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这是什么?”陈诗羽不明就里地问。
“骨质压迹。”我说。
“这……这不是和周围的那些痕迹都一样吗?”陈诗羽指着眼眶里歪歪扭扭的压迹,说。
“不一样。”我说,“骨骼上的血管压迹是骨骼发育过程中形成的,其走向、深浅都和血管的分布有关。所以,没有什么规则性。但是,我们看到的这一条痕迹,明显非常笔直,而且深浅均匀。换句话说,这是一个锐器刮擦眼眶而形成的骨质压迹。”
“那这就是损伤?”陈诗羽问。
我点了点头,说:“所以我们的经验是正确的,即便尸体干尸化,也不应该眼眶内一团糟。死者的眼眶之内应该是被硬物戳、搅,导致眼球破裂,所以在形成干尸以后,才会这样一团糟。”
“不会真的是有动物只啃了死者的眼珠吧?”大宝说。
我摇摇头,说:“不会。死者的面部皮肤都是完整的,所以尖锐的物品仅仅戳进了眼球。如果是动物咬的话,难以形成。而且,我们看这个骨质压迹,很锐利。动物的牙齿只有尖,没有刃,同样难以形成。”
“那就是,死者被别人捅瞎了双眼?”林涛问道。
大宝说:“不会,不会,死者没有抵抗伤,而且面部皮肤和眼睑都没有损伤。你不知道‘角膜反射’吗?有东西靠近眼睛,会下意识闭眼的。”
“而且,死者的衣服上没有血迹。”我补充道,“死者应该是在固定体位被戳了眼睛,然后就没有移动体位了,所以血液没有流到衣服上。血液流到脸上、流到地面上,可能都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唯独流在衣服上是会保存下来的。事实是,我们并没有发现疑似的血迹。但是,至少我们可以确定死者应该是被他杀的了,而不是自杀。”
“你的意思是说,死者是死亡以后,被人戳了眼睛?”林涛张大了嘴巴。
我点点头,说:“从被戳眼后没有反应,以及出血量不会太大来考虑,确实应该是死后伤眼的表现。”
“这……什么人会在杀完人以后戳人家的眼睛?”陈诗羽说,“我以前好像看过一个报道,说是一个人用树枝戳瞎了一个小男孩的眼睛。不过那是泄愤,这个也会是吗?”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说:“这样的案例,我还真的没有遇见过。但是根据我看过的案例报道来说,总结一下,主要有以下几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小羽毛刚才说的泄愤。但是泄愤、虐尸很少仅仅针对眼睛,还会针对尸体的其他部位。这具尸体根本就没有其他损伤,所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第二种可能就是精神病人杀人毁尸。但是精神病人杀人有手段的不确定性,而不会用投毒这种具有隐蔽性的杀人手段,所以这种可能大胆排除。第三种可能就是,咳咳,说出来有点惊悚啊。有些民间传说吃啥补啥,所以曾经也有过挖人眼球生吃的案例。”
“哟。”陈诗羽咧了咧嘴巴。
我笑了笑,接着说:“但是,本案中并不是挖眼球,而是用锐器戳、搅,来毁坏眼球。所以,这种恶心的可能性也不存在了。”
“所以,是最后一种可能性。”大宝笑着说,显然他已经知道我的最后一种可能性分析了。
“是的。”我说,“现在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破坏生前最后图像。”
“什么意思?”陈诗羽歪着头问。
“你不知道吗?社会上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一个人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他看见的影像是可以被投影在视网膜上,然后保留下来的。”我说,“这种传说认为,警察有一种技术,可以提取到保留在视网膜上的影像,然后重新呈现出来,这样,警方就知道死者死亡前最后看见的是谁了。警察就是这样破案的。”
“啊?还有这种技术?”陈诗羽大吃一惊。
“当然没有。”我笑着说,“不然要我们法医还有啥用?破案就太简单了好不好。但是正是因为这种传说的存在,才会让有些犯罪分子在杀完人以后,刻意破坏死者的眼球,为的就是破坏视网膜上留下的‘影像’。我认为,这起案件的凶手,恰恰就是这种想法。”
“说明,一是熟人作案;二是凶手知识水平不高,容易相信谣言。”大宝说。
我见尸体检验已经没有可以再进展的地方了,一边脱下解剖服,一边给大宝点了个赞,说:“不错,长进不小。”
大宝拉开解剖室的窗帘,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说:“这一尸检就忘了时间,和打麻将差不多。”
“专案组今天开会吗?”我问陈诗羽。
陈诗羽拿着手机说:“刚刚问了曹支队,专案组现在在对储强以及余莹莹的父母进行相关的调查,因为是要去龙番市调查,晚上怕是来不及汇总了,所以曹支队让我们找个宾馆先休息,明早八点专案组碰头。”
我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说:“林山就是出了名地空气好。这么美丽的星空,感觉只有小的时候才看到过。今晚早点睡,明早早起晨跑,一定很惬意。”
“你晨跑是为了下次下崖不至于几个人拉不上来吧。”大宝取笑道。
可能是爬山越野累着了,我和韩亮回到房间后,我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之中,仿佛感觉韩亮靠在床头玩手机。不知道是在试探着余莹莹什么,还是又在玩他的旧手机里的《贪吃蛇》?他应该不会向余莹莹透露什么警务机密,这一点我还是信得过韩亮的。另外,我仿佛听见隔壁房间的大宝和林涛像是在打闹,打翻了什么东西的声音。不过此时我也管不着了,睡觉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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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林山市的空气环境太好了,像一个大的天然氧吧,第二天一早起床,大家都显得精神抖擞。然而好景不长,一进专案组会议室,我们一如既往地被香烟的烟雾围绕。
“有消息了吗?”我进门就问。
“理化部门的结果最关键了。”曹支队说,“确实,死者死于中毒。”
我微微一笑,心想这个结果我早就预料到了,说:“什么毒药?”
“毒鼠强。”曹支队说。
“无色无味,果真是骗服的。”大宝说。
“侦查呢?”我问。
“你要什么信息?”曹支队翻看着笔记本。
“余氏夫妇有嫌疑吗?”韩亮忍不住问道。
“哦,这夫妻俩现在处于取保候审的阶段。”曹支队说,“我们的侦查员去找了他们和他们身边的人。但因为死者具体死亡时间不能确定,所以也无法判断案发时余氏夫妇有没有作案时间。但是从侦查员的感觉来看,这两个人不太像。”
“虽然余氏夫妇可能在一个多月前具备作案的动机,但是我觉得可以果断排除他俩。”我说,“第一,储强离职以后就去旅游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携带手机的习惯,余氏夫妇应该找不到他。第二,余氏夫妇都是学医的,自然知道视网膜不可能留下最后的影像,所以也不会有戳眼睛的动作。鉴于这两点,他们俩的嫌疑可以排除。我想知道,对储强活动轨迹的调查有什么线索吗?”
曹支队继续翻着他的笔记本,说:“这个人也是蛮执着的。从他订过的机票和火车票来看,他这十几年一直都没有闲着,跑遍了全中国。去林山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最近的一次,应该是在去年12月之前。我们只能从火车票上看到这样的信息,但是之后信息就中断了。只要和储强有联系的人,我们都调查了,但是毫无所获。所有人都反映,储强这个人不喜欢和人交流,喜欢独来独往。”
“没了?”我见曹支队停了下来,追问道。
“没了。”曹支队挠了挠头,说,“哦,还有一点,这个储强在去年的时候,在外省因为嫖娼被连续处罚了两次。不过这也正常,一个成年男人,没结婚,去干这种事情也不算稀奇。”
我低着头沉思着,说:“卖淫女?不过,卖淫女没道理杀人不拿钱啊。”
曹支队摊了摊手。
我说:“我们来根据现场的情况还原一下当时的情景吧。应该是有一个人陪着储强一起准备去探险,没有走多远,这个人就在储强的水壶里投入了毒鼠强。走到山洞的时候,储强喝水,然后中毒身亡。凶手见储强死了,害怕他的眼睛留下影像,所以用匕首戳坏了死者的眼球后,又在死者面前烧了一堆纸,点火后顺便把打火机揣进了口袋。最后凶手拿着死者的水壶离开了现场。”
“等等,为什么凶手有匕首,却不用匕首杀人,而是投毒?”曹支队说,“投毒这种事情肯定是预谋已久的,绝对不会临时起意,因为谁也不可能在出去探险的时候随身带着毒鼠强。”
“因为匕首杀人会见血,比较可怕。”我说,“要么就是凶手对自己能不能搏斗过储强心存怀疑,不自信。对了,不自信。一个不高不壮、手无寸铁、毫无防备的男人,谁拿着匕首还会觉得杀他没把握呢?很有可能真的是卖淫女啊。”
“杀人后不抢钱,说明有更大的阴谋?”曹支队顺着我刚才的话说道。
“可是,你们这里的卖淫女,还提供陪探险服务?”我取笑道。
“说不定还真有。”曹支队一本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这让我大吃一惊。
“说来听听。”我说。
“因为这里是风景区,有很多人,包括很多老外都会来这里住上一年半载慢慢玩。”曹支队说,“有的时候,这些来常驻旅游的人会觉得寂寞,而找卖淫女也只能满足一时之需,这就滋生出一种职业了。有些女子专门来到林山风景区附近,租一间房,花一年的时间专心陪着这些游客,当出租老婆。”
“出租老婆?”我说,“这倒是有意思了,那么出租老婆也会陪着探险?”
“这个可说不好。”曹支队说,“因人而异吧。”
“那你们下一步侦查方向这不就明确了吗?”大宝满意地说道,“这个储强从来林山到死亡,之间至少还有两个月,说明他很有可能租了个老婆啊。”
“可是,从事这个的人不少,一个个排查,而且没有甄别的依据,我们怎么去发现谁才是犯罪嫌疑人?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月了。”曹支队说,“而且,证据也不行啊。足迹是残缺的,虽然凶手拿走了水壶和打火机,但是不可能还留在身边啊。”
“确实是这样的。”我说,“不过,毒鼠强现在国家管控得很严,你们这边怎么还有?”
“没有。”曹支队说,“我们市以前毒鼠强使用率就很低,在国家明文管控之后,进行过几次大规模的行动,至少在十年之内没有发生过毒鼠强引发的中毒案件了。”
“那凶手的毒鼠强能从哪儿来?”我说,“据我所知,全省的毒鼠强管控工作都是得力的。不过,以前最大的毒鼠强集散地风县,倒还是会出现毒鼠强中毒的事件。当年收缴的时候,没有收缴干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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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县。”一名派出所民警说,“我们这里好像还真的是有一些从风县移居过来的人。也有人从事陪客服务。”
“那就好办了。”我说,“查一查这个群体,重点注意知识层次不高,而且非常迷信的人。一旦有目标了,查一查一个多月前她的反常迹象,说不定证据就能浮出水面了呢?”
话虽这样说,可是我的心里还是一直在打鼓。虽然我觉得我们的分析不会错,但是毕竟还没有靠得住的证据,所以忐忑不安也是正常的。
专案会结束,侦查员们纷纷动了起来,我们却闲了下来。
“有件事情,还是得汇报一下。”在回宾馆的路上,林涛说。
“咋啦,这么正经。”我漫不经心。
大宝抢话道:“这有什么啊,你看这些宾馆,我们的出差住宿标准一涨,他们就坐地起价,非要涨到出差住宿标准的价格。这就是奸商啊,净赚政府的钱,不值得同情。”
“什么和什么啊。”我一头雾水。
“昨晚我和大宝打闹,结果把电视机给撞坏了。”林涛内疚地说。
“啊?”我说,“那是要赔偿的!而且自掏腰包。”
“我已经给组装起来了。”大宝说,“我们偷偷退房结账,反正他们退房查房也不会去查电视机。”
“你这都什么素质啊。”林涛鄙视地说。
说话间,我们的车到了宾馆楼下,我和林涛、大宝走进他们的房间,我问:“坏得严重吗?”
林涛走到电视机旁,用手指轻轻一碰,那台老式的液晶电视的外壳就掉了下来,只有一个液晶显示屏孤零零地挂在墙壁上。
“我去,你们真是能闹。”我皱着眉头研究这个外壳是怎么装在电视上的。“这电视还照样能看,只不过这种老式液晶电视的音箱是装在显示屏两侧的,这个外壳就是为了把音箱隐藏起来。”大宝指着外壳两边密集的镂空点说,“声音就是从这些小洞里传出来的。其实,只要咱们把外壳粘上,就和好电视无异了。”
“小洞?”我说,“把外壳装上就看不出来了?”
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是啊,怎么了?”大宝不明就里。
“不行!我们得赶紧回龙番!”我说。
“没破案呢!”大宝说。
师父立下的规定,没有破案,或者案件没有取得突破的时候,不是有其他紧急的事务,我们不得自己决定离开现场。
“这案子破不破我管不了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我们马上回龙番,马上回去!”
“那也得和曹支队他们说一下吧。”林涛说。
“电话说。”我说,“马上出发!”
几个人都被我神经质的表现惊呆了。我平时虽然不能说是大气稳重,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毫无头绪地焦躁。
大家拗不过我,于是收拾好行装,和前台交代了一下电视的事情,并表示市公安局会出面解决,然后急切地上车赶往龙番。
听说我们突然起程回龙番,曹支队有些意外,却信心满满地说:“在你们的指导之下,案件很快就要破了。你知道吗?侦查员在调查访问的时候,直接锁定了一个小村庄,那个村庄果真是有视网膜留影像的传说。”
此时的我思绪万千,已经顾不上林山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了。
但是林涛还是很冷静地问:“为何?”
曹支队说:“你们给我们框定的范围很小,在对这个人群进行侦查的时候,我们发现一个叫作王丽丽的陪住女行为有些反常,总是往保险公司跑。后来我们对保险公司的资料进行了调取,基本已经搞清楚情况了。储强在两个多月前在保险公司给自己买了一份人身意外保险,保险的受益人正是王丽丽。”
“原来是骗保啊!”林涛恍然大悟。
在警察抓获王丽丽后不久,她就交代了全部作案过程,此案也就真相大白了。
储强来到林山后,得知这里有陪住的业务。刚刚因嫖娼被连续处罚的储强,觉得这种服务实在是性价比很高。于是,储强就和王丽丽住在了一起。一起游山玩水两个月后,储强对王丽丽产生了感情,同时,他也向王丽丽提出了陪同他一起探险的要求。
王丽丽深思熟虑之后,告诉储强,陪他探险可以,但是必须要先买好保险。储强于是给自己买了一份保险,第一受益人是王丽丽;给王丽丽买了一份保险,第一受益人是王丽丽的母亲。这算是一种诚意吧。然而储强不知道,王丽丽要求买保险,并不是真的为了“保险”,而是为了钱。
王丽丽打的如意算盘,是用手上存着的毒鼠强,在深山里杀死储强。毕竟那是没有开发的地方,也不会有人发现。所以,王丽丽可以向保险公司提起储强失踪,等法院宣告储强失踪、死亡后,她就能拿到一大笔保险赔偿金了。这样的安排可谓是天衣无缝。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4
一路上,大家都在讨论着骗保的案例。也在反思这个案件不够完美的地方。在我们想到卖淫女杀人不拿钱的时候,为何没有更深一步地去推断这是一起骗保案件呢?如果那样的话,侦查就更加有针对性了,案件也会更加顺利地破获。
好在我们框定的侦查范围很准确,案件也破获了,才没有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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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们下了高速,也没有人问起,我今天的神经质又是从何而起。
“去指环专案专案组?”韩亮握着方向盘问道。
“不,去木西西里大酒店。”我说。
“去酒店做什么?”林涛说,“那边还在排查,我们这时候去好吗?”
我笑了笑没作声,默默地等着韩亮把车开到酒店的楼下。
我从勘查车后备厢里拿出了一个勘查箱和一个工具箱,说:“涉事的三间房间还封存着吗?”
陈诗羽点了点头。
我们走到位于六楼的第一个房间,找总台打开了房门。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螺丝刀,说:“我现在要拆电视了。”
直至此时,我的意图已经被小组其他同事们了解。所以,即便是服务员拦着不允许我们拆电视,在我们保证损坏赔偿之后,还是拆下了那台老式液晶电视的外壳。
组装方式和林山市那台被大宝、林涛损坏的电视机一模一样。
外壳是由液晶显示屏的塑料边缘以及两侧十厘米宽的音箱面板组成的,音箱面板也是密集的小圆孔组成的。
在拆下外壳的那一瞬间,我就看见了黏附在外壳音箱面板下缘的一个小小的装置。
我打了个激灵,小心翼翼地把装置拆了下来,说:“你俩打打闹闹的也不是坏事,有的时候就成了破案的关键。”
“针孔摄像头?”韩亮也很兴奋。
“针孔摄像头,镜头顶住音箱面板的小洞,不仅能拍摄到电视机对面的大床,而且隐藏至深,很难发现。”我说。
“可是,它的电池能撑那么久?”大宝说。
“不用电池。”我沿着针孔摄像头尾端的电线一直捋到了液晶屏幕的后面,说,“它的电源是和电视机的电源相连接的。只要房间一插卡,针孔摄像头直接通电开始工作。”
“我去,这么先进!”大宝说。
“先进的还不只这些。”韩亮摆弄着摄像头,说,“还有,这个东西没有储存卡,是依靠3G信号传输的。”
“正常,他不具备经常过来获取内存卡的条件。”我说,“必须有更加先进的传输模式。”
“晕,那3G不是需要电话卡吗?”大宝说。
“这个人使用的微信都是伪造的SIM卡,更不用说直接用来获取视频的卡了,肯定是伪造的。”韩亮说。
“高级啊。”大宝从韩亮的手中接过这台小装置。
“虽然听起来很高级,但是看模样倒是粗制滥造的。”韩亮说,“没有品牌,没有生产商的logo,要我看啊,这很有可能是犯罪分子自己拼凑制造的。”
“那就断了我们查生产销售途径这一条路。”我可惜地说道,“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刻画,那就是这个犯罪分子十分精通电子工程行业。”
“这应该有用。”陈诗羽做着笔记。
我说:“还有一个最最关键的点,我们之前认为摄像头是临时搭建、事后拆除的,以此来划定了侦查范围。现在看起来,这个侦查范围是错误的。犯罪分子只需要进过一次这个房间,就可以有长久的效益。那么,装电视的、装修的、维修电视的、开过房间的,都是具备作案条件的。”
“真是一个可怕的偷窥狂!”大宝叫道。
“三起案件都是跟这个酒店有关的。”林涛沉思道,“说明犯罪分子只有能力或者最方便、自然潜入这个酒店,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开过房间的。”
“有道理,范围又小了。”陈诗羽说。
“那也有不少人好吧!”大宝说。
此时服务员已经喊来了酒店经理,他正准备谴责我们的行为时,看到了我们手上的针孔摄像头。于是谴责立即变成了感谢。
经理说:“太感谢你们了!我们现在就安排工程师逐个检查房间电视,然后获取的东西都拿来给你们。”
“至少有三个。”林涛嘱咐道。
“既然犯罪分子这么精通此道,酒店的住宿管理系统也应该被黑了吧?”我说,“毕竟拍摄到视频只是偷窥,而电话约人则是敲诈。偷窥只需要摄像头就行了,而敲诈则需要住客的信息。”
“从之前的三起案件来看,犯罪分子最先联系的,都是在酒店住宿系统里留下联系方式的人。”陈诗羽说,“如果是女人,就直接联络;如果是男人,就从男人那里获取女人的联系方式。”
“走,去看看。”我拉着韩亮下楼。
有了这个针孔摄像头,酒店十分配合我们的工作。甚至暂停了入住手续,让我们检查酒店系统正常与否。
韩亮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确定酒店系统很安全,并没有被入侵的迹象,也没有可能被入侵的漏洞。
“会不会是你的技术不好?”陈诗羽难以置信。
“如果仅仅是只能进入房间一次的犯罪分子,他是如何获取酒店住客信息的呢?”我也难以理解。
“那就是吧台有问题喽?”林涛戴上了手套,开始清理吧台的东西。
陈诗羽也戴上手套,帮林涛一起。
我和大宝则在吧台附近逛。
木西西里大酒店的吧台和其他大酒店的吧台也没有什么区别。吧台的后面是工作人员的通道,通向酒店的办公区域,一般人是不能通行的。吧台的旁边是礼宾台,礼宾台的后面是一个小的行李房,客人寄存的行李都放在里面,用标签绳捆绑标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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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房里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纸盒,都是快递员送来的东西。快递员给酒店员工送快递的时候,都会放在这里,然后给收件人发一条短信。酒店员工会在下班以后,到行李房里来拿自己的快递。
行李房的管理比工作人员通道要松多了。因为前台的工作人员比较忙,所以一般有人进入行李房,也有可能不被人注意。
我顺手拿起行李房里的快递,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听见林涛的声音:“发现了!”
相对藏在电视机外壳里的高科技针孔摄像头来说,犯罪分子获取住客信息的手段要低级很多。
林涛是在吧台的灯罩里找到的另一枚针孔摄像头。这个摄像头相比电视机里的,小了很多,外形也更加精致,而且有生产厂商和品牌。
“电视机里的那种摄像头没法装在灯罩里。”林涛拆下摄像头,说,“这种小摄像头装在灯罩里,几乎是有了保护色,根本就注意不了。这枚摄像头的镜头正好是对着住宿系统电脑屏幕的,犯罪分子就是这样窥见入住信息的。而且,台灯是装饰用的,也没有实质性用处,且是固定在吧台上的。这样一来不会有人去注意这个台灯;二来也不会移动。”
“这是一个国产的品牌。”韩亮说,“估计销量会比较大,不太好查。”
“这人精通网络,肯定是网购。”陈诗羽说,“网购的话,就有联系的方式,还有邮寄的地址。”
“他作案滴水不漏,会把自己家的地址写上?”大宝说,“而且怎么联系的也不好查吧?还是回到了网购销售渠道的问题。”
“不写自己家地址,但至少要写自己能取到的地址吧!”我说,“之前不是说他用伪造的卡申请了微信吗?那会不会用这个微信去联系微商卖家?”
“之前对那个假的微信号,侦查部门做了不少工作,但是有没有和微商联系,这个倒是没有深究。但我想,这个应该不难查。”陈诗羽拿出手机,联系前方侦查员。
“我们有八个房间的电视都被装了摄像头。”此时酒店经理带着工程师回到了吧台,和我们说道。
我见前方侦查员正在侦查,我们也有时间去看看这些摄像头,于是和经理一起走到办公室,把拆下来的摄像头一字排开在办公桌上观察。看来看去,并没有什么好的突破。
“这八个房间有什么共同特征吗?”我问。
“都是商务大床房。”经理说,“就是有电脑、有保险箱,房间面积更大一些,也贵一些。”
“可以理解。”大宝说,“一般住贵的房间的人,都会更有钱一些,所以犯罪分子选择了这种房型。”
“你们酒店只有八个商务大床房?”我问。
经理摇摇头,说:“不,有四十几间呢。”
“那为什么会只选择这八间?”我问。
经理摇头表示不解。
“因为他只有八个摄像头呗,所以随机选择了。”大宝解释道。
“那有没有什么人,只进过这八个房间?而且只进过一次?”我问。
“哎哟,这可就不好说了。”经理说,“这个信息量也太大了,我得逐一去问问我们员工,看他们可有什么印象。”
“有电脑,有保险箱。”我沉吟道,“你们房间的电脑维修,是自己人做吗?”
“我们酒店没有专职的网管。”经理说,“一般都是外聘的,而且每次外聘也不一样。”
“那这八个房间曾经外聘过的网管,有没有名单?”我问。
“这得查一查。”经理说。
“就查这八个房间曾经维修电脑的网管名单的交叉人员,哦,还有吧台的电脑也一样查。”我说。
经理点了点头,走了开去。
此时,陈诗羽也接了一个电话回来,说:“查到了,果真是微商销售的摄像头,收货地址恰恰就是这个酒店。”
“收货人是谁?!”我惊喜异常。
“收货人写的是××。”陈诗羽摊了摊手,说,“收件电话也是酒店的总台电话。”
“那他怎么取货?”大宝问道。
我想了想,一拍大腿,说:“你们忘了吗?酒店收到快递都是直接放在行李房,然后取件人自己去取的!”
“可是,那还是不知道谁取走了快递啊!”大宝一脸茫然。
我拉着大伙儿回到了行李房,对礼宾台的人说:“几个月前,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你们认识或者脸熟的人,进了行李房拿快递?”
“这……这太多了吧。”礼宾很诧异。
“不,我说的是非酒店员工。”我说。
“非酒店员工?”礼宾看了看自己的同事,两个人低头冥想。
不一会儿,经理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说:“我们外聘的网络工程师有十几个人,每次电脑有问题,不定人去请他们来,按次计费。每一笔账倒是记得清楚,但是具体请的是谁,记录得有些乱。我翻了翻,不敢确定啊,估计有三个人的嫌疑比较大。”
我拿出本子准备记录,心想这个前台经理倒是有几分保安队长的潜质。
“一个叫苏前的胖子、一个叫丁立响的瘦高个儿、一个……”经理的话还没有落音,就被礼宾打断了。
“我想起来了。”礼宾说,“就是丁立响,丁立响进过行李房!”
“具体说说。”我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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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三四个月了吧。”礼宾说,“那天好像是下午,酒店大堂没什么人。我上了厕所回来,就看见丁立响从行李房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快递。我当时还开玩笑说你怎么有快递寄来这里,他说是前台的妹子让他帮忙取的。他是来帮忙清理前台电脑系统的。我当时还远远地看了一下,他确实和前台妹子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摆弄起电脑来,前台妹子就到后面通道去休息了。所以,我也没有在意。他不可能是冒领快递啊,因为后来也没人说自己的快递丢了。”
“这就是了。”我说,“你们通知他来清理电脑系统的时候,他就网购了摄像头。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他带着摄像头去清理电脑系统。因为是下午时间,酒店的人少,前台服务员又没有电脑可用,所以肯定在后面的通道里休息。而这个机会正好是这个丁立响可以把摄像头装在台灯罩上的机会!这一切都是经过精心预谋的!这个案子要破了!”
陈诗羽说:“经理,您能把他的相关资料给我吗?越详细越好。”
经理点了点头,开始在外聘人员登记表中寻找丁立响的资料。
“有地址了。”陈诗羽接过经理递过来的表格,兴奋地说,“我去通知专案组,组织刑警、特警抓紧时间包围这个人的家。”
“怕是来不及了。”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苦笑着说,“如果这个人的摄像头都处于偷窥状态的话,那么我们进房间、拆电视、查吧台等等一系列动作他都尽收眼底了。现在都过去两个小时了,他肯定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陈诗羽领头带着我们钻进了韩亮的勘查车。
特警果真是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
我觉得韩亮已经把车开得飞快了,可是在我们抵达丁立响家的时候,发现这个小区已经被大批特警包围得水泄不通。
坐在车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这个丁立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约见这些被敲诈的女性,究竟是什么意图?两名女性的死和他有关系吗?杜洲又和他是什么关系?罗雪琴呢?他有地方藏人或者藏尸吗?他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
到了现场以后,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丁立响住在一个密集的破旧的小区里,而且还是六楼。显然,他根本就没有可能在家里藏人或者藏尸。
特警显然已经确定了丁立响并不在家里,正准备对他家进行全面搜查的时候,遭到了一个胖女人的激烈抵抗。我们到的时候,女人正在她家门口撒泼打滚。那是一扇破旧的铁门,还是老式的门闩,可见这个小区已经建成很多年了。
“说!丁立响去哪儿了?!”穿着威武的特警队长站在女人的旁边,喝道。
“你们凭什么进我家啊?我要投诉你们!你们穿着狗皮就了不起啊!”女人继续满地打滚,肚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我告诉你!丁立响涉嫌命案,如果你再拖延时间,就以包庇罪论处!”特警队长说。
“放你娘的屁!”女人停止了打滚,坐起身来,说,“我和丁立响一起过了几年还不知道吗?那个货还杀人?他娘的他要是敢杀人,我倒敬他是条好汉!”
我蹲在女人的旁边,盯着她一脸横肉,淡淡地说:“你知道披着羊皮的狼吗?你知道恶魔通常会伪装成天使吗?天天和恶魔睡在一起,你不怕?”
女人转了转眼珠,没说话。
“丁立响什么时候出去的?”我厉声问道。
“他每天早晨要去他的工作室工作啊。”女人说。
“工作室在哪里?”我接着问。
“不知道。”女人说,“那狗日的,就是不告诉我工作室在哪里。我跟踪他两次都被他甩掉了。”
这个女人不像是在说谎,丁立响如果真的预谋犯罪,自然不会把他的犯罪地点告诉和他关系并不好的老婆。
“搜查令到了。”一名特警拿着搜查令向队长报告。
“现在我们要留置盘问你,并且搜查你的家。”特警队长厌恶地瞥了胖女人一眼,向我们招招手,说,“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