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叠十万。”余皓朝黄霆道,“一百二十万。”
余皓暑假把房子卖了二十四万,去银行取了现金交欠下的医药费,十万一捆,就是这规格。
周昇朝黄霆说:“谁在水库里头放这么多钱?”
整个派出所都轰动了,出来看俩人捡到的这一袋钱。
黄霆说:“你们俩跑到钟山水库去做什么?”
余皓:“呃……”
周昇挑衅地看着黄霆:“这跟你们有关系?”
“当然有。”黄霆道,“大晚上的,两个大学生去水库?”
“我教他游泳不行啊。”周昇说。
陈烨凯道:“说实话!余皓,你自己说清楚。”
余皓只得把实话说了,当然黑龙的梦一句也没提,只是说在课本上学到,要克服心里的恐惧,黄霆看看周昇,又看余皓。
“我猜这钱呢,一定是哪个贪官家里的啦!”周昇又说,“巨额财产来历不明,新闻上不是总说么?说不定能牵出一只大老虎呢。这是立功啊!还不赶紧谢谢咱们?”
陈烨凯有时候那表情,简直想求周昇别说话了,没想到余皓也说:“很有可能,这案子得好好查查。”
“这就和你们没关系了。”黄霆做完笔录,合上笔记本,“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哟!所长?”
所长接了电话,晚饭吃到一半赶紧过来,众人起身与所长握手,所长拍拍余皓与周昇的肩膀,着实嘉奖了一番,无非是“年轻人能抵御诱惑不容易”之类,陈烨凯灵机一动,顺着说:“能不能给余皓同学一面锦旗?”
“这个……现在还没找到失主。”所长犹豫道,“用什么名义呢?我看要不……”
周昇突然说:“以‘人民的名义’啊!话说拾金不昧,是不是约定俗成的,都会给拾获人一成的答谢?”
所长马上答道:“这个锦旗是应该要有的。”
“我自己做个。”陈烨凯马上说,“署咱们所的名就行。”说着看了周昇一眼,赶紧补充道:“你俩写一起。”
黄霆也帮着补充,朝所长解释道:“这孩子刚被人冤枉,有个锦旗,可以扭转学院领导对他的印象。余皓同学是个诚实的人……当然,这位红……黄……染了头发的同学你也一样。”大伙儿都不敢惹周昇,免得又被他奚落,连忙又朝周昇补了句。
余皓顿时心里给陈烨凯和黄霆疯狂鼓掌。
离开派出所,陈烨凯叫了个车,在前座刷淘宝,说:“怎么想到来钟山派出所报案?”
“我就知道这间派出所地址。”周昇望向窗外,满不在乎地说。
“给你点个赞。”陈烨凯在网上找了家同城做锦旗的,让加急明天就送过来,说着回头又看了余皓一眼,说,“你也挺好,不受金钱诱惑。”
“我倒是没想这么多。”余皓道,“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多钱,不过不是我的,就不该我得。”
周昇正色道:“陈老师,你还让人做什么锦旗。这锦旗一做,别人不就知道派出所捡了钱么?咱们就该什么话都别说,把钱放下,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反正也是贪官的赃款,上缴给国家,充了国库,最后还得养贪官。”
“派出所拿了,还能给咱们人民警察改善改善生活……年底每人发个五万十万,皆大欢喜……”
余皓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所长打开塑料袋,目现精光的场面。
周昇:“开个玩笑,黄霆呢,是个好警察。不过我说一句,那个所长不是好东西。”
余皓:“为什么?”
周昇:“我不好说,总之他是个烂人。这事儿最后不会有什么结果。”
陈烨凯简直拿周昇没辙,说:“话别乱说,一百二十万,这点钱够做什么的?不要把我们的李所长说得这么虚伪、这么猥琐好不?更何况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点钱?这点钱!”周昇一拍大腿道,“我要有一百二十万,我还读什么书?”
陈烨凯正色道:“你这一辈子,何止赚这百来万?真这么想就完了,换了是我,我当然也上交国家。周昇呐,你这人怎么总是心口不一?能不能真诚一点?”
周昇果断道:“那是,咱们陈老师一条围巾就两万四,当然看不上这么区区……”
余皓:“……”
陈烨凯马上截住周昇话头:“这话千万、千万不能在学院里说!”
陈烨凯那天接了薛隆电话,赶着来医院看余皓,一时忘了把围巾取下来,周昇眼尖,一眼就瞥见了,没想到这就被抓住了把柄,班主任这么炫富,影响实在不好。
“一百二十万。”滴滴司机把着方向盘,说,“我要有一百二十万,我还开什么滴滴?”
陈烨凯:“……”
周昇一阵爆笑,把余皓按在自己怀里捏,陈烨凯一脸无奈,到了学院后又再三耳提面命,勒令周昇绝不能把围巾的事说出去,才放两人走了。
一百二十万……余皓已经忘了这几天里几乎所有的事,脑海里全是捡到钱的一幕。
【怎么就不是捡到一百呢?】
Q|Q上,周昇朝他发了个消息。
余皓:【捡到一百说不定真的不会交了,毕竟也没法找失主。】
周昇:【(撇嘴)五十也好啊。】
余皓:【十块也不错。】
周昇:【十块够吃个毛!改天一起打工去。我突然想起,那家长是不是欠你家教费还没结呢?】
余皓:【不送我去坐牢就不错了,还结钱?】
周昇:【他来了我陪你去,把钱要回来,你请我吃饭。自助餐,一百六十八的。】
余皓:【没问题。】
余皓关了手机,今天是他这辈子与人打交道最多的一天,也是他说话最多的一天,他疲惫得无以复加,今天室友没再去通宵了,隔壁床在打呼噜,上铺还抖个不停,于是他伸脚踹了两下床板,不想再惯着上铺的。
“睡觉了!”余皓简单粗暴,不耐烦地喝道,“打飞机去厕所打!”
寝室内响起一阵笑声,余皓有点惊讶自己居然不那么包子了。然而上铺消停,余皓戴上耳机,挡住了鼾声,沉沉睡去。
音乐响起,犹如大海潮水,下一刻,他在千军万马中睁开了双眼!耳畔传来将军的怒吼。
“打架怎么还带BGM的?!”
“我刚睡着!在听歌!”余皓一摆手里晾衣叉,只见骑兵朝他们冲来,敌方带兵的将领,浑身铠甲,赫然正是他初中的班主任。
“干翻他!”余皓喊道。
将军抡起大剑,吼道:“你倒是动手啊!”
天音震响,在那磅礴的音乐中,余皓双手持晾衣叉,那晾衣叉如同得到感应,刹那爆发出金光,紧接着雷霆迸射!
余皓在那光辉中悬浮起来,诧异地发现自己变了一身模样,一袭开襟短袍刷然抖开,袍上绣有雷电纹样,如黑衣王袍内衬着雪白衬衣,手中晾衣叉则金光万道,从连接处断开,流动光线重构为两把青铜质地的长刀!
余皓一声唿哨,双手各执短刀,如二刀流战士,落地时一躬身,短刀前推,刀尖绽放出潮线般的雷电,就像天神双翼般展开,朝骑兵前锋疾撞而去!
将军大声喝彩,抡起大剑,紧随其后,那闪电与雷鸣四处迸射,骑兵顿时人仰马翻,两人冲进了战阵,在柔和的音乐中,将骑兵阵强行撕开一个缺口,不断推进,将军喝道:“把首领解决了!”
初中班主任凶神恶煞,身披甲胄朝他们冲来,手持斩|马|刀,顷刻间已冲到了面前,说时迟那时快,将军把阔剑一横,余皓踩着阔剑,几步踏空,在空中一个翻身。
将军抽剑,横过身,强行与那将领的战马一撞,只见战马前足腾空而起,带着马上首领被抬高。
“死吧!”余皓在空中垫步,一翻身,两手短刀同时挥出,一瞬间将那首领的头斩了下来。
黑气瞬间爆发,骑兵队伍哗然四散。
余皓落地,转头看将军,将军打量四周,两人突破宫殿后门,潜入了内部。
门后面是条漆黑的走廊。
“有火么?”将军说。
“没有。”余皓老实答道,“你什么时候进我梦里来的?”
“和你几乎同时。”将军在黑暗里回答,伴随着行走发出的铠甲声响,解释道:“当你结束做梦时,外来者也会弹出梦境。”
“我还以为你会留在这儿孤军奋战。”余皓说,“等我一会儿。”他正尝试着将两把短刀拼接在一起。
将军停下脚步,答道:“那我就完蛋了。”
余皓在黑暗里说:“在梦里死了会怎么样?”
将军说:“你是梦境的主人,死去后会回到图腾主宰面前,失去所有的力量,被它彻底控制,放逐出边界,扔进意识边界外的潜意识世界里,坠入黑暗,永远流浪,再也没法回来。意味着你的某个‘自我’在内心里,已彻底消失。在现实里则……”
将军思考片刻,说:“也许会再一次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不好说。至于我……嗯……算了,不要刨根究底。”
余皓心中一动,这番话也即意味着,将军的真实身份,也许是个人?
“你在现实里也会死,是不是?”余皓又问。
将军似乎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又说:“但你现在力量恢复得可以,咱们应该能赢。”
所以你来长城救我,自己也面临着危险。余皓心想,你在现实里是谁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认识你。
但无论将军是谁,一旦确定了他是人类,也就确认了另一件事:他拥有穿越梦境的本领,这是一种超能力?余皓大约明白了,将军为什么不愿说得太多,想必不愿让他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
一个问题的推断,引出了更多问题。将军为什么会拥有这种能力?
余皓将两把短直刀拼接在一起,光芒一闪,晾衣叉恢复了法杖形状,较之在奶奶手里金碧辉煌的模样不同,到了余皓手中,则变成了一把青铜质地的长杖。
杖头现出一只造型夸张,眼睛圆圆的鸟儿。
法杖亮起光芒,照亮了黑暗。
将军:“这是……”
余皓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我天生就会用法术。”
他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有着源源不绝的力量,正在血管中流动,稍一注入法杖中,杖身便亮起光芒。
“法术你自然就会了,因为这是你的世界。我奇怪的是,这只鸟……”将军转过身,一手按在头盔上,像是想揭起头盔的罩栏,认真看个仔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余皓道:“我怎么感觉没见过它,不过许多东西,我总以为没见过,实际上都是见过的。”
“你去过三星堆么?”将军问,并用手指弹了弹那鸟儿。
余皓被这么一提醒就想起来了,说:“杂志上!《中华遗产》!以前我家订过。可是为什么和三星堆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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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摆手,说:“走。”
余皓举起法杖,照亮了长廊,进了宫殿内部,通道错综复杂,余皓全凭直觉在走,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来过这儿,重重楼梯与长廊之间,他总能找到正确的道路。
“我感觉到图腾了。”余皓说。
就在不远处,有一件东西,正在朝他发出强烈的召唤。
将军自从看见三星堆的青铜鸟后便陷入了沉默,余皓又说:“将军?”
将军:“嗯……”
余皓说:“到图腾最后的这一段路,让我自己走吧。”
将军想也不想就说:“不行。”
余皓朝将军认真说:“这应该是我的一个人的战斗。”
将军说:“你不希望有谁来,替你见证么?”
余皓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其实是怕将军会有危险,无论他隐瞒了自己什么,在别人的梦里死了,一定不会轻描淡写,多半有严重的后果。如果将军是个人,那么送他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我不动手,在旁边看着。”将军说,“你得学会接受别人对你的好。别总觉得欠人的情。”
余皓有点伤感地笑了笑,说:“我确实很介意。”
将军把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推了推,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说说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事吧。”将军说,“大事小事,都可以说。”
余皓说:“最放不下的,我已经放下了。”
“只有一件?”将军又问。
余皓把初三那段往事大致说了些,将军只是沉默地听着。
余皓边说边走上一段长长的台阶,登上这段台阶,面前顿时大亮,这是一个宽敞的通道,通道两侧,树立着纯金打造的高大塑像。尽头有两扇巨门,门前站着一名武士,那武士的面容是如此清晰,余皓曾经以为自己忘了。
“他是谁?”将军解下背后长剑。
“我的……朋友。”余皓答道,“他叫刘鹏轩,鹏轩,好久不见了。”
那是他初中的同桌,偷了花轮钱包,害他奶奶去学校下跪的人。余皓说:“我本来以为守在这里的人会是花轮,没想到是你。”
“死同性恋。”那武士面容消瘦,眼窝凹陷,手里拿着一把长棍,说,“出卖朋友的垃圾,我要杀了你!”
将军怒吼道:“闭嘴!”
余皓被说破自己最敏感、最脆弱之处时,顿时有点手足无措,将军的一声怒喝却拯救了他。
将军朗声道:“你不要动手,我替你教训他!”
余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