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南下打工差不多是一件比较时髦的事情,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赚到钱的。这年头,建筑行业并不规范,拖欠工资什么的也是常事,刘新红跟着的包工头就是这样,刚刚过去,每个月只发生活费,活干完了,或者是到了年底,才一次性将钱发下来。不过,也只是这么说而已,到时候,他不肯发,你也没办法。
刘新红那包工头自个倒也不是故意的,上头的承包商也没发给他呢,他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恨不得跑到上一级承包商那里寻死觅活了,最终也只讨到了一小半,他也不是那种大公无私的圣人,自个的赚头还没足呢,因此,只说上面不肯给钱,下面那些工人自然也就拿不到工钱了。
雪上加霜的是,刘新红他们吃的是大锅饭,这年头对什么餐具消毒之类的事情,显然做得是不够的,也不知道哪个人有肝炎,结果到了年底下来,一群人都是一副脸色发黄,病怏怏提不起精神的模样,一个工友实在是放心不下,跑医院一查,传染性肝炎,回来就是破口大骂,辛辛苦苦这么长时间,搞到最后没有工钱不算,居然还得了肝炎,这玩意治起来麻烦得很,想要治好,又是流水般的钱得花出去,没准还得留下点后遗症。
因此,一群人商量了一番,拎着平常干活的工具,就跑去找包工头算账,狠的怕不要命的,包工头被逼急了,自己确实也拿不出足够的钱来,要是不赚钱,也没人去干包工头啊!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又去找上一级的承包商,一个个被逼急了的工人,拿着乱七八糟的工具,不是刀子斧头就是榔头锤子,一副你要不给钱,我们就跟你们拼命的架势,差点没闹出人命官司来,总算将剩下的钱弄到了,但是肝炎的事情,那边却是不肯承担责任的,给你们发了伙食费的,谁让你们不去干净卫生的地方去吃,自个搞什么大锅饭呢,而且弄得那么邋遢,你们不病,谁病啊!
搞这一行的多半在黑白两道都有些关系,要不然也混不开,最终他们只得带着工钱回乡了,工钱算起来的确也不少,但是要还的债也不少,不光是刘新红自个结婚时花的钱,还有刘东红盖房借的钱呢,兄弟两个一直没分家,这下有钱一起花,欠钱一起还了。
白英仗着肚子里怀着一块肉,还想要不肯刘新红掏钱给刘东红还钱,结果,他们两口子也住在新盖的房子里,最重要的是,里面大半是因为白英欠下来的,潘凤英来了一句:“你心疼自家男人,自个把钱掏了啊?”
白英怎么肯掏,何况,当初那两千块的彩礼,白建忠还捞走了一部分,剩下那些也被白英存进了镇上的农村信用合作社里头,一年利息就一成呢,白英知道,老刘家这些人未必靠得住,自个这些钱就是将来安身立命的本钱,因此,将存折也藏得死死的,刘家老太太几次借口她怀孕了,不能干活,跑房间里面帮她收拾东西,也没找见。
再知道刘新红得了肝炎,老太太还好,白英和潘凤英立马拉着孩子躲得远远的,刘家老太太气得想要破口大骂,结果,转头一看,一个是大孙子和他妈,另一个肚子怀着另一个孙子,刘新红这病是传染性的,万一传给了孙子怎么办,最终只得偃旗息鼓,拉着刘新红去镇上找赵先生。
赵先生自然是记得刘新红的,虽说对刘家人的人品比较看不上,但是他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误了病人的病情,好生诊治了一番之后,表示,自个这边不过是个小卫生所,好多东西不全,这种传染性的肝炎,最好还是去县医院,在那边隔离治疗一段时间回来,自己再接手后续的治疗工作。
哪怕这年头教育医疗还没有完全产业化呢,上趟医院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刘新红这情况还得住院观察情况,自然流水的钱花出去了,为了省钱,刘家老太太舍不得让刘新红吃医院的营养餐,自个县城乡下两头跑,给刘新红送饭。但是刘家能有什么好条件,天天无非就是糙米饭和青菜,混合面馒头加咸菜疙瘩,对病人来说,这种东西能有多少营养,医生也说了,刘新红这种情况,得好好补一补,想补,钱呢!一半的钱还了债,剩下的一半住院又得花掉一大半,最后那点钱,又能干什么,家里还有个没出生的孙子呢!刘新红出去一趟就弄出一身病来,刘家老太太却是不肯让儿子再出去了,有个木匠手艺,就在老家这边帮人做点木工活就是了,虽说赚不到大钱,也饿不死。
刘家老太太倒是想要找肖芳,结果跑过去一看,却扑了个空,陈卫红直接就说了,肖芳不想以后被你们一家子打扰,将店面转给了自己之后,她直接搬家了,至于搬到哪儿了,我也不知道啊!气得刘家老太太又大骂了一通。
肖芳这会儿还不知道刘家的遭遇,这时候,她还在忙着肖记简餐的事情呢!就算知道了,也只会说一声活该,恶人自有恶人磨!
肖记简餐开得红红火火,肖芳很快就起了开分店的心思,分店的地址她也选好了,就在省城火车站那边,省城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靠在一起,每天客流量都很大,她这本来也就是平价的餐厅,赶时间可以在外卖窗口买点包子豆浆走,想歇脚的,坐在店里面自然比候车室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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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的车站比后世混乱得多,各种各样的违章建筑,形形色色的小摊小贩到处都是,也没什么人管,肖芳跑了好几天,总算是找到了一个面积比较大的地方,位置也很好,就在火车站与长途汽车站中间,想要换车的人都能从这边经过。这儿原本是民房,在那里开小旅馆的,生意也挺不错,但是家里似乎出了点事情,急需要钱周转,便想要卖房。肖芳狠了狠心,几乎将手头大半的流动资金都丢了进去,将那三间还带院子的民房买了下来,回头就找了工程队过来,说是装修整改,其实也就是推到重建了,毕竟,以前那种棚户区一样的民房根本不适合做餐厅,自个又不是开农家乐的。
开分店自然也得跑手续,好在之前已经跑过两次了,肖芳这次算是比较熟悉了,带着材料就跑到工商局那边去办事,省城这边工商局可比县里面忙多了,肖芳正在排队,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带着点犹豫的声音:“你是肖芳肖女士?”
肖芳两辈子还没被人称呼一声女士呢,不由有些诧异,转头一看,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一身西装,带着斜纹的领带,鼻子上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怎么看都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肖芳仔细一看也有些眼熟,不由问道:“这位先生,请问你是?”
那男人扶了扶眼镜,笑道:“原来真是肖女士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他有些欣赏地打量了一下肖芳,肖芳如今在外面跟人打交道也比较多,因此,在穿着打扮上,也讲究了起来,这会儿穿着一身女士西服,头发用发夹盘成了一个发髻,因为出来办事,也没穿高跟鞋,穿的是一双低跟尖头的皮鞋,看着格外干脆利落,也俨然有了业界精英的范儿了。
那男人稍微打量了一番,便收回了目光,看着肖芳笑道:“肖女士对我应该还有些印象吧,咱们去年在F县见过的!”
肖芳一下子想起来了,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肖大娘的孙女婿杜先生是吧!”肖芳对这位杜先生印象并不算深刻,对他妻子却又很深的印象,他妻子长得挺漂亮,但是,无论是语气还是平常的行为举止,都带着一股子刻薄的味道。
杜先生脸上露出了尴尬来:“那个,没错,肖女士记忆力真好,对了,我全名杜承,肖女士你也别叫我杜先生了,叫我名字就是!”
肖芳觉得有些突兀,不过还是说道:“那你也别叫我肖女士吧,听着别扭,以前还真没人这样叫过我呢!”说着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
杜承也是一笑,然后问道:“嗯,肖女士,哦不,肖芳,你不是在F县开店吗,什么时候来省城了啊?”
肖芳笑了笑,见前面队伍还比较长,也有心思跟人聊聊天了,不管怎么说,因此说道:“县城那边毕竟封闭了一些,想出来看看,我年后就来了,省城跟县城那边果然不一样,机会也更多一些!”
杜承试探着问道:“肖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说一下你如今在做哪一行吗?”
肖芳笑道:“这有什么介不介意的,我原本就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乡下人,会的东西也不多,到了省城,也只好做回老本行,做餐饮呢!”
杜承听了,眼睛一亮,这年头,大多数人无非就是说什么开饭店,肖芳直接说做餐饮,感觉档次一下子上去了,不过他也没有追问肖芳做的是什么,以为也就是小饭店什么的。杜承很会说话,两人谈得也投机了起来,要不是后来排队排到肖芳了,两人还能再聊一会儿。
肖芳办完事情,一看时间已经不早,对还在等候的杜承说道:“杜承,抱歉啊,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一会儿,我家女儿要放学了,我得过去接她,以后有机会再联系!”说着,从包里面取出一张名片来,递了过去,杜承赶紧伸手接过,也拿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了肖芳,笑道:“行,以后有机会再联系,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合作呢!”
“那就承你吉言!”肖芳笑着接过名片,“那再见!”
“再见!”杜承看着肖芳出了工商局大门,这才低下头,一看手上那张名片上,赫然印刷着“肖记餐饮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肖芳”,不由有些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