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岁重有些诧异——这些光点是?他若有所思, 虽说并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毋庸置疑,应该是对他有很大好处的。甚至即使离了这么远,他都隐隐产生一种,要是把那些光点全都吸收过来的话,那么就会让他……让他能弥补什么……
这一刻,宗岁重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身后的黑洞。
随着他开启阴阳眼后对这黑洞的常常摸索,他虽说还不能完全控制它,但已经有了一种笃定, 这黑洞就是他的一部分!只是为什么他的一部分是这样, 他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过一些时间后,他迟早都会明白的。
至于现在, 并不是他寻根究底的时候, 要顺其自然。
收回心神, 宗岁重不再多想。
尽管他知道光点对他用处很大,也想要知道光点是什么东西,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去打扰他正在忙于审讯的小学弟。
于是,宗岁重只是静静地看着、给小学弟镇场子而已。
他自己也没有留意到,那一直悬挂在他身后的黑洞边缘微微翕张着, 就像是想要亟欲吞吐什么, 表达自己的渴望, 又好像是听从他内心深处的愿望, 给这一片天地中,带来一种无法轻易觉察,却又绝对存在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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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椒看着面前通身杀孽的几个叛军兵士,脸色阴沉地听他狡辩。
“城隍爷,您怎么能因此治罪呢?小将乃是听命行事,何况两军交战,哪有不死人的缘故?若是您因此治罪我等,那些与我等厮杀之人,又怎能因此放过?若您当真这般,处事未免太过不公,天老爷想来也不会认同您之决断吧?还望城隍爷三思,切莫被小人花言巧语所骗,做出那等错误判决来。”
“上官说得是,城隍爷,您可不能只听那些贱民的一面之词啊!”
“正是,正是。城隍爷有所不知,我等好些兄弟魂体都被撕咬下来,那些篱城之人着实凶残,绝非他们口中所言那般可怜。您千万莫要被他们哄骗了去!”
“我等最是敬重城隍爷,愿意为您效命……”
阮椒静静地看他们表演。
扭曲、贪婪、怨毒、自欺欺人……还有对他这个城隍的惧怕和憎恨。
口不对心,表里不一。
等这些兵士一通哀嚎求饶之后,阮椒才发出了“嗤”的一声冷笑。
刹那间,这些叛军兵士发觉不对,都不由噤声,满怀警惕地看向阮椒。
阮椒说道:“虐杀老幼是真,奸|淫妇女是真,主动掀起杀戮是真,逼迫篱城百姓忍无可忍愤而抵抗还是真。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等在神灵面前,还当真以为能说谎不成?你等言为上官下令,故而不得不从。且不提你等上官是否当真叫你等做下这些恶事,若不曾这般说明,你等死有余辜,而若是说了,连同你等上官一并该死!竟然还敢狡辩,真当我这城隍是个瞎子了!”
听完阮椒的话,这些凶残成性的叛军顿时一跃而起,想要趁着阮椒没准备,先把他这个城隍拿下再说!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根本不讲道理,先前只不过因为阮椒城隍的身份试图狡辩而已,实际上心里可不是那么想,随时都要叛乱的。
不过,阮椒自打第一回招魂时被那恶鬼袭击后,审讯的时候就都保持着十成的戒备,连同他手下的女鬼们也都是这样。
于是在这些叛军心里产生恶意的同时,牛头马面就如同两堵高墙一样,一起拦在了阮椒的面前,手里的铁钩、钢叉同时出动,一个串葫芦似的把这些恶鬼挂在铁钩上,另一个就铲地般地把恶鬼拦腰斩断,叫他们发出阵阵凄厉的鬼嚎声,却是被神力控制,根本无法挣扎。
当然,这些恶鬼想要袭击现在的阮椒,阮椒也有一百种手段让他们铩羽而归,可这不是现在神力不够用吗?两位下属就善解人意地负责保卫工作,不让城隍爷有太多的消耗了。
几个恶鬼在瞬间就被收拾了,阮椒只问道:“你们还是从实招来吧,也能少吃点苦头。”
说话间,几个鬼兵一人拿着一根庭杖,就着这些恶鬼被挂着、铲断乱爬的姿态,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痛打,每打上一板子,那痛苦都是自鬼体深处而来,让他们惨叫连连,越来越疼,即使是满腔的恶意也都被硬生生地打了回去。
恶鬼们欺软怕硬、欺善怕恶,要不是这样,生前也不会对着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做出那么多罪孽的事,现在本来是想反扑,可瞬间就被镇压,翻身无望,就在无边的痛苦里开始识时务地大声求饶了——这一回,算是有了三四分的真心。
然而,早已熟悉阮椒做事方式的鬼兵、鬼神们,哪里会只因为这些恶鬼求饶就停手?眼见阮椒没发话,他们就用力责打,都是先一一打过八十大板,把他们身上的鬼气、鬼力不断打散,打得他们鬼体虚弱后,才放慢力道。
阮椒也才说道:“认不认罪?”
恶鬼们实力削弱到极致,再不敢刺头了,都是连忙认罪。
阮椒冷哼一声,下了审判。
“你等生前做尽恶事,死后仍不悔改,本官判处你等先行羁押,待地狱重开后,下刀山、石磨、油锅三重地狱!关起来!”
说完后,一只鬼兵精乖地从神堂里搬出来一个坛子,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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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椒用手往那一指,坛子就往旁边一歪,坛口对准几只恶鬼,“嗖嗖”将他们都吸收进去,接着盖子就被塞紧了,坛子也重新竖立起来——这几只不会是唯一塞进去的,坛子自然也就不会立即收进城隍印了。
接下来,又有几只叛军鬼魂被押出来跪在地上,也都是满身杀孽地接受阮椒的审讯。
叛军们的行事作风很一致,先是叫屈、推锅、求饶,之后就想偷袭,偷袭不成又求饶,但是也如同先前一样,阮椒根本没给他们翻身的机会,一律先打八十到一百板子,打得足够虚弱了就收进坛子里,给他们下个几重地狱的惩罚。
渐渐地,所有叛军都审判得差不多,时间不断推移,就这么逐步到了黎明。
等外面透出一丝光线时,阮椒才回过神来,接着,他很疲惫地往后一靠,不再继续释放鬼魂出来审讯了。
宗岁重略顿了顿,站起来走过去,微微弯腰问道:“阮学弟,没事吧?”
阮椒吐出一口气,摇摇头说:“神力我留了一点,神像没事。”然后他苦笑,“就是审讯这事儿,挺心累的。”
宗岁重能理解阮椒的心情,整夜的审讯他都在旁边,把阮椒一次次重复审讯的经过全都看在眼里。虽然神灵的神身只要有神力就不会疲倦,可反复审案本身就是一种非常繁琐的事,要都是心善的也还好,可心善的百姓说出来的那些被害的肮脏事,叛军他们吐露出来的罪行,那么多丑恶的嘴脸,即使不深思,也足够让人作呕了。
之前,宗岁重觉得在大红官服的衬托下,小学弟越发白净俊秀,可是在这个时候,还是这张脸,他却觉得小学弟的脸色尤其苍白。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小学弟的额头——摸了个空。
宗岁重回过神来,小学弟现在是神身,不刻意显化的话,他身为活人,没办法碰触到的。
阮椒也回过神,瞧出宗岁重眼里的关切,就笑了笑,然后想起自己神身还好,对方可是肉体凡胎陪了他一夜的,连忙说:“学长你没事吧?你都熬了一夜了。”
宗岁重见阮椒这样还挺关心他,眼神微暖,说:“我没事,等会去补个觉。”
阮椒听他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
宗岁重干脆坐在他的旁边,稍作迟疑,还是开口问道:“你之前审问篱城百姓,在送他们进入鬼门之后,总有金色光点落在你身上,那是什么?”
阮椒一愣,诧异说道:“学长能看见?”
宗岁重点点头:“在温泉山庄里,我看见有香火从香烛上溢出,朝山里去。这一回,我也见到金色光点落在你的神身上。”
阮椒听完,猛然深吸一口气。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学长居然能看见这些东西——但这些东西据他所知,就算是一些道法高深的玄门道士也是看不见的,学长身上有黑洞,一开阴阳眼就连他这城隍都关不上,阴阳眼居然还这么犀利……这让他不能不怀疑学长的来历了。
阮椒顿了顿,终于还是说道:“学长,我觉得你可能不是人。”
宗岁重:“……”
阮椒倏然发觉自己急切下说错话了,赶紧补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学长可能不是普通的凡人,是与众不同那种的。”
宗岁重明白阮椒的意思,在他心里也有类似的怀疑,只是,他会是什么来历?上辈子是什么人,或者是更早以前是什么人?
阮椒一时间也不敢胡乱猜测,见宗岁重的眉头皱起,就安慰他说:“不管学长以前怎样,学长不还是学长吗?多了个黑洞就是让学长多了自保的能力而已,其他的也用不着多想,那不重要——反正学长现在过得挺好的,也没见什么能威胁到学长的东西嘛。”
宗岁重本来也没为自己可能跟人不一样的事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但是听见了小学弟的主动安慰关切,心里还是很愉悦的。
阮椒想起刚才学长的问题,又立刻解答道:“对了学长,你之前不是问我那个金色的光点是什么吗?其实就是功德。我之前跟你提过,每次完成本职就会发工资的,那个就是了。”说到这,他忍不住高兴道,“这回来的功德挺多的,等我把整个案子彻底完成后,说不定就可以凑满一万功德,血肉复苏,重新做人!”
宗岁重看出了阮椒的雀跃,也为他高兴,就说:“那就先恭喜学弟了。”然后他稍作沉吟,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阮椒,“……功德对学弟有用,似乎对我也有用。我身上的黑洞对功德很渴望,阮学弟,如果是我,该怎么积攒功德?”
阮椒骤然看过去,之后他想起来,最开始见到学长的黑洞时,的确见过散碎的金色光点进入黑洞里……原来那是因为黑洞的渴望?
他想了想,没在这方面隐瞒,直接回答道:“像我们有神职的,功德是工资,但学长不论曾经的来历怎样,现在都是个活人,而活人要积攒功德,就是行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