进行接下来的比赛。好,现在还请就位。”
呵呵,月夜暗笑,能力么,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我可没有那个好心情等着一会他们数那幸存的纸张,于是一踏上就用了风乘,只是间距小的一般人肉眼是看不到的,当然也不会有人去注意的。
“停~”郭秋在台上喊道,其实就算他不喊有些已经转晕乎,直接弃权了。
“现在开始统计纸张数目。”
一旁的小厮们都围了上去。
“报~”郭秋宣布道。
这时,他身边一霓虹衣裳的舞伶念道,
“未香居,赛儿,30张;水月楼,水灵,28张;……飘香院,寒秋,40张……”刚念完飘香院,月夜就准确无误的接受到一记得意的白眼,当然要是可以屏蔽,他也是相当愿意的。
“青楼,萧月夜,?!”那舞伶突然停了下来,瞪大的眼睛搜索着月夜的身影,一直就这么惊愕的看着他,末了,不可思议的宣布道,“青楼,萧月夜,50张整,没有破损!”
“天!”随即,整个会场像炸了锅一般,月夜暗叹,自己太嚣张了,可是韩剧里不是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不能破纸么,天,诚欺我也!
郭秋也是十分吃惊,真是身轻如燕的功夫,就是专职的舞伶从小训练也才有这样的身手,可萧月夜,前几局纷纷领先,而每一项都是急需时间和大量练习的,同时还要有所悟性,现在他也十分同意黄十字的说法,这样的人物不应也不该埋没于此,此时,郭秋回首望了望席上的九皇子,看来不止他们这样想了。
“好,上面念道的11人可以准备下午的比赛。”
月夜的这个中午可不好过,不说别的光是晓月的围攻就有些受不了,那小子,现在他的眼里除了银子,恩,还有就是怎样从自己这里谋得更多的银子。好容易等到下午的比赛,不过虽然比赛的人少了,可围观的人却是山啊海啊的。
郭秋先命人抚琴一曲,接着说道,“你们这次舞局的题目就是根据刚才的曲目编一个舞蹈。顺序抽签决定。”
大家同用一个曲目,确实很具有挑战性,对于第一个人而言,既有好处,动作的编排全是新颖,没有抄袭的嫌疑,但同时也是没有任何启示的自己的理解,所以总而言之,还算是公平的。月夜抽到的是第三位,上帝都很眷顾他不是,真是一个好号码。
沈寒是早按耐不住了,月夜的舞,天,真幸运自己现在坐在这里。终于轮到他出场了,天知道这会沈寒多想就这么冲下去。音乐骤响,月夜轻盈的现于台上,一身月白绫子的长衫,五色彩线滚绣了团兰花的缎带束于腰间,衣摆下几点鹅黄新枝堆叠其上,乍一看,煞是素白淡雅。
“他们这样的总是喜欢干净些表达自己……”沈寒耳朵旁听到九皇子跟前嚼耳朵的,一句不深不浅,仿佛置身事外,霎时给了沈寒一个暗示。确实,月夜表现的不是好,而是太好,这个太好就不怎么好了,好的毫无悬念,好的规规矩矩,好的……别有用心一般。
舞蹈,月夜没有歌姬的职业训练,只有少许少年时候的底子,动作也是照搬之前的练习曲的编排,活脱脱一名女子的舞蹈,配上这里纤细的腰身跟不分男女的穿着,令人一时恍然以为这眼前楚楚动人的便是一名水汪汪的女子。
那些剪影模样的水袖青丝,眉目里的温婉浅笑,以及远山如黛的长眉,葱指跟腰肢。无一不令人沉醉,众人皆像是中了邪一样,包括里面不小心流露出来的疏离感。都在他的一颦一笑,一个转身,用他髻上的飘带,腰间的衣摆;用他细腻的舞步,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舞蹈出了一曲离合悲欢的画面。往日的月夜是无情的,这时的他因为追忆曾经,体态里的女儿灵动的一面令人难分真假,多少人更是诧异这样真假难辨一定是从小受过专人训练的。
有时候,优秀也是暴露的条件。月夜直到刚才还未曾以为现在的自己是一名男子。他自认为这样的身份已经可以保住他的破绽,但是,却恰恰来到行家们的审视里,试问在古代,还有哪里需要这样不雌不雄的人物。
沈寒没有再理会周遭吵杂的声响,而心中只为好好欣赏此刻。
光看舞蹈,沈寒他们虽然不晓得这故事的内容,但是他们的情感,却能随着月夜的动作,起了共鸣!看他忽而双眉颦蹙,表现出无限的哀愁,忽而笑颊粲然,表现出无边的喜乐;忽而侧身垂睫表现出低回宛转的娇羞;忽而张目嗔视,表现出叱咤风云的盛怒;忽而轻柔地点额抚臂,画眼描眉,表演着细腻妥贴的梳妆;忽而挺身屹立,按箭引弓,使人几乎听得见铮铮的弦响!就这样,在舞蹈的狂欢中,夜忘怀了观众,也忘怀了自己。他只顾使出浑身解数,用他灵活熟练的四肢五官,来讲述这琴曲里的故事!而沈寒一群人等均沉迷其中。
穿上铠甲的羊,依旧是一头羊,可能因为头盔太沉重,所以遮住了眼睛,那么,他就是一头迷途的羊而已。
“一朵肆意的花,一头迷途的羊,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多少的一个,才能刚好就是你。”台上的九皇子笑里藏刀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