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这里,等风也等你 第402章喝点小酒

天空微微暗,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

老式庭院,门口的围墙上爬满了藤蔓,墙下种满了蔷薇花,摆放常青的盆栽。

傅令元把之前在里面想抽而没有抽成的烟拿出来点上,独自吞云吐雾,仔细侧耳,隐隐约约有格格咯咯咯的笑声传出。

眼里光泽流动,唇角状似漫不经心地一弯,傅令元将差不多抽完的烟头扔地上,脚尖碾压上去,在地上狠狠戳了两下,旋即举步走入毛毛细雨中。

回到别墅,迈在门口的台阶上,便可听闻赵十三的粗嗓门:“没事!不要说胸口挨一颗枪子儿,就算再多挨上两枪,你爷爷我照样能逢凶化吉!”

傅令元从门堂跨入大厅,看到赵十三边讲着话,边搭配上用力拍胸脯的动作。

“要不说十三你是我们哥几个里头最皮糙肉厚的!”二筒附和。

“可不就是皮厚啊!老猪皮都比不上他!”栗青照旧拿话损他。

瞥着站在一旁的九思,赵十三有点急眼了:“什么老猪皮!你才老猪皮!你全家都老猪皮!”捋了袖子摆出要修理栗青的架势。

栗青机智地躲到九思身后,拿九思当挡箭牌,和赵十三逗着玩儿。

没两秒,栗青指着傅令元的方向喊:“老大!”

“又故意使诈耍我呢是吧?”赵十三质疑,打人的动作和骂人的话均没停,“老大你妈逼!这回我一定不上你的当!”

“傅先生。”九思和二筒在这时也齐齐躬身。

赵十三即刻浑身僵滞,僵滞地转过头来。果真看到是傅令元,他吞咽了一下口水,表情发着白,两只垂于身侧的手臂紧紧地贴住裤缝,硬着脊椎原地抬头挺胸立定站直,冷汗涔涔地问候:“老、老大!”

栗青捂着嘴偷偷地乐。

傅令元双手背于身后,不疾不徐地兜着步子转悠至赵十三,表情不苟言笑语气不冷不热地“嗯”。

非常简洁,一个字不多余。使得赵十三愈发紧张,暗暗地瞪栗青。

“伤都好利索了?”傅令元锁眉,黑眸冷沉。

“回老大,都好利索了!”赵十三撑着十足的中气。

“现在如果让你上山去打一头牛,你能打下来?”傅令元仍肃着脸。

赵十三:“……”懵住,很快进一步昂首挺胸地回答,“好的老大!我马上就去!”

一旁的栗青插话:“老大,别说牛,我看就算是老虎,他也能打下来!”

“是么?”傅令元煞有介事地看着赵十三。

赵十三应着头皮应承:“是!”

傅令元稍抬眉梢:“嗯,看来是恢复了,脑子也恢复成一根轴。”

栗青彻底憋不住,哈哈哈地出了声,二筒同样满面笑意,连九思都明显忍俊不禁。

赵十三:“……”

傅令元收起故作深沉,斜斜勾唇:“行了,回来了就做事吧,老虎自有武松去打,不需要你。”

“是,老大……”赵十三的声音霎时细若蚊蝇。

栗青搭上他的肩膀,笑脸没有完全收起,抬起一只手握成拳伸向他:“欢迎康复回归。”

线条粗犷的脸一红,赵十三也握一只拳头,回应他的拳头。

一碰之下,栗青却是立刻疼得直缩手:“你个二愣子!那么使劲儿干什么!把我整只手臂都给麻了!”

赵十三冷哼:“让你故意使坏。”

栗青:“……”卧槽,所以刚刚他算是被赵十三耍回去了?

傅令元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吩咐道:“准备准备,明天去趟靖沣。”

栗青和赵十三立时停下打闹,也不多问,只管应承:“是。”

暂且没其他事,傅令元略略颔首。

几人正准备散了,便见小雅从厨房里出来,招呼着问:“特意煮了荷叶茶,都喝一点解解暑气吧,这两天气温高得厉害。”

边说着,她已然让佣人一杯杯地盛上,包括给驻守在门堂外的手下们也全都有份。

大家不好拒绝,栗青带头致谢。

小雅温柔地笑着,亲自送了一杯到傅令元面前,体贴相询:“傅先生傍晚没在家里吃饭,不知道你是否食过,一直让厨房温着菜,要不要——”

“不用麻烦了。”傅令元婉拒,眉宇间露出一丝倦怠,茶杯也并没有接,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辛苦了。以后不用再做这些。”

“没关系。”小雅轻轻摇头,表情有点腼腆,“每天在家里也挺闲的,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那就报班学瑜伽,学舞蹈,学插花茶道,随便你的兴趣,想干什么都可以。”傅令元不起波澜。

小雅仰头看着他,感激道:“好,谢谢傅先生,我会挑挑看。”

傅令元未再多言,兀自迈步上楼,听到外面的手下进来还杯子:“谢谢小雅嫂子周到,每天照拂我们,我们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们都很辛苦。”小雅十分不好意思。

“夫人。”厨房里的佣人出来寻她,“已经照你的吩咐把那些带梗的荷叶煮沸。”

“好,麻烦了,接下来交给我。”小雅和善地笑,跟着佣人进去厨房。

傅令元眼睛又黑又沉,深不见底似的。

…………

晌午刚过,天空明晃晃亮。

车子驶入靖沣县内,最终在关公庙前。

栗青从外面帮忙打开车门,傅令元下车,眯眸环视一圈——自从关公庙落成开光典礼剪彩结束之后,头一次过来。

视线在划过不远处山墙的石雕壁画时停住,眼前闪现一抹红色的身影(可回顾第109章)。

瞳孔微缩,傅令元遥遥凝定着,问身后的栗青:“卧佛寺依旧没有消息?”

栗青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个问题,闻言面露深深的歉意:“嗯。那日发现可疑的车辆和人影之后,我们的人尝试着晚上摸上爬围墙进去,也尝试过收买了一名和尚,但僧寮一无所获。”

“这两天已在尽量不引起人注意的情况下增添人手,寺庙的各处几乎都有我们的人盯着,而且陈青洲也派遣了好几个人。就是……任何异常发现也没有。”

“这样子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卧佛寺是个高深莫测的龙潭虎穴,被人严严实实地把控住了;第二……”

第一种可能性貌似比较小。

栗青略微迟疑:“老大,你要不要再想想,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存在可能?或许卧佛寺和阮姐的失踪并没关联,阮姐仅仅单纯地去取过林夫人的遗物而已?”

傅令元眼神变得幽暗,默了默,道:“忙过这一阵,找个合适的机会,我自己去一趟。”

“好的老大。”栗青心里记下这件事。

“傅堂主。”雷火堂的堂主从关公庙里出来相迎。

赵十三留守在外,傅令元携栗青举步朝里走,庙里比外面偏于昏暗的光线接纳了他神色淡漠的脸。

今天的关公庙并不对村民们开放,但不妨碍空气里香火的浓郁气息。山门亦是马殿,供奉着关帝生前的坐骑“赤兔马”。

穿过马殿,进入主殿范围。殿前左右碑亭、钟亭对峙,设有高大的铁质焚表炉,铁狮赫然,像在守护着台基上的铜质青龙偃月刀。

迈进殿内。正面的主位上,关帝的雕塑威武矗立,一侧的墙面上有壁画,记录着关羽千里走单骑的故事。

一切显得庄严。包括外面附属的还有结义园、御书楼等,全是三鑫集团彼时花大手笔免费为镇上的村民投建的。

傅令元眼里带讽地掠过,随雷火堂的堂主打开设立于关帝雕塑前的防护带,近距离地来到关帝雕塑的面前。

关帝脚下站立的基台筑得很高。雷火堂的堂主便是由此打开了一道门,朝傅令元做了个“请”的手势。

傅令元不和他客气,从容地率先走在前面。

双折式的楼梯,暗黄色的墙体,长长的走廊,并无一人看守,但信息化监控系统在这里面不再如关公庙的地面部分隐晦,明目张胆了许多。

厚壁密封,防渗、隔音、防火——必然是这里所具备的特征。

行至最后入目的是三个密码指纹门的仓库。

枪弹分离。一个仓库应该是枪械,一个仓库应该是弹药。根本不用费脑子去想的事情。

第三个仓库,也可粗略判断存放的多半是更昂贵的攻击性武器。傅令元对它更感兴趣,不过雷火堂的堂主打开的是第一个仓库。

雷火堂堂主:“关公庙修建完毕后,重新清点过物资,然后把东西陆陆续续地搬过来,旧的军火库基本停用。所以现在这里面除了上一次我们从S先生手中新购置的货之外,还有一半是以前的东西。”

“嗯。”傅令元淡声,缓缓地踱步,眼风扫视。霰单枪、冲锋枪、美式突击步枪、格洛克手枪、沙漠之鹰手枪等等长短枪兼具,多数是海上验货的时候他就见过的。

少顷,傅令元随手拿起一只格洛克G19,以飞快地速度转过身枪口对准雷火堂堂主扣下扳机。

当然,没有子弹。

因此雷火堂堂主从方才那猝不及防地一瞬间开始便未曾慌乱紧张过:“傅堂主的动作很行云流水,看来枪法娴熟。”

傅令元把玩着枪,唇角弯了一下,语气揶揄:“在滇越边境那几年,每天都在拿枪和人拼命,否则哪里保得住自己的货?”

加入青门之前,他是单枪匹马自成一派的,在道上能够风生水起,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在越南的线上十分吃得开。这也是当初他能成功被推任为四海堂堂主的重要考量(可回顾第109章)。这点青门内无人不知。

雷火堂堂主自也心中有数,闻言道:“陆爷领导有方,我们青门在国内基本上没人敢不给面子随便得罪,即便泰国佬和越南仔寻求合作时,也不会太过分。所以我们几位堂主里,大多数人都比不得傅堂主在那种随时可能丢命的枪林弹雨中呆过。”

“都是为了生路。”傅令元放下那支格洛克,双手抄回裤兜里,回归正题,“今晚或者明天,家伙可以先分配下去,大家都熟悉熟悉,别太久没碰了连怎么上膛都忘记。”

雷火堂堂主笑了笑:“傅堂主多虑了,我这个堂主平时不是只管着这些死物闲着的,居安思危,该操练的时间没一天落下的,强度不比军队弱。”

傅令元挑眉看他:“说起军队,好像听说你以前是个军人?”

“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后来差点活不下去,遇到了陆爷这位伯乐,一手提拔我上来的,今日才有机会和大家共事。”雷火堂堂主对过往简单地一笔带过。

“雷堂主太过谦和了。”傅令元唇际一挑,“当年陈玺错信卧底警察,险些致青门覆灭。多亏了你领舅舅的命令,对外拖住那名卧底警察的后援,又对内镇压住陈家的旧部。你是青门得以守住的大功臣。”

雷火堂堂主摇摇头:“青门是大家在陆爷的带领下共同守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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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黑的眸子直视他,傅令元笑容稍显散漫:“我是晚辈,还有很多需要向各位堂主学习的。尤其雷堂主。上一回去和S交易,和雷堂主已基本了解彼此的脾性,这次舅舅交待给我的任务,多仰仗雷堂主的指教了。”

“傅堂主不要说指教了,我也是领陆爷的命。希望我们配合默契。”雷火堂堂主笑笑,旋即一抬臂,又做了“请”的手势,道,“傅堂主不妨挪步,我们讨论讨论配合方案?”

傅令元率先抬步,离开仓库。

…………

傍晚,与雷火堂堂主告别后,傅令元命赵十三将车子开到关公庙后方连接古长廊的城楼。

登高可望远。远处日薄西山。

垂眸,又可见城楼下的河水不疾不徐地奔赴大海。

几个月前,陆少骢曾围圈陈青洲于此,企图剿杀他。

手指轻弹,抖落烟灰,傅令元抬臂,烟嘴凑上唇,吸一口烟,吐出成型的烟圈。

暮色苍茫,天色渐暗。

赵十三盯着他的背影,悄悄问栗青:“老大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发呆?回去的路上在车里发呆不是一样的?还更舒服些,坐着不累。”

栗青:“……”

“老大不是在发呆,是在想事情!”他纠正。

“我知道老大其实是在想事情,但他表面上看起来就是在发呆。”赵十三指了指河面,正是此时傅令元的目光所投注的点。说:“我没拉住绳子,老大和阮姐当时就是从这儿掉河里的。”

“算你没傻透。”栗青用的夸奖的语气,旋即一副洞若明火的表情,“老大既在想事情,也在想阮姐。”

赵十三自然已听说阮舒遭谭飞绑架后失踪的事,挤兑栗青:“你说你办的什么事?都半个多月了,也找不到阮姐。”

“……”栗青呵呵一笑,“你行你来办这事儿试试?”

不等赵十三反应,那边傅令元手指用力一弹,抽完的烟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快速地垂直往下落。

“走吧。”傅令元转过身来。

栗青和赵十三停止闲聊,挺直腰板凝回神。

傅令元行了几步却是忽地又停下来,眸子眯起,微微扬下巴朝某个方向点了点。

循着望过去,入目的是关公庙的周边,接壤最近之处有两三座民居院落。栗青和赵十三均不知他具体所指。

“大长老的家。”傅令元抿着唇,逆着光的侧脸平静,未有波动。

栗青和赵十三彼此无声地交换一个眼神。

“你就先不用跟我们回去了。”傅令元看着赵十三,“明天我会遣一批兄弟过来,你就留着靖沣等他们,汇合后带他们去找雷火堂的堂主,该做些什么,暂且听从他的调配。过两天我再给你布置新任务。”

虽然有些懵,但赵十三没多问,只领命:“是,老大。”

…………

一路平稳地离开靖沣。

傅令元照旧沉默地若有所思,于腿上掂着手机。

车厢内没有开灯。

窗外时不时掠过的流光溢彩在他冷寂沉硬的面容上投落斑驳的影子。

差不多快抵达海城市中心范围内时,傅令元终是停下动作,翻开号码薄,发了条消息。

复,他抬头,吩咐栗青:“老北街的河坝。”

嗯?栗青狐疑,通过后视镜瞥了眼自家老大,按要求默默地在下一个路口时打转方向盘更改路线。

…………

谨慎起见,荣一并没有把车直接开到老北街的河坝,隔着一段路程便停了,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边对后座里的陈青洲道:“二爷稍等,已经让手底下的人先行前往排查环境,等确认之后您再——”

“不用了。”陈青洲打断,淡淡道,“你也不用跟在我身边,我自己过去。不会有事的。”

荣一一愣。

陈青洲已兀自推开车门下车。

“二爷!”荣一急急跟下车,打算追上去,好歹提醒他身上记得带枪。

“别什么二爷不二爷的了。”栗青用声音将他自己从黑暗中勾勒出来,双手抱臂靠在隐于暗处的车身上,“你担心你家二爷,我还关心我家老大呢。”

荣一又一愣,隐约明白过来什么,顿时驻了足。

…………

这附近因为地理条件问题,始终没有得到开发,是以即便相隔十年,也未有太大的变化。

不过其实陈青洲也并不记得它的原貌,毕竟他只来过这里一次,而且是误打误撞过来的,当时也像现在这般明月当空。

芦苇丛比以前茂密,夏日更是生长得旺盛。

陈青洲花费了点时间,才找对位置。

河坝对岸是海城繁华的璀璨灯火,倒影于河面,随着微风的吹皱而轻轻摇曳。同时高高的芦苇枝干也摆动着发出哗哗的枝叶摩擦声。

芦苇丛间平坦的一截堤坝上,敞开一小块廓形的光,一道人影逆光席地而坐,肩背挺拓,稍侧着身体,一只手蜷曲起手指,扣住透明高酒瓶的细窄瓶口。另外单只手臂撑在地面,姿势闲恣散漫。

甚至也彰显出一丝许久不曾在他身上见过的痞气。

确实“许久”。

而且是很久。

陈青洲眼瞳微敛。

具体记不清楚了,大概十多年了吧。

十多年前头一回见到的那个少年,完全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一个人单挑十几个打手,都鼻青脸肿面目全非了,还摇摇欲坠地站在中央,冲周围的人喊着:“来啊!再来啊!来一个我打趴一个!来两个我打趴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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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的打手竟然被傅令元疯子似的气势给吓到了,一个个没敢上前。

那是青门底下的一个赌场。那天爸爸和荣叔以及郝叔约了人谈事情,他恰好跟在身边,所以碰个正着。彼时觉得傅令元骨头挺硬,耐打,还生了收他入麾下当马仔的念头。

原本以为是傅令元被欺负,赌场的经理却告知,是傅令元自己赌输了钱,要赖账。

当场他就笑了。

然而,没等赌场的经理处理,一个小警花就跑来了……“干嘛?一个大男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凝望另外一个大男人,很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一地。”傅令元扭过头来,眼睛又黑又沉。

思绪被打断,陈青洲收住回忆。

两人对视一眼,眸光皆平淡,隐含着冷峻。

顿了顿,陈青洲继续步子,行至他身旁,由上自下瞧他:“想起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被揍得脸肿得像猪头。”

“是么?”傅令元的表情写着“我不记得有那么一回事”,嘴里同时在说,“我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在巴结我打听傅清辞的喜好。”

“得知你那副流氓痞性竟然是她的弟弟,我怀疑了整整三天。事实证明,你和她的确不是一个妈生的。”陈青洲自说自话。

“我告诉你傅清辞是男人婆喜欢养蜥蜴,你竟然真送她一只活的大蜥蜴,结果被她把蜥蜴直接甩你脸上。令我深度怀疑你的智商是不是还处于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的程度。”傅令元亦自说自话。

“就算有你从中作梗,我和她仍然在一起了。”

“那又怎样?最后不还是分开了?”

陈青洲应声将手中拎着的一打啤酒重重丢地上。

傅令元垂眸瞥了瞥。

复抬眸。

陈青洲已隔着酒瓶子的距离坐到地上。

“嘁,还真来了?不怕我在这里设下了埋伏暗杀你?”傅令元轻哧。

“单枪匹马就约我,不怕我把这里包围,了解了你?”陈青洲反问。

傅令元斜斜一扬唇,不接茬,兀自喝了口啤酒:“我以为你找不到这里。”

陈青洲没理会他,拆出一听啤酒,咔哒打开易拉罐,仰头灌了两口。

“悠着点喝,一会儿要是醉了,我是不会再驮你回去的。”傅令元戏谑。

陈青洲淡笑:“如今能有什么事值得买醉?”

“也对。”傅令元拿高酒瓶碰过去他的啤酒罐,讥嘲,“恭喜,终于要第二婚了。以为你准新郎,一定有很多事要忙,没想到还真来了。挺给我面子。”

清黑的眸子轻闪一下,陈青洲顺着他的碰瓶喝了一口酒,依旧口吻淡淡:“谢谢。”并表达祝福,“估计你也很快要第二婚了。”

傅令元眉心一冷,转瞬勾唇:“我和阮阮复婚的时候会补办第一次结婚落下的喜酒。”

陈青洲眼里带霜:“你再纠缠她,我一枪毙了你。”

“呵,”傅令元哂笑,“那你也等于失去她这个妹妹。”

陈青洲看他半刻,面无表情:“不要对自己太有信心。”

傅令元含沙射影:“你自己没能力守住自己的感情,别以为其他人也不行。”尔后咬字清晰,俨然在强调,“我和阮阮之间,与你们不一样。”

陈青洲眸中情绪翻覆,要与河面上笼起的蒙蒙雾气相接一般。

夜色越发浓,两人安静,各喝各的酒。

半晌,傅令元丢开第五个高酒瓶,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不爽:“你以前喝了酒之后不是挺能唠的?今晚一句话不讲?”

陈青洲则丢开第三个空罐子,打开第四听啤酒,目光直视河面不挪,淡声:“只和你一起喝了那一次酒而已,就妄下判断说我能唠。”

“一次还不够?”傅令元从他手中抢走那尚未来得及喝的第四听啤酒,灌进自己的嘴里。

陈青洲侧过脸看他。

傅令元把自己的高酒瓶递过去给他:“还你的。一瓶抵你两罐啤酒。”

陈青洲没有客气,接过,先找开瓶器,没发现,便直接用牙齿撬开了。

傅令元在继续方才的没完的话题:“人家是酒后吐真言,你是酒后讲屁话。说什么你一定会回来找她复婚,说什么你一定会重新撑起你们陈家,说什么你一定会灭掉陆振华。哪一件事现在你实现了?”

这番话的尾音落下的时候,陈青洲手中的高酒瓶空了,又伸手过去新拿他一瓶,还是用牙齿撬开,然后把瓶盖一吐,蹦到傅令元的身上。

“你在教训我?”陈青洲冷着眸子,“你喊我姐夫。该教训也是我教训你!”

“我再怎样也是前青门大佬陈玺的儿子!有个名正言顺体面的身份去拿回青门!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外来人!陆振华的走狗!呆他身边摇尾乞怜求他给你一口饭吃!我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你包藏祸心觊觎青门!十年前我就该让人砍死你!”

傅令元刚从被他吐酒瓶盖的事情里反应过来,眉峰一凛,就势把手中的啤酒往他身上泼去:“你他妈算哪门子的名正言顺身份?!都被追杀得离开海城像流浪狗一样躲在外面不敢回来还他妈地体面!我如果是摇尾乞怜你还苟延残喘仰人鼻息!”

陈青洲及时闪身,酒液还是泼到了他的手上,他当即端着酒瓶杵到傅令元的发顶兜头浇。

傅令元甩开他的手臂一蹦从地上站起:“你他妈要打架是不是!”

“我还就是想揍你这个浑小子!”陈青洲也起身,一臂已率先挥拳出去。

“我怕你这个老男人不成!”傅令元抓住他的手臂和他纠缠上。

两人立时扑倒到地上,你一拳我一脚起来。

玻璃酒瓶和铝制罐头相互撞击,伴随着彼此的咒骂和指责。

“让你睡了我姐!”

“让你睡了我妹!”

“你爸是贼!你是贼!你全家都是贼!一个贼爱上一个警察,真是可笑!”

“你就是个连家里人都和你断绝关系的小流氓!你在我们青门就是个跑腿的!小阮是我们陈家的大小姐!你给她倒洗脚水都不配!”

“连自己都朝不保夕还妄图找回儿子你想都别想!”

“你欺骗小阮的感情伤她的心害她被绑架害她失踪你给我去死吧!”

“噗通——”的落水声骤响,咒骂和指责却未因此停歇,拳脚相加在水中激起不断扑腾的动静,彻底搅乱夜晚河面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如同水鬼爬回岸上来,皆精疲力尽气喘吁吁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芦苇丛框起来的一小片天空夜幕低垂,月光皎洁,但并看不到太多的星星。

傅令元觉得鼻子难受,伸手擤了一下,擤出一把鼻血。

“呸”一声,他从地上坐起,扭头看到陈青洲也坐了起来嘴角挂了彩,正从牙邦子里淬出一口血。

四目相对,双方眸色均冰冷,相互背过身去,眼不见对方为净。

傅令元脱掉湿淋淋的上衣,拧出一大把水。

忽地便听陈青洲评价:“幼稚至极!”

“呵!”傅令元唇边泛出讥嘲,“你很成熟!”

“大半夜把我叫来就是因为你皮痒想干架!”陈青洲质问。

“是啊!我拳头太闲少一个人肉沙包!”

傅令元音色说不出地冷。

发现烟盒和打火机都在岸上并没有一起落水,他咬了咬牙板伸手拨过来,抖出一根烟点燃,坐定在地上狠狠抽了几口。

陈青洲似懒得再和他继续呆着,从地上爬起来就走。

傅令元倏尔叫住他:“靖沣工厂出事之后,你是不是查到陆振华在其他几家子公司里的路子了?”

陈青洲头也不回:“各凭本事!”

却听傅令元语音冷寂地又问:“如果让你重回十年前,在知道傅清辞已经怀孕的情况下,你还是会选择陈家么?”

陈青洲滞住,转回身来:“你究竟想说什么?”

贴在额头的碎发下,傅令元黑眸深深。烟雾从他的唇角升起,盘旋到他的脸上,模糊他此刻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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