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阮舒睡得特别不好,像是遭遇了鬼压床,感觉自己身上承了个人似的,又重又热,令她喘不过气来,想要睁眼睁不开,想要动弹,更加不得。
记不得这股子难受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反正后来倒是睡得又沉又安稳。
睡到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自然醒。
醒来后去拿手机看时间,又发现了来自黄金荣的两条短讯。
第一条五点半左右:“丫头,你起床没?”
第二天半个小时后:“看来是还在睡。荣叔没啥要紧事,就是想问问你今天啥时候过来?荣叔好做准备。”
做准备……
阮舒盯着这三个字就觉得压力好大——他打算做什么准备?不就吃个饭而已……
“下午过去。”她回。
黄金荣:“几点?”
需要如此精准?阮舒无奈:“三四点。”
黄金荣:“丫头,能不能再早点?再多点时间陪陪荣叔我?”
阮舒微微一笑:“好。那一两点我就过去。”
黄金荣则趁势继续跟她讨价还价:“既然都一两点,那干脆再早一点,还能一起吃个午饭。咋样丫头?”
阮舒坚持不再妥协:“不行。”
黄金荣:“好……”
隔着屏幕都能嗅到一股浓浓的失落。阮舒趴在床上握着手机,不禁弯了唇角。
一翻身,后背却靠上了一个软软又毛绒绒的东西。
阮舒扭过头,顿时和那只玩偶大熊面对面。
嗯?她愣了一愣,迅速从床上坐起,望向衣橱和墙壁形成的角落,正见那儿此时空空如也。
她再看回来,盯住大熊,眨了眨眼睛,深深地蹙起眉头——它什么时候跑她床上来的?
思忖数秒,只记起昨晚睡觉前,她整理衣橱,把几件淘汰不穿的旧衣服收拾进行李箱。而行李箱就压在大熊的屁、股底下。
是那个时候暂且把大熊搁床上,后来她忘记挪回去了?
可这么大的一只,她不至于没能发现,直接让它躺她身边睡了一夜吧?
阮舒敲了敲脑袋,竭力回想,只感觉昨晚的整片记忆都有些模模糊糊的。
少顷,还是无果,她揣着狐疑进浴室冲澡——昨晚“鬼压床”的那阵子真是热得她一身汗。
照见镜子的时候,发现锁骨附近隐约有片红痕,像是被枕头压出来的,又像是过敏。
检查了一下,其他地方并没有。
脑中蓦然记起,黄金荣曾经叮嘱过她要关好窗户,否则她这儿的窗户没有纱窗而房子周围全是草丛树丛容易招蚊虫。
该不会真被什么小虫子给叮了?
阮舒伸出手指摸了摸。
倒是不痛不痒的。
所以不是蚊虫?
忖了片刻,依旧忖不出什么想法。终归是没什么事,她便也不去在意给自己徒增烦恼了,捺下思绪。
待洗漱完毕从洗手间出来,立刻去给自己倒水喝——大概还是因为昨晚“鬼压床”的那阵子出了太多汗,刚刚醒来的时候口干舌燥的,挨到这会儿刷完牙,终于可以喝水了。
边喝着水,习惯性地走过去把四扇窗户全部打开来通气。
却是发现其中一扇窗没有上锁。
阮舒再度愣怔,依旧记不起来是不是昨晚自己给忘记了,推开窗户看到那颗树后,盯着临近的枝干看了半晌,脑子里又回忆起黄金荣叮嘱过的安全隐患的问题,遽然生出一个念头——她该不会真遭贼了?
凛着神色,当即便将屋子搜寻了一圈,确认并没有丢失任何的贵重物品。
然而阮舒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咬了咬手指,十分慎重地考虑,麻烦是麻烦点,但她或许真该听黄金荣的话去装防盗窗。
不过这里毕竟是马以的房子,怎么都得先和他打招呼。下楼的时候,已经是心理咨询室的上班时间,阮舒没去打扰,暂且搁了事情,兀自出门,驱车前往林宅。
目的自然是见林妙芙。
没想到在林宅外竟意外地碰到林承志。
他貌似是回来拿什么东西,除了他的公文包,手上拎了个小行李包,跨出门是迎头和她打了照面,同样面露意外,顿了身形,不明意味地对她笑了笑:“原来是小舒啊,好久没见到你了,今天倒是巧能碰到。”
阮舒抿唇笑:“是啊,是很巧。大伯父不是都搬出去很久了,今天来这里有事儿?”
“这话听着可就怪怪的了。怎么就叫‘来这里’?这可是‘家’,我那只是为了方便你大伯母养胎,所以暂且搬到外面住,回自己的家难道有什么问题?”说罢,林承志上下打量她几眼,话锋一转,“反倒是小舒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是攀上傅令元这个高枝了吗?不也是你自己说林家这里你妈和妙芙都和你毫无关系了吗?怎么就有空来这儿?”
阮舒淡定从容:“大伯父的记性有点差,虽然林家如今确实和我没关系,但不巧,这座房子的房产证在我的手里,它还是属于我的财产,我闲着过来清点自己的资产,好像没问题,嗯?难为大伯父把这里当作‘家’,我都舍不得彻底收回这里让你们搬出去。瞧,我连房租都没有收你们的。”
林承志的笑容已无法如之前维持得那般好看,但还是在的,顺着她的话嘲讽:“小舒你如果要收房租,也无可厚非,大伯父体谅你如今不在林氏工作了,总得有点事做,收收租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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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是注意点身份,传出去人家以为你是包租婆。要不大伯父给你牵线搭桥,你去投资房地产?你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别丢了傅总的脸,惹他不高兴。”说到一半,他突然稍低了声音,“前些天好像有人看见傅总带着个女人去买衣服,大伯父我一猜,就想一定是小舒你做了什么事惹傅总不开心,两口子正小打小闹呢吧?”
阮舒掂着手中的车钥匙:“真可惜,大伯父猜错了。”
林承志一脸关切道:“小舒,咱们都是自家人,不用怕丢面子强撑着。男人嘛,风流点在所难免。况且你没嫁傅总之前,不也都知道他的本性。”
说话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脸,明显想从她的脸上看到诸如尴尬、难堪等表情。
可惜阮舒未能遂他的愿,反笑得粲然:“大伯父,不是我强撑,是你真的猜错了。”
“我和傅令元早就离婚了,现在各过各的,他另寻新欢,和我无关。劳烦大伯父白白为我着想、为我担心了。”
林承志诧异:“离婚了?”
他的消息还真不灵通。阮舒腹诽,不欲再重复给他,而且预料,他在消化完这个消息之后,多半又会一阵嘲笑。
于是在他开口前,她先发制人:“那会儿我不是答应过大伯父,等我从高枝上摔下来时,一定会告诉你是什么感受?”
林承志挑眉。
阮舒言笑晏晏,红唇轻吐:“大伯父现在不正扒着三鑫?以后会有机会切身感受的。”
她的别有深意,林承志俨然察觉到了,表情露一分沉凝,不过很快他假惺惺地对她展露疼惜之色:“小舒,你之前为了家庭离开公司,大伯父心里是欣慰的,大伯父真不知道原来你连婚都离了。有什么困难,可别瞒着大伯父,大伯父能邦的一定邦。”
阮舒在心里呵呵,不欲再与他多言,皮笑肉不笑道:“嗯,一定的,有困难一定会给大伯父你表现的机会的。那就不耽误大伯父的时间了,大伯父也别堵在这妨碍我办事。”
“对了。”林承志像是突然记起什么事儿,伸手去翻他的公文包,从里头拿出来一张请帖递给她,“湘湘月底结婚,你们是姐妹,一定要来参加她的婚礼。”
“她都要结婚了……真不容易……”阮舒佯装刚知晓这件事,特意好奇地翻开查看新郎的名字,然后笑着抬眸,“原来还是谭大少,恭喜大伯父,有个土地局副局长的儿子当女婿。谭家的亲戚也都有能耐,大伯父这笔买卖做得是你这辈子最划算的吧?”
前头是林承志尚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最后一句多少令他青了脸色。
“我一定会参加的,多谢大伯父邀请。”阮舒晃了晃手中的请帖,笑着继续自己的脚步,心下不由讥嘲:他这为了炫耀,一时兴起给她请帖,是全然没考虑到林湘根本不会希望见到她。
“阮小姐。”
余婶早在她与林承志对话间便站在一旁候着,此时才迎上前来。
阮舒淡淡地“嗯”一声,问:“三小姐人呢?”
“三小姐一早就出门了。”
“又约朋友了?”
“她是这么说的。”
阮舒微眯眼:“好,我知道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言毕,她兀自迈步上楼,去了林妙芙的房间。
门没锁,但未曾开窗通气,空气很闷,滞留着浓重的空调味儿。
阮舒掩了一下鼻子,先伫足门口,眸光清锐地扫视屋里的情况。
布局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摆设更多了些。被子没叠,床上堆了好几件衣服,衣柜门是开着的,想来是出门前花费时间挑选了。
旋即阮舒行至床前,手指勾起一件衣服,又垂眸看其他的几件,最后扭头望进衣柜——穿衣风格变了?档次比以前高了?数量比以前多了?最重要的是,全部都是夏季的新款,很明显,是最近刚买的。
她每个月银行自动划账过去给林妙芙的生活费她很清楚,虽然不少,但林妙芙就算其他都没有消费只买这些衣服,也是够呛的。而在此期间,林妙芙并没有再找她额外要过钱。
想想昨天在商厦里的所见,阮舒心里基本有了答案,不禁冷笑。
没呆多久她就从二楼下来了。
余婶看着是在擦楼梯。
但可能心思是在观察她在二楼的动静。
阮舒掀了掀眼皮,把她叫到面前来。
“阮小姐有什么吩咐?”余婶毕恭毕敬地问。
“我吩咐了你一定就能办?”
余婶堵了一下,很快回道:“阮小姐尽管吩咐,我尽力。”
她的“尽力”应该就是先去问栗青。阮舒笑了笑:“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想要你等她回来之后,就把她锁在房间里,先不要放她出门。然后给我打电话。”
余婶应承:“好的,阮小姐。”
阮舒略略颔首,眼风扫过通往佛堂的那条走廊,眸光沉寂地盯了好几秒,最终没有拐过去。
离开林宅,行车途中她在商圈停留,买了钙片和水果,然后前往绿水豪庭。
一点半。
和她告诉黄金荣的时间差不多。
为了避嫌,她没有直接开车去陈青洲的别墅,而把车停去公用停车场。
出来时,却见荣一在前方等着她。
“大小姐。”他问候着,接过了她手中的袋子。
阮舒轻挑眉稍:“这么准?”
荣一老实相告:“荣叔特别叮嘱守在附近的兄弟留意的。他是希望能第一时间去小区外面接到您。不过二爷偷偷交待我了,别给荣叔机会,等快到别墅门口再通知他。”
阮舒轻轻笑了笑:“不要了,到别墅门口也别通知他。我直接进去。”
她的本意是觉得麻烦,更觉得没什么好接的,黄金荣没必要折腾。
荣一却理解成另外一个意思:“还是大小姐的主意好,直接进去,给荣叔惊喜。”
阮舒:“……”
无言以对。
转而蹙眉:“不是说过不要喊我‘大小姐’?”
陈青洲那会儿也都下达过命令了。之前荣一明明已经改口,今次倒是又叫上了。
“刚没人,我偷着叫。”荣一笑着稍加解释。
阮舒斜斜睨他——这并不是偷不偷着叫的问题。虽然她最近对黄金荣和陈青洲都不若以前排斥,但这是她对他们两个个人的想法,并不等同于对陈家的想法。
荣一察言观色她的表情,会意,老老实实道:“好,阮小姐。”
阮舒这才没了意见,在他的陪同下一路前行。
没几分钟,抵达别墅。
甫一进客厅,首先看到的是傅清辞。
傅清辞刚从二楼下来,好像并没预先知道她会出现,发现她之后微微一怔,旋即视线往一旁的荣一兜了一圈,再转回来她:“你就是今天他们一直在等的人?”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傅清辞紧接着皱眉,目光凌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