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标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军事一窍不通,但人与人之间打交道的方方面面却甚是精通。
他听崇祯皇帝和钟进卫这么一问一答,还能不知道他们俩的意思,根本就是敷衍自己。
钟进卫骂的就是自己站在朝堂上的资格,现在崇祯皇帝竟然同意钟进卫的观点,只是责其语言粗俗而已,那不是暗喻自己不够格当这个首辅么。
于是,李标气愤地道:“陛下,老臣年事已高,老眼昏花,对政事已力不从心,还请陛下准老臣告老还乡。”
崇祯皇帝一听,正合心意。他已决定听从钟进卫的劝告,要把温体仁提为首辅,配合自己做好朝堂上的各项事宜。
但不可能李标一提告老还乡,做皇帝的就马上同意,总得给老臣一点脸面。
于是,崇祯皇帝和蔼地劝道:“李阁老,朕看你正老当益壮,何言告老还乡呢?”
“臣的身体臣自知,年老体衰,近来尤其不得动气,一生气,做事就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有负朝事,还是容臣告老还乡吧。”
李标换句话就是说,你要是不让我生气,把碍眼的中兴伯赶走,不搅和政事,最好还能治中兴伯的罪,我就高兴了,自然留下来就没问题。
崇祯皇帝假装没听明白李标话里的意思,责备他道:“阁老,你是首辅,朝廷文臣第一人,岂能如此轻率就告老还乡呢?”
钟进卫对李标丝毫没有好感,骂都骂了,听到他说一生气就心有余而力不足,索性加把火,直接送他回家吧:“朝廷上烦心的事情天天有,很容易让人生气。阁老还是保重身体要紧。身体不行,对朝廷,对阁老自己都很不好。要还赖这里不走,我都替您担心身子。”
“你...”李标听钟进卫这么一说,气得说不出话来。
自己本来还只是想用辞职来压崇祯皇帝,就算达不到自己的全部目的,崇祯皇帝为了照顾老臣,总要有所表示。加上自己在内阁的盟友再帮着自己说说,就可以趁着台阶下了。
没想中兴伯顺着自己的口气一下把自己打死,要是再不走,就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而且自己已经来回交锋了这么多回,平时相好的盟友,一句话的忙都不帮,看来都是想自己让出这个首辅之位。这么多人都想自己走,还留着干嘛呢。
李标心灰意冷之下,再三,反复,坚决的要求告老还乡。
崇祯皇帝做足了礼数之后,就客气的同意了李标的请求,准其告老还乡。
谁也没想到,今天来上朝,首辅之位就空了出来。阁臣们都暗自高兴,自己的位置又顺进了一位。
次辅成基命升为首辅,心里暗暗的道:自己一定不能像李标这样蠢,主动提出辞职。敢用辞职来要挟皇上,也不看看是不是时候,目的没达到,反而丢了官位。
他却不知道,崇祯皇帝是下定决心要把温体仁提为首辅的。就算他不主动辞职,也会找机会让他滚蛋的,除非他在滚蛋之前所做的事情,能让崇祯皇帝满意。
温体仁升为次辅,心里当然是高兴的,首辅的位置是每个文官的目标。只有到达了这个位置,才能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
李标一下好像真的老了好多岁,意兴阑珊地辞别皇帝离殿,虽说崇祯皇帝赏了些头衔给他,但也没首辅的实权好啊。文华殿内的大臣看着李标那蹒跚的背影,都默默无言。
等李标离开大殿,崇祯皇帝问底下臣子道:“诸位臣工,对于温卿所奏之保密一事,可还有异议?”
有李标在前,没人敢再触霉头,就是之前反对的成基命,也没再说话。
崇祯皇帝见没人再说话,就下结论道:“既然无人再有意见,温卿,你来操办此事,形成条例,昭告天下,让所有文臣武将都知道此事。如若在保密事宜之内而有泄密者,严惩不贷!”
“臣遵旨!”温体仁大声的答应,仿佛在示威一般。
崇祯皇帝处理了这个事情,就转向钟进卫问道:“钟师傅一早过来求见,是有何要事?”
钟进卫有点把握不住在这个场合到底说不说,一时没有回答。
崇祯皇帝见钟进卫那样子,心知有事难以当众开口,就说道:“朕有点累了,先到后面主敬殿歇息下。诸位臣工,你们先忙你们的,朕随后再过来和你们讨论剩余事宜。钟师傅,你随朕过来,朕有事要请教。”
崇祯皇帝分别交代了几件事情,然后就摆驾主敬殿了。
殿内的文臣都是人精,谁不知道崇祯皇帝这只是找借口。不过刚经历了李标的事情,谁都不想多事,就假装不清楚崇祯皇帝话里的含义,各忙各的事情了。
崇祯皇帝来到主敬殿坐定之后,把宫女宦官全部遣了出去,然后问已跟过来的钟进卫道:“钟师傅,现在可以说了么?”
钟进卫感激地看看崇祯皇帝说道:“陛下,臣昨日回府歇息,路遇保定侯府门口时,听到了当初刺杀我的刺客声音。”
钟进卫详详细细地把昨天整个冲突过程都向崇祯皇帝讲述了一遍,然后又说了东厂护卫所说的疑点,最后请求道:“臣请陛下派东厂番役调查此事,捉拿刺客。”
崇祯皇帝当然是知道东厂早已布线在监控保定侯府,只是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就安慰钟进卫道:“钟师傅,朕昨日对你所言,东厂已发现主事之人的蛛丝马迹,眼下正在暗访之中。此事可还记得?”
钟进卫点点头:“记得。”昨天的事情,怎么可能就忘了呢。
“东厂所怀疑的对象就是保定侯,当前正在监控取证中。钟师傅请少安毋躁,相信东厂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就在这时,王承恩急匆匆入殿禀报。看到钟进卫也在,边上没有其他人,就用略带兴奋地语气禀告:“陛下,东厂已抓获刺杀中兴伯的刺客,就是当初指使马贼刺杀中兴伯之人。”
崇祯皇帝和钟进卫一听,都一怔,互相看看,然后再看向王承恩。还真巧,刚说这事,这事就有结果了。
崇祯皇帝又看看一脸关心的钟进卫,然后对王承恩说道:“大伴,把详情细细说来。”
王承恩笑着答道:“是,陛下。说起来,此事还多亏了中兴伯。”
什么,还多亏了我?钟进卫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崇祯皇帝批评王承恩了:“大伴,别吊钟师傅胃口了,把知道的情况先说了吧。”
“是,陛下。中兴伯昨晚去保定侯府闹了一阵,打草惊蛇,把蛇给引出洞了。因此被顾百川带着的番役给抓了。”
钟进卫没想自己昨天那么一闹,还有这效果,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报应。
“所抓之人为保定侯府家奴梁彪,经过连夜审讯,已招认其罪。”
王承恩把手中的一份供状呈给崇祯皇帝,然后退回原来位置之后,继续解说道:“保定侯得知中兴伯向陛下建议按勤王军之汰兵法汰京营,怀恨在心,出赏银一万两,让为其做事的马贼前去伏杀中兴伯,梁彪就是操办此事之人。”
崇祯皇帝接过供状,并没有细看,而是听着王承恩解说。
听到王承恩说到这里,崇祯皇帝皱了皱眉头,问道:“保定侯已非京营提督,何以要杀了钟师傅这么严重?另则,他又是从何得知钟师傅向朕进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