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在魏劭的预想里, 征雍原本只是一件小事。比起他十七岁开始亲掌军事到现在已经经历过的大大小小无数次的战事,这个目标如履平地。
他预计至多三个月就能结束战事。
没有想到,在赢了起头的两次小仗,后帝刘琰也被迫从雍都撤退往西逃往抚风的时候, 他的座下忽然冒出了一个能征善战而且极具统领能力的大将军。这个人和他相仿的年纪,生就一只不常见的绿色瞳仁,原本只是南方的一个流民帅,魏劭此前也曾听闻过此人。只是当时他并没有将此人放在心上。他设想征服雍都之后, 再挥戈南下彻底清理掉类似流民帅之流的残余势力。
就是这个被刘琰封为淮阴王的绿眼, 给他的伐雍之路造成了巨大的阻拦。受挫之后,正逢严冬, 军士难以过冬, 魏劭经过考虑,决定暂时退兵先回洛阳, 等待春暖之后再行征伐。
他回到洛阳,就得知乔女在他离开洛阳的次日便吞金自尽了。
这个消息虽然来的有些突然,但说实话, 他并不十分惊讶。以乔女此前半死不活的样子,自尽也不无可能。
他更不可能为她的死讯感到难过。
让他意外的是,苏娥皇已经代替他做了决定, 将乔女殓在了魏家的陵地之外。
这让魏劭感到不快。倒不是出于怜惜乔女。倘若让他自己做决定, 他也未必会让乔女与自己同穴而眠。
但无论如何, 乔女是他的祖母为他娶进门的嫡妻。如今乔女死, 苏娥皇未经他的同意便擅自做了这个并不算小的决定。这令他感到一种被冒犯了的不悦。不止冒犯自己, 而且冒犯自己多年前去世的祖母。
苏娥皇应当觉察到了他的不快。当晚龙床之上,极尽侍奉之能。
魏劭数月没碰女人了。原本也有纾解的需要。但今晚,或许是此前战事进展不顺,或许是心中不快作祟,苏娥皇的撩拨并没有让他动情,他有些意兴阑珊,在她往下想要以口取悦他的时候,阻拦了她,问她擅自做主外葬乔女的事。
苏娥皇十分惶恐,立刻下榻赤身跪了下去,恳求他的恕罪。
她说,这样的事情,原本应当留到陛下回来再做处置的。只是陛下征雍前,将后宫之事交给了自己。乔女本就是仇家之女,又选在陛下征雍的次日吞金自尽,是为不吉,居心更是叵测,当时她过于愤慨,并未多想便命人落葬了下去。如今细想,心里也是后悔。倘若触怒了陛下,陛下也觉得不妥,请将乔女起穴另外厚葬,自己也甘心接受来自于陛下的惩罚。
苏娥皇的解释听起来并无什么破绽,合情合理。她说完便流着眼泪。
魏劭望着跪在自己脚下流泪的苏娥皇,心底里涌出了一丝烦躁,乃至于厌烦。但最后终于还是没说什么。沉默了下去。
苏娥皇慢慢擦去眼泪,膝行回到了他的边上,低下头,朝他大腿的根处,慢慢地贴靠了过去。
……
“朕可以如你所愿,封你为后。”
事毕,魏劭闭着双目,对依旧依偎在自己身边的苏娥皇说道。
“高句丽新献王女,今日大相也上折,言朕当扩后宫。除高句丽王女,另有女子八人,皆为各地进献求和之礼。”
“朕已纳。”
他接着又说道。声音平静。
……
这些种种在乔家小女前世身死后的前尘往事,如今的小乔自然不知。
她也同样不知,前世八年之后,彻底统一全境,又将匈奴打的王庭后迁,将阔野千里纳入大燕版图的开国皇帝魏劭,正当他雄心勃勃豪情万丈准备再次兴兵征伐西域之时,南方的巴陵蛮地,那个他这辈子在战场上遇到过的唯一一个可称得上棋逢敌手的绿眼再次兴兵作乱。皇帝这才知道绿眼当年竟然未死,大怒,不顾劝阻,亲自南下平叛。
在一个名叫归乡的地方,一场战事中,皇帝意外死于一支从天而降般的流箭。
卒年三十九。
魏劭以壮年之身猝死,才存在了不过八年的大燕帝国灰飞烟灭。匈奴卷土重来,中原大地再次四分五裂,各地豪强再次各自割据,民众也再次陷入了兵乱之苦。局面倒退,一如回到了十年之前。
……
小乔见徐夫人说完话便望向自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这太好了。盼着夫君能早日归家。”她说道。
徐夫人含笑点头。
朱夫人望着小乔,原本满是笑容的神色却慢慢地又变僵了。
小乔这样一句原本再简单不过的话,又触动了朱夫人心底里的那根神经。
乔女刚来到魏府的时候,她还以为儿子会和自己一样地痛恨于她。没有想到,儿子不止和她同房,看起来竟然对她还颇是护着。
她是魏劭的母亲,生养了这个儿子。虽然儿子身上很多地方都让她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但儿子是不是喜欢一样东西,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儿子顺利取了晋阳,很快就能归家,这自然是极大的好事。但是,一想到儿子回来,难免就又让这个乔女有机可乘,哪怕儿子只是被她的色相迷惑,只把她当成了一件玩意儿,她的心里,也依然如同有一把钻子在不停地钻。
事实上,对于朱夫人来说,除了她的外甥女郑姝之外,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能有资格去当自己儿子的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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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郑姝,别的任何女人,都是想从她这里夺走儿子的。
更何况,这个乔女还是来自仇敌乔家。
她用一种微微尖利的目光盯着小乔的笑颜,有点出神。
“我这里还收到了另个消息,”徐夫人又笑道,“你母家那边,过些天就要来人了,其中还有你的兄弟。”
……
薛泰临阵退兵,兖州侥幸再次逃过一劫。张浦等人便建策乔越,让他趁着这个机会遣使去往渔阳,一为致谢,二来,也可趁机拉近两家关系。乔越以为然。当即选定使者。乔慈闻讯,要求一同前去。乔平知道儿子应该是思念小乔,想着女儿既然已经加入魏家,不管从前自己如何不愿,终究是定了的事。何况这次兖州之难,魏劭也确实出了大力,若真能借此机会修好关系,也算误打正着因祸得福。故未加以阻拦,只在临行出发前叮嘱了儿子许多话。
乔慈满口答应,到了出发日子,随着使者一行人带着厚重礼物,动身启程,如今正在去往渔阳的路上了。
……
弟弟乔慈竟然要来这里看自己了!
这个消息令小乔感到十分高兴。
到北方快半年了,她也很思念家人。心底里也记挂着如今还不知道在何处的大乔比彘两人。当初送他们走的时候,大乔曾答应,日后若是安定了下来,若有机会,会给她送信的。
她一直在等他们的信。
何况,她如今也有些别的话想对父亲说。原本写信。现在弟弟要来了,正好可以让他带信回去。
……
这个意外的好消息,驱散了小乔心里因为中山之行留下的那么一点小阴影。她每天盼着日子快点过去,好早些见到弟弟乔慈。
半个月之后,乔慈一行人还没到,魏劭先回来了。
……
晋阳之胜,让魏劭的军事实力也得到了迅猛提升。军队扩到了三十万人马,除了留守晋阳的十万人马,剩下分别驻于范阳、信都,还有十万随他回到渔阳。
当天渔阳城如同过节,城门大开,民众夹道迎接君侯的归来。
魏劭军队主力都留在了四门之外的营寨里,他只领了一支两千人的亲军入城。亲军一律战甲鲜明,步伐整齐,穿过城门而入的时候,民众激动万分,“君侯归”和“战必胜”的呼声此起彼伏,连在魏府高墙里的小乔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徐夫人和朱氏已经早早来到大门口迎接了。
小乔安静地站在朱氏的身后,双目投向大门之外的那条宽阔便道。
渐渐地,她看到远处终于出现了一行骑马之人的身影。
身影越来越清晰。
最前头的那个人,便是已经出去四个月之久的魏劭。
徐夫人终于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欢欣,情不自禁朝前快步走去,下了台阶。
魏劭看到了自己的祖母,急忙催马而来,未到近前,人便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几个大步到了跟前,单膝跪在了徐夫人的身前,说道:“孙儿幸不负祖母所望,今日胜归!让祖母牵挂了!”
徐夫人急忙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随行魏劭而来的李典魏梁等人也到了,纷纷下马,上前向徐夫人见礼致谢。
徐夫人朗声笑道:“当是我要替先夫谢过你们这些忠臣良将!若非众人扶持,只靠我魏家之人,焉能有我幽州今日之盛况?我已为将士儿郎们设下庆功之宴,今日尽管放开胸怀,不醉不归!”
众人叫好,无不大笑,魏府的门前豪气干云,一派的喜气洋洋。
魏劭被朱夫人拉住问着话,他应了几句,目光便越过朱夫人的头顶,看向立在朱夫人身后的小乔。
小乔见他看自己,便朝他微微笑了笑。
……
魏劭依旧身披战甲。而且,在外行军打仗,男人堆里滚了四个月,难免疏于收拾。回府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梳洗更衣。
西屋的仆妇侍女全都列在门口迎接。魏劭入内,众人也跟了进来服侍。
方才在徐夫人和朱夫人的跟前,倒还好。一进屋,魏劭的目光就直接定在了小乔的脸上。
被他这么盯着看,小乔难免感到有些尴尬。而且,两人成婚也就半年出头,在一起的时间,几乎还没分开时间的一半多。
才刚刚有点熟起来,中间一下这么几个月就过去了,现在他突然站回在自己跟前,又满面胡渣的,令小乔难免再次生出了点陌生感。
只是他要这么看自己,她也不好叫他不要看,只好微微低着头,自己眼睛平视地盯着他的胸膛,抬手帮他解衣。
“你们都出去。”
魏劭忽然说道。
春娘和屋里的仆妇们对望一眼,立刻放下手里的活,鱼贯退了出去。
春娘最后一个出去,带上门的时候,望了小乔一眼。
春娘眼神儿里的意思,小乔看了出来,是让她好好地哄刚回家的男君高兴。
小乔忽然慌神了,又不好开口□□娘留下,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了门后,门也被关上了。
小乔的神情,不自觉地变得更加严肃,一板一眼地继续帮他解着战衣。
他腰上的一个锁扣仿佛有点卡住了,她怎么弄也打不开。
手一直在他腰间摆弄,偏就解不开,小乔无计可施,又感觉他一直在看自己,更是紧张,加上时令已经入夏,天气渐热起来,连鼻尖儿都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没办法,正要抬头向他自己求助,手背一沉,他的一只手压了上来,将她的那只手,完全地包覆了起来。
“前些时候,有没有想我?”
小乔耳边一热。
魏劭低下了头,凑过来耳语般地问她。一边轻轻地捏她的手。
因为常年用着刀剑,他的手心有点糙硬,还带着茧,揉捏着她柔弱无骨的一只手。暧昧的气息便油然而起。
小乔感到脸庞也开始热了。
魏劭是在挑逗自己了。这一点,连她这种感觉迟钝的都觉察了出来。
她迟疑了下,终于抬起眼睛,望着他轻声道:“外头好些人都在等你呢!还是让春娘她们进来,快些一道服侍你梳洗了吧——”
“有没有想我?嗯?”他重复了一遍,打断了她的话。忽然加大力气,重重捏了一下她的手。力道大的甚至让她感到有点疼。他的脸也压的更近,两人面颊一下蹭在了一起。他仿佛是故意的,她都能感觉到他的胡渣刺着自己的那种又疼又麻又痒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