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顿下午茶也不知道是愉快还是不愉快, 反正李维斯是吃饱了, 至于宗铭……虽然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一言难尽, 但眉宇间一直隐隐浮动的沉郁却像风吹过的乌云,散去了不少。
李维斯收拾了餐盒, 用手机下了一本《语言刑侦学》躺在沙发上慢慢地读着。虽然他学的是幼师, 但其实高中成绩还是很不错的, 如果搁在国内, 有个彪悍的妈, 鞭挞鞭挞也能考个好大学。
可惜他亲爱的妈对他完全是放养,尊重他的理想做得十分到位。
宗铭已经打完了吊瓶,倚在床头闭目假寐了片刻,问:“你不是要和我讨论案情吗?怎么不吭声了?”
“因为你需要休息啊。”李维斯头也不抬地说,“你打完吊瓶不累吗?”
“我可是阿尔法级的变种人。”宗铭说,“而且这里七点半就要清场了。”
李维斯给电子书插了个标签,坐起来:“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等局座通知。”宗铭说,“我已经写了一封正式的邮件去催了。”
李维斯道:“那如果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资质,这件连环失踪案要从哪里着手呢?”
宗铭坐起来一点儿, 说:“首先你对这两起案件的定义就有问题,失踪案和连环失踪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传统刑侦科学中, 有两种分析方法, 一种是以受害人和犯罪现场为中心, 由内而外扩展刑侦框架, 因为多数刑事案件的凶手都是受害者认识的人,甚至是熟人。以凶杀案为例,统计表明八成左右都发生在亲属和熟人当中。”
“那剩下两成呢?”李维斯问。
“剩下的两成,一半以上发生在凶手实施其他作案的过程中,属于连带作案,也就是随机发生没有预谋的。而最最难以侦破的,则是剩下不到一成的案件,也就是系列作案。”
“为什么?”李维斯不知不觉听入了迷。
“系列案,也叫连环案,它最大的特点是往往发生在完全没有关系的凶手和受害人之间。”宗铭说,“这和系列案凶手的特性有关,这种凶手选择受害人往往没有直接的动机,比如爱情、仇恨、经济纠纷等等,驱动他作案的核心是他本身的偏好,比如有些人就是喜欢杀害脸上有痣的人,或者左撇子之类,这很难说。”
李维斯若有所思:“那如果遇上这样的凶手,以受害人为中心扩展刑侦框架,就很困难了。”
“是的。”宗铭赞许地说,“这种时候就要由外向内构建侦破框架,设法在潜在受害人、犯罪现场以及嫌疑人之间建立一个虚拟的调查圈。具体地说,就是收集罪案发生地理范围内所有相关犯罪背景、以及存在类似心理问题的人,再通过大量的信息筛选来确定嫌疑人。”
“哦哦,我知道,我看过《Criminal minds》,侧写师就是这么做的,他们会针对受害人和犯罪现场的特点推断出犯罪者的侧写。然后警察就可以通过这些标记性的特点缩小排查范围。”
“嗯哼。”宗铭说,“那么问题来了,如何确定几件案子是系列案呢?”
李维斯思索着道:“受害人有共同点?比如野牛比尔,他每次杀人之后会在受害者咽喉里塞一只黑蛾蛹。”
“这种方法叫做CCA,也就是串并案分析。”宗铭非常耐心地教导着自己的菜鸟助手,“我们要详细分析嫌疑人的犯罪模式,包括受害人选择、现场特点、证人证物等等,然后对不同的案件进行串并。”
寥寥几句,李维斯立刻感觉脑子清晰了不少,想想自己过去几天没头苍蝇似的乱查一气,真是有点对不起宗铭“你就是我想要的人”这么高的赞誉啊……
“不要用这种看上帝的眼神看着我。”宗铭点点点点,“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知识,在任何教科书上都查得到,每年警察学校毕业那么多人,有几个能成为真正的刑警?有些事情是靠天分,靠韧劲的,理论知识补起来很容易,天赋却不可多得。”
李维斯被他这么一说,对自己的侦探生涯又产生了少许的信心。然而下一秒宗铭便给他泼了一头冷水:“我不是说你,你只是有点儿小聪明,还远远没到‘天赋’的境界。”
李维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我起码还有韧劲嘛。”
“……”宗铭的脸色又开始一言难尽了。
“继续说啊。”李维斯求知若渴,主动请求结束中场休息。
“……去给我倒杯水来。”
“哦哦。”李维斯这才意识到领导大人口水消耗得比较多,立刻屁颠屁颠地烧了水,给他老人家泡了一杯金骏眉放在床头柜上,“有点烫,你渴得厉害吗?我帮你吹一吹?”
“你是说用你的口水把这杯茶的温度降低吗?”宗铭严肃道,“虽然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夫了,但是还是要讲卫生啊!”
李维斯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那你就等着吧。”
宗铭已经很多年没有想打人的欲|望了,然而此刻却分外地想掐他的脸。
李维斯仿佛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杀气,跑去跟护士站要了两个纸杯子,将茶水倒出来一点儿,来回倒着晾凉了:“喝吧。”
宗铭现在真是不知道该夸他还是该骂他了,虽然说起来有点矫情,但这小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宗铭总算喝到了半杯水,宣布中场休息结束,继续开始百家讲坛:“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来,怎么确定这两起失踪案是系列案?如何对它们进行串并案分析?”
“从受害人看,他们是同一个研究所、同一个项目组的成员,附和系列案受害人的特征。”李维斯试着按宗铭的理论来分析,“从犯罪现场看,他们都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离开的,而且走得都非常匆忙——关杰失踪之前在做实验,离开实验室的时候连加热器都没有关,韩博涛离开家的时候没有换衣服,没有换鞋——这说明他们离开之前都以为自己很快会回来。从证人证物看……我唯一接触到的证物算是监控视频吧,他们失踪前都选择了有监控盲点的路线,而且对本应该关注的东西熟视无睹。就以上分析看,系列案的可能性应该很大吧?”
宗铭点了点头,道:“常规侦察下一步的做法,首先是排查受害人的社会关系,寻找交集,主要关注那些和他们有利益冲突的同事、熟人、亲属。比如你说靓靓妈说,他们为一家著名光电企业做研发,那么这家企业的竞争对手嫌疑就很大,我猜刘队长一两天之内就会去走访那些企业。”
“另外就是从犯罪现场出发,寻找证人和证物,推断他们的去向。”宗铭继续说,“证物除了监控录像,还有嫌疑人可能留在现场的指纹、DNA,不过这件案子拿到这些东西的可能性很小,最多查到受害人失踪前的通讯记录。别以为通讯记录很好查,现在网络通讯发达,追踪难度其实非常大的。”
李维斯消化了一下他的话,道:“你说的这些属于从受害人出发,由内向外扩展侦察框架吧?那如果把它当成系列案,反过来推呢?”
宗铭道:“你这样想很好。如果反推,我们要给嫌疑人做侧写,首先就要建立受害人模型。如果还有下一个受害人,会是谁?”
“同组其他研究员?”李维斯有点茫然。
宗铭摇头道:“我们手头的信息太少了,现在还很难做推理。不过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如果嫌疑人是一个超级脑,一旦锁定调查圈,确定人选就很容易——我们连证据都不需要,只要让你和他一起待上四十八小时就行了,你肯定能感受到大脑的电器性震颤。”
李维斯忽然发现自己就是个人形测试机:“那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局座下任命吗?你不是说手下有黑客,可以黑刘队长的电脑吗?”
“……违法乱纪的事情就不要说得这么光明正大了吧?”宗铭教训他道,“这事儿有风险,万一被局座抓住我就完蛋了,估计停职能停到下个世纪。”
李维斯想想也是,刚想劝他老实点别作妖,乖乖等任命书下来,宗铭又道:“所以必须得找个他查不到、也惹不起的人来做这件事啊……”
闹了半天还不是要作妖……不过李维斯觉得“查不到”这件事好办,像欧米茄姑娘那个级别的黑客就差不多了,但“惹不起”就比较难办了——能让副局长惹不起的人,那得是正局长及以上吧?
然而正局长不至于丧心病狂要监守自盗当黑客吧?
“谁呀?”李维斯问,“上次给你帮你弄假逮捕令那个人吗?”
宗铭笑而不语。李维斯抓心挠肝地好奇起来,问:“那人到底是谁啊?是你们内部的人吗?还是外面野生的黑客?”
“……不好说啊,这个人身份还挺特殊的,不内不外,又内又外。”宗铭越发卖起关子来,慢条斯理看了看表,道,“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探视时间马上到了,你准备回去吧,别忘了喂巴顿和隆美尔。”
李维斯好奇癌发作,恨不得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晃晕,追问道:“他到底什么人啊,局座都惹不起?”
宗铭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拒绝回答。
李维斯还想再争取一下,然而护士已经来赶人了,无法可想,只能带着满腔遗憾回石湖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