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雨琴嗔道:“瞧你说的啥话?我这不是找你来商量的吗?再说,这件事情还要你哥哥和青黛的同意,我们都希望你能找个好人家,有个好归宿。你哥现在是朝廷从四品的提刑官,在朝廷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了。你是他妹子,找的亲家自然不能差了,这门当户对还是要讲的。这样吧,你要是答应了,嫂子就先替你留心着,遇到合适的人家了就跟你说。不过,说到底还得你同意了,才能托媒说亲。你觉得呢?”
柯尧见庞雨琴一脸诚意,并无戏谑之意,便收敛了笑容:“多谢嫂子关心,不过,我现在还小,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件事情。”
“十五岁还小?我大姐十五岁就已经有孩子了!”
“那嫂子跟我哥呢?”
“我?我不一样,我是奶奶他们打赌输了,把我嫁给了你哥。”
“嘻嘻,那嫂子不高兴吗?”
“呵呵,那倒也不是,你哥人很好,我能嫁给他是我的幸运。”
“你也不错啊,听我哥经常夸你端庄贤惠呢。诰命圣旨也是这样夸你的啊。”
庞雨琴笑道:“说着你的事,怎么扯到我身上去了,快说,行不行?”
“什么行不行啊?”柯尧笑嘻嘻装傻道。
“给你找婆家啊!”
“嫂子,我很敬重您,也敬重哥哥和几位姐姐,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是个孤儿,兄嫂就是我爹娘,你们做主好了。”
“你这丫头,那好,我就当你同意了!你放心,兄嫂不会擅作主张的,我们只是帮你物色,你的婆家,最终还得你自己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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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后院。
杜文浩和钱不收此刻正坐在院子里的一个简洁的小屋里,屋子虽然简陋,但是布置的很精巧,桌子上还放着一瓶野花,正散发着阵阵幽香。
冷掌柜从里屋领出一个穿着一身素衣的女子,头发像是才梳过,看起来利索干净,冷掌柜将女子领到杜文浩面前坐下,那女子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低着头,直到冷掌柜喊了一声韵儿她这才抬起头来,杜文浩见女子颇有几分姿色,只是在灯光下,脸色不是很好。
冷掌柜站在韵儿身后,对杜文浩说道:“贱内刚才发病过,所以现在不会有什么问题,杜大人请放心。”
韵儿怯生生地抓住冷掌柜一只手,冷掌柜低下头来哄到:“乖,我给你讲过,这个杜大人可是给皇上看病的御医,你听话,乖乖坐下,让御医给你看看。”
韵儿听话地在杜文浩身边那张椅子上坐下,把手放在茶几的脉枕上。
杜文浩伸手上前搭脉,明显觉得韵儿的手往回缩了一下,杜文浩微笑着看了看冷掌柜一眼,然后对韵儿说道:“你平日有什么不舒服?”
韵儿不语,冷掌柜道:“平日不发病的时候挺好,但是一旦发作起来就两眼发直,眼前发黑,有的时候连我站在跟前都看不见了。”
杜文浩道:“那么发病的时候有什么症状?”
冷掌柜:“浑身抽搐,一般几天发病一次,每次按住她的人中她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但是碰上阴雨天或是她受了风寒心情不畅的时候,一天甚至会发病三四次。”
杜文浩哦了一声道:“还是让尊夫人自己讲吧,要想知道病根在哪里,还须病人自己说才准确。”
冷掌柜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是,韵儿她胆子小,除了和我一般不和任何人说话的,所以……呵呵,好吧,韵儿,乖,你自己给杜大人说。”
韵儿低头轻咬嘴唇,细弱蚊蝇道:“其实夫君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杜文浩问:“你病了多长时间了?”
韵儿:“自打小时候懂事就这样了。”
杜文浩有些愕然。冷掌柜道:“其实韵儿嫁给我之前就这样了,因为我们两家是邻居,所以我很清楚她的这个病。”
杜文浩有些感动,虽然韵儿确实美貌。但是这个病发病这么频繁,换成谁都不愿意,冷掌柜却还是娶了她,还细心地照料她,真是难能可贵。想到这里,杜文浩不禁轻叹了一声。
冷掌柜以为是杜文浩认为韵儿的病情严重,焦急地问道:“大人为何长叹?”
杜文浩道:“我感叹世间像你这样重情义的人不多啊。”
冷掌柜听罢松了一口气,见韵儿深情地看了自己一眼,自己也回望一眼,然后对杜文浩说道:“我们两青梅竹马,在韵儿六岁的时候我就告诉她我要娶她的,韵儿大一些后,我就软磨硬泡让我爹娘提亲,结果一提,她爹也同意了。嘿嘿。”
杜文浩心想,这样一个女子,能嫁出去就不错了,看样子你们家也应该家底不错,自然忙不迭同意的了。笑道:“你们很恩爱嘛。”
“是啊,她尽管有病,但已经是我冷家的人,我自然该一辈子好好照顾她!”
韵儿甜甜一笑,深情地瞧了冷掌柜一眼。
杜文浩道:“贤伉俪真是夫妻恩爱的楷模啊。”
冷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请大老爷给贱内看病吧。”
“嗯,冷夫人,你平日有无胸闷气短的情况?”
韵儿道:“嗯,有的,而且一生气就觉得特别不舒服,睡得也不好……”
刚说到这里,一阵风将虚掩的门刮开了,哐当一声,韵儿啊地一声,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冷掌柜赶紧扶住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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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儿却如同换了一个人,猛地一掌推开冷掌柜,厉声尖叫道:“你是故意的!你之前还说今天晚上要下雨,那下雨就会刮风,所以你不将门关上,就是为了吓我!走开啊!”
明明是这韵儿无理取闹,可冷掌柜却赶紧给韵儿陪着不是,走到门前将门关上,然后回到韵儿身边,韵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冷掌柜尴尬地冲杜文浩和钱不收笑了笑。
杜文浩一脸愕然跟钱不收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觉这韵儿真是不可理喻。杜文浩又问:“夫人,你平日清晨起床,是否觉得喉咙里有痰?”
韵儿想也不想,没有好气地说道:“不知道!”
冷掌柜额头冒汗,忙低声道:“韵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和大老爷说话?大老爷是御医,是皇上身边的御医啊!不能这么跟大老爷说话的!”
韵儿突然间像是从梦中惊醒,晃了晃身子,低声道:“我……,我又发火了,真是对不起,大老爷,我其实也不想的。”
“呵呵,不妨事,你果然很容易发火,看来是肝火比较旺,女人肝肾气虚就会这样,所以常常说气大伤身,其实是气大伤肝才对。”
中医的肝火旺,就是肝的阳气亢盛表现出来的热象,肝气有疏泄功能,能调畅气机,人的喜怒哀乐情志活动虽分属五脏,但由心所主,心主血脉,血的正常运行,又要依赖于气机的调畅,肝气气机调畅,气血和调,情志活动就正常;反之,肝气郁结,心情就抑郁不乐;若肝气郁而化火,或大怒伤肝,肝气上逆,就会烦躁易怒,亢奋激动,血随气逆,发为出血或中风昏厥。
肝肾阴虚和肝火旺两者是相互作用的,肝火旺时间长了会伤阴,从而导致肝肾阴虚,而肝肾阴虚时间长了也会反过来化火。
韵儿连连点头:“是,韵儿谨记大老爷的教诲。”
“嗯,夫人出恭如何?”
韵儿有些害羞,想了想,低声道:“小便还行,就是有点黄红黄红的,大的有些干结。”
“嗯,这就对了。不收,你来看看,该如何辩证?”
“是师父。”
钱不收提腕诊脉望舌,又索要了前医的方子查看了,沉吟片刻,说道:“回禀师父,老朽辩为肝肾虚弱,痰火气郁之证。”
“很不错,前医有何不妥之处?”
“前医不辨虚实,屡投攻痰克伐之药,他们不知道这些药针对那些因脾虚而生痰的人,或身胖痰湿的人才有效,夫人病程日久,由实转虚,加之体瘦,发时口无痰涎,且久发频发,肾气已大伤,实乃虚实夹杂之证,故不可因痰而妄用克伐。”
“嗯,你觉得该如何用方?”
“清热平肝,调气涤痰,熄风镇惊,补肾养心。补虚与祛邪并进。”
“很不错,”杜文浩频频点头,“不收,单论大方脉而言,你已不在我之下了,若论小方脉,你该做我的老师才对。呵呵。”
钱不收急忙躬身一礼:“师父谬赞了,老朽痴长几岁,多诊治些病案而已,要论岐黄一道,老朽所知与师父相比,如月下萤火,微不足道。”
“哈哈哈,行了,咱师徒两就甭在这相互吹捧了。你来拟方好了。”
“是,师父。”
钱不收拟好方子,递给杜文浩过目。杜文浩看罢点头,将药方递给冷掌柜:“找方抓药,切记一点。不能生气!”
冷掌柜连声说好。杜文浩没理他,对韵儿道:“我说的是你不能生气,你家老爷对你这么好,每次你感到怒火上来的时候,你就多想想你们老爷对你的好。”
韵儿道:“我也知道,可是,有时候怒气上来,怎么都克制不住的。”
“事在人为。你吃了我这副药之后,会发现怒气慢慢会减弱的。”
“是啊?多谢大老爷!”
看完病,冷掌柜自然千恩万谢,付了一笔不菲的酬金,杜文浩也没客气,把钱收了。
杜文浩和钱不收从后院出来,见柯尧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两眼望着天空发呆,连杜文浩走到面前都没有察觉。
“丫头,在想什么呢?”杜文浩笑着说道。
柯尧姿势不变,眼角瞟了杜文浩一眼,又望着天空,悠悠道:“想去找人给我算上一卦。”
杜文浩坐在柯尧身边,道:“想算什么,姻缘还是求财?”
“我哥是大财主,我还缺钱吗?就算我们柯家的家财也足够我花的了。女孩子想心事,自然是姻缘嘛,求一求也好,免得一天总有人担心我嫁不出去。”
杜文浩笑着正要调侃两句,一阵风吹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又把话咽下去了,起身说道:“好了,不要在这里坐着了,入秋了,当心着凉。回去睡觉了。”
柯尧道:“哥先回去吧,我还不困,睡不着,想再坐一会!”
杜文浩俯身下来,低声说道:“听说这山上有狼哦!”
柯尧望着黑漆漆的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起身拍了拍屁股,勉强笑了笑道:“好吧,回去睡,——不过我是听你的话才回去的,可不是怕狼哦!”
这时,英子从客栈里跑出来,拿着一个小碗,碗里放了一些鲜红的浆果,看着十分诱人,跑到杜文浩面前笑着说道:“少爷,尝尝吧,这是柯尧我们在后山摘的野果,好吃着呢。”
杜文浩伸手从碗里拿了两枚果子放在嘴里,果然是酸甜可口。赞道:“果真好吃!”
英子将手里的碗递给杜文浩道:“那拿回屋吃吧。”
“好啊!”杜文浩将碗递给钱不收:“尝尝?”
钱不收忙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腮帮子:“我怕酸。”
“没口福!”杜文浩笑道,将碗递给柯尧道:“你也尝尝。”
“我吃过了,摘的时候吃了好多呢。”
“哈,原来是吃剩了才给我,哼,我不稀罕!”嘴上说不稀罕,手里可不闲着,又抓了几颗塞进了嘴里,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一边含含糊糊说道,“回去睡吧!”拿着碗边吃边上了楼。
回到房间,庞雨琴已经躺在床上了。杜文浩将手中的碗递给她:“尝尝,野果!”
庞雨琴将一枚浆果放在嘴里:“嗯,挺好吃的。”
杜文浩将碗放在桌上,走到床边伸了一个懒腰,仰面躺在了床上。
庞玉芹说道:“今儿个我看了一个话本。上面有一段故事,涉及到医案。我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你能不能给我说说?”
杜文浩双手枕着头,翘着二郎腿说道:“行啊说来听听。是什么故事啊?”
“故事你不用管。说是有个女子,无缘无故的口臭。早上起来的时候口臭特别明显。晚上睡觉也睡不好,而且不容易安睡。他找了几个郎中,说他有胃火。给他开了清热泻火的药。没想到吃了之后口臭没有减少反而更厉害。媒婆见她都要捏鼻子,说这样的女子没有谁家会要的。把这女子愁得天天哭泣,都要寻短见了。他老娘无计可施就带着她去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治好他口臭的病。”
“没想到,在寺庙里口臭把和尚都熏得到处躲藏,不愿意靠近。这女子更是又羞又窘,哭得都昏过去了。这时正好有个铃医也来烧香拜佛,见到之后说他可以治疗。老妇人病急乱投医,便求他医治。铃医问女子感觉。女子说口干口苦,神疲乏力,困倦嗜睡、喜欢叹息。恶寒怕冷,冬天四肢欠温,平时口淡乏味,口干不想喝水,吃饭胃口也不好,二便倒还可以。”
杜文浩插话问道:“那铃医有没有给他望舌之类的?”
汤玉琴说:“有啊,话本中都写明了。说她舌淡暗胖大,边有齿痕,质嫩,舌下脉络迂曲,舌根部苔微白腻,脉沉细弦,寸脉浮,双尺脉细弱无力。”
杜文浩笑道:“你倒记得清楚。”
庞玉琴也笑了:“我为了跟你讨教,所以可以背下来了。那铃医开了一个方子,是吴茱萸四逆汤合苓桂术甘汤加味,结果就治好了,真是神了。可以我却不明白其中道理,你说是个什么道理?”
杜文浩二郎腿晃动两下:“这有何难?她这口臭是阴火导致的。三阴不升,相火不秘。应当举升三阴引火归原。一般来说,口臭是由于火导致的,但火分少壮,必须要加以区分。如果凡是口臭全部都清热泻火,那就麻烦了。因为少火当训当护,壮火当诛当灭。这个病患口臭,前医用清热泻火的药,口臭不减反而增加,就表明她的口臭不是胃火,她的四诊也说明了这一点,她没有热盛之象,反而是恶寒怕冷等等一派阳虚阴盛的景象,所以她这不是壮火,是少火不在其位所致,要按照阴火来调理才能收到效果。铃医的方子就是按照这个思路治疗的,所以有效果了。”
庞玉琴抚掌笑道:“太棒了!你说的真准,实际上,书中也把这道理说了,我只是不说,想考考你,看你答的对不对。结果你说的跟书上写的一模一样,真是厉害!”
杜文浩二郎腿晃动着,得意洋洋说道:“我杜某人并非浪得虚名啊!”
庞玉琴白了他一眼说:“看把你美得!对了,跟你说件事。我先前去找柯尧了。”
杜文浩身子僵了一下:“哦?”
“她也十五了,也该找个婆家了,她是你妹子,得找个门当户对的,我问她有什么想法,她说让我们做主就行了。相公,你说呢?”
杜文浩苦笑:“我能说什么啊,保媒拉纤这种事我可不在行。”
“谁在行了?这不是留心着嘛,看着合适的再说呗。”
“这得征求人家的意见,不能包办。”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杜文浩突然觉得有些无趣,翻过身朝外睡。
庞雨琴诧异问道:“相公,你怎么了?”
“累了,睡吧。”
“嗯!”庞雨琴很快睡着了。
杜文浩却脑袋里直闹腾,一会是柯尧托着腮帮子傻傻的样子,一会是冷掌柜老婆疯疯癫癫的样子,再一会,又是胖老太哭哭啼啼求他破案的样子。恍恍惚惚好半天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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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几天,杜文浩带着庞雨琴她们在衡山大小寺庙各个山峰游玩。
冷掌柜的老婆吃了杜文浩的药之后,明显好转,抽疯发癫的次数明显减少,晚上睡觉也好很多了,冷掌柜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对杜文浩更是感激涕零。
这天中午,众女都在屋里睡午觉,杜文浩没让李浦他们跟着,自己独自一人来到后院松柏下乘凉品茗,拿着一本医书看着,时而邀看远山风景,十分的惬意。
突然,有一个东西打在了他的书上,是一朵红色的野花,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女子一席红衣站在楼上,双手搭在围栏上,正对着自己妩媚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