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浩说:“春秋时殉葬盛行,当时晋国大夫魏武子非常宠爱他的一个小妾,他生了一场大病,自知必死,心中疼惜那小妾,便叮嘱儿子魏颗,等他病死之后,就把这爱妾嫁出去。后来他在病危濒死之时,混混沉沉之下又变卦了,告诉儿子说,务必要让这位爱妾替自己殉葬,然后就死了。他死之后,他儿子魏颗却说父亲后面的话是病重了脑袋糊涂,应该按照他理智的时候的吩咐办。于是没将父亲的这位爱妾殉葬,反而执行了魏武子最先的交代,把她嫁出去了。”
皇太后侧过脸来,眼睛泪光闪闪的:“这魏颗真是个好心人。”
“是啊,真所谓好心有好报,魏颗是晋国大将,后来在一场与秦国的大战中,魏颗被秦将杜回追杀,突然出现一个老人,在地上把草结成一个绊马索,将杜回绊了个马失前蹄,摔得七晕八素的。魏颗不仅保住了性命,还生擒了秦将杜回。战斗结束之后,魏颗睡觉做梦,梦见了那结草的老人对他说,这老人就是他放走的那位爱妾的父亲,感激他免除女儿惨遭殉葬的恩德,所以结草相助。”
皇太后望着杜文浩,半晌,才慢慢道:“文浩,我明白你说这个故事的意思,可是这两者不太一样,魏武子后面交代让她小妾殉葬,那是病危之下,神智昏聩时说的,是做不得数。可太皇太后交代这事时,说得很郑重,那时候她也没发病,神志也都是清醒的,而且总共就说了这么一次。太皇太后的懿旨,我不敢不遵的。”
“可是,太皇太后的这懿旨违背人伦道德!将活人生生杀死殉葬,你想过殉葬者和他们家属的感受没有?”
皇太后神情黯然,却还是低声道:“对不起,文浩,这是太皇太后的懿旨,我只能照办,请原谅,这事我不能听你的。”
杜文浩有些傻眼了,他知道皇太后性情虽然柔弱,却是宁折不弯的,不能强攻,只能智取。便替她理了理鬓角上的乱发,柔声道:“滔滔,这一个多月来,你辛苦了,瞧你都瘦了!”
皇太后苦涩一笑:“没什么,幸亏你及时发现他们要动兵戈的事情,及时阻止了,要不然,真不敢想象会怎么样。”
“等这事完了,皇位也顺利承继了,我陪你去找个清净地好好度假,休养一段日子,好不好?”
皇太后惊喜道:“真的?”
“嗯!”杜文浩说道,“昨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为了你跟人打架呢。”
皇太后乐了:“真的?啥梦啊?”
“我梦见有个白袍书生,是个修仙者,故意找我麻烦,就因为他要看上了你,要向你家提亲。而你又跟我相爱了,他就横刀夺爱,找我挑战。”
皇太后莞尔一笑:“天底下除了你这厚脸皮之人,谁还那么大胆,敢爱我啊?”
“这不是梦嘛,想不想听?”
“嗯,说来听听。”
杜文浩说道:“梦里我是个普通杀猪的凡人,在街边卖猪肉,白袍书生带着人骑着马找到我,对我说:‘小子,我要杀你,你不跑?我话语有些懒洋洋的回答:‘滔滔是我的,你要打就打,不打就滚!’白袍书生气得七窍生烟,狞笑道:‘你马上就知道,对一个修仙者的不敬,会有什么后果!’说罢,从马上腾身而起,冉冉升到丈许高的半空,停住。”
“凭空飞升?”皇太后惊叹。
“是啊,他很厉害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仰着头望着天空的白袍书生。人能飞升到半空停住,这样玄妙的事情,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这下子,很多人都闻讯赶来看热闹了。白袍书生对我道:‘别说本少爷以大欺小,我是修仙者,你可以用杀猪刀,我空手,这可够公平?’我随随便便地将手中的杀猪刀放在了旁边的桌案上。轻轻拍了拍手掌。将手背在了身后,嘴角带着几分讥讽地望着半空的白袍书生。单单道:‘来吧!’”
皇太后咯咯笑:“你可真厉害!”
“是啊,梦里嘛,白袍书生展开双臂。便看见无数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流向他的双臂,带着丝丝的破空之声,从他的双掌进入。慢慢将双手交合,摩擦,那丝丝的破空之声立即增强了数倍,并发出了金属摩擦声。白袍书生单脚虚空一跺,犹如划破长空的陨石,一拳砸向我:‘给我趴下!’我身影不动,死死盯着白袍书生破空而来的拳头,堪堪就要到了眼前,这才怒喝一声‘滚!’我身子突然诡异地一转,便躲开了他快如闪电的这一拳,随即一脚飞起,正中白袍书生的小腹,将他踢得腾空倒飞出去,挂在了大槐树的一根树枝上!”
皇太后抚掌笑道:“打得好!”
杜文浩笑道:“所有的围观者也都齐声叫好,指着树枝上有如腊肠一般挂着的白袍书生,笑得前仰后合。树枝上的白袍书生双手在树枝上一拍,腾身而起,轻飘飘落在了地上。死死盯着我。‘不可能!’他心里十分的震怒,他是修仙者,今天却吃了瘪,而且是吃在一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想不到今日却在这小镇上被一个杀猪的半大孩子把自己踢得飞上树梢挂着,如何不让他又惊又怒。”
“那当然,我的浩儿若不厉害,我就不会喜欢你了。”
杜文浩嘿嘿一笑,接着说道:“白袍书生立即再用神识对我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探查,并没有在我身上发现半点修仙者才可能具有的魂力。要知道,魂力,是修仙的基础,没有魂力,无法打通全身穴脉。而魂力,只有具有仙根的人才可能有。这样的人,也是凤毛麟角。经过白袍书生仔细探查之后,他确认,眼前的我,没有丝毫的魂力的存在,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可是,这样一个凡人,如何能躲过自己这修仙者的一拳?又如何踢出那样一脚,让自己这个修仙高手竟然躲闪不开?”
皇太后笑道:“你梦里还有这么多想法啊?”
“那当然,梦是心头想嘛。白袍书生一转身,伸手一张,挂在他马鞍上的一柄青钢长剑嗖的一声,脱鞘而出,空中划了一道弧度,落在了他的手心里。白袍书生阴恻恻对我道:‘拿起你的杀猪刀!本少爷要用兵刃了!’我慢条斯理地抓过杀猪刀,微微一笑:‘我这可是杀猪的刀子,你真心要试……?’话音刚落,白袍书生手中长剑已经凌空刺出,剑锋瞬间布满了青色的锋芒。”
虽然知道是梦,皇太后还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杜文浩接着说:“我吃了一惊,这是剑芒!白袍书生已经把仙术加持在了剑锋上!他面对的我根本不会仙术,他竟然要用仙术杀我。他这一剑很慢,他相信,只要我没有修炼过仙术,就根本无法躲过这加持了仙法的青钢剑。他就是要我在这种恐怖的剑芒威慑下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犹如猫抓老鼠一般的快意。可是,他看见的只是我冷峻的脸颊上浮现的一抹讥讽。不由心动一凛:看上去对方是胸有成竹啊,莫非,对方已经有了化解自己这一招的办法?”
皇太后紧张得呼吸都急促了:“后来呢?你有没有多开这一剑?他可是修仙的人。”
“不用躲,”杜文浩笑吟吟说道,“他没办法用仙术杀我。”
皇太后奇道:“那是为何?”
“因为,”杜文浩伸出手,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因为外面鸡叫了,我从梦里醒过来了。嘿嘿”
皇太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对啊,这是一场梦而已。”
“人生就是梦,梦里能为你而战,我很开心。”杜文浩温柔地在皇太后耳边说道:“滔滔,我爱你。”
常言道,女人是用耳朵来情爱的,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甜言蜜语,孀居十多年的皇太后更是如此,一颗枯寂的心一旦被爱火点燃,熊熊火焰会比少女初恋燃烧更加炽热,很快又把哀伤忘却了,娇嗔道:“我是皇太后,你也敢爱?不怕别人知道了背后说你乱宫闱?”
“不怕!爱就是爱,就算天底下人都知道了,我也不怕,说几句怕什么,天塌下来,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皇太后一个心如同灌了蜂蜜一般甜滋滋的:“可是,我毕竟是皇太后,不能嫁你,也不能跟你长相厮守的!”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你心有我,我心有你,足矣!”
皇太后心中感动,柔情似水,搂住杜文浩嘤嘤哭了起来。
杜文浩自然不会让她又复伤感,替他擦掉泪珠,柔声道:“乖!不哭了,要不把眼睛哭肿了,变成个可爱的小熊猫,可就不好看了!”
皇太后顿时破涕为笑,又轻轻打了他一下:“讨厌!”
杜文浩又在她耳边软语哀求道:“滔滔,放过喻鸽儿她们,别让她们殉葬了,好吗?算给我一个面子嘛,好不好?”
皇太后扑哧一声笑了,道:“按理说,你开口求我了,我总不能驳你的面子的……”
杜文浩喜道:“你答应了?太好了!”
“还没呢!着什么急,听我说完啊。”皇太后嗔道,“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你们医者讲究个救死扶伤,不想看着活生生的人被殉葬,对吧?”
“是啊,特别是女人,女人是水做的,是用来疼爱的,不是用来祸害的嘛。”
皇太后嗔怪道:“你说我在祸害她们?”
“不是!这又不是你的主意,我是说发明殉葬这种制度的人,我的滔滔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怎么会让人殉葬呢。”
皇太后笑道:“你呀,一个劲给我戴高帽,就是为了救她们几个,——你老实说,刚才你在我耳边说的那些痴话,是真心的,还是为了救她们?”
“自然是真心的!”杜文浩正色道,还举起了一只手,“我刚才说的话,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
刚说到这里,杜文浩的嘴便被皇太后的柔夷捂住了:“是真的就行了,好端端的谁让你发这种毒誓了!”
杜文浩握住她的柔夷:“滔滔,我是真心实意的爱你,有没有这事,都不影响我对你的爱!”
“得得!再别说了,好肉麻!我信你就是!”皇太后羞红着脸,娇嗔道。
“那你答应不殉葬了?”
“这样吧,你都求我了,又是第一次,不给你点面子,也不知道你背后怎么说我残忍的!”
“那怎么会呢,我的滔滔是天下最善良的女子了,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
“别打岔!”皇太后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本来定的这次殉葬的总共五个人,分别是陈美人、喻鸽儿、还有两个才人苏氏和梅氏,再加上魏展。待会我就下旨,魏展暂时不杀了,等你调查完了再说。那苏氏是苏轼的侄女,苏轼当初跟你出征西域吐蕃,也有战功,就让他承你一个情,不用她殉葬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我的滔滔是个好人!”
皇太后扬起脸,怜爱地抚摸着他的硬朗的脸颊:“你才是真正的好人!人家都说你是仁医呢!”
杜文浩温情一笑:“我给人治病,再仁也只能惠及很少的人,而你一旦垂帘听政,将来治理国家,举手投足之间,关系千千万万人的身家性命,你的仁心才是大有用处的!”
皇太后愣了一下:“你觉得,我垂帘听政,会比颢儿更合适?”
“当然啦!雍王爷也是个好人,可论仁政,肯定比不上你的。最主要的,你垂帘听政了,我不就沾光了吗,嘿嘿。”
皇太后莞尔一笑:“你觉得,我垂帘听政,能胜任吗?”
“当然能!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我帮你啊。”
皇太后缓缓点头,道:“有你帮忙,我自然放心多了,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容我再好好考虑几天,好吗?”
“行啊。”杜文浩为自己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想法而且说动了皇太后认真考虑此事,心里感到很高兴,回到刚才的话题,道:“你饶过了魏展和苏氏,一并将另外三人也饶了吧!”
“那可不行!”皇太后摇头道,“陈美人罪该万死,又是皇上最疼爱的女人吗,她若殉情,不仅能陪葬皇陵,万世荣耀,还能追封谥号,荫及家人,总好过午门外斩首!”
杜文浩见她说的斩钉截铁,又听他说得有理,便道:“那喻鸽儿和梅氏呢,能不能免她们殉葬?”
“梅氏是自愿殉葬的,皇上驾崩当天,她就说了要殉情的,只等着出殡这一日便自杀殉情。”
“是吗?”杜文浩无话可说,人家自愿殉情,尽管看着她自尽总也违背道德,但这是在古代,在讲究贞烈的宋朝,一个妃子要为驾崩的皇上殉情,这是封建主流社会最为赞赏的。自己要跳出来反对干涉,不仅得不到人理解,反而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便问道:“那喻鸽儿呢?她也是自愿的吗?”
“她倒不是,不过,皇上在阴间太过寂寞,总得有人陪着啊……”
杜文浩急了:“咱们可以作些纸人纸马,烧了祭奠皇上,不也挺好的吗?再不济,咱们还可以仿效秦始皇,也来他个兵马俑殉葬,又威风又体面,皇上在阴间见了一定喜欢……!”
“兵马俑?”皇太后奇道,“兵马俑是什么啊?”
杜文浩有些惊讶,这么重大的考古发现,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想到考古二字,立即又想起来,这兵马俑乃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考古发现,古代文献从未记载,皇太后自然不会知道的了。忙随口道:“兵马俑就是用陶土烧制成成千上万的真人大小的军队,陪葬在皇陵四周,成一支地下军队,千秋万代保护皇上。”
皇太后听得悠然神往:“这主意倒好!只是,烧制成千上万的陶土军队,只怕得数十年吧,一时半会可来不及。”
杜文浩也沮丧道:“这倒是,咱们可以先制造一小部分兵马俑殉葬嘛,以后再慢慢造。”
皇太后摇头道:“算了,这工程太过浩大,咱们国库也不算殷实,如果把大量的银钱都拿去办这事了,老百姓得不到什么实惠,也未必是好事。”
杜文浩赞道:“我就说嘛,我的滔滔心眼就是好,一心想着百姓,你这样的人能垂帘听政,那可是百姓的洪福啊。”
皇太后抿嘴笑道:“行了,不用拍马屁了,你说了这半天,不就是绕着弯要我饶了喻鸽儿吗?好,我再让一步,免了喻鸽儿殉葬,这总行了吧,不过话说到前头,这是最大的让步了,五个殉葬的我已经赦免了三个,只剩陈美人和梅氏两人了,再不许给我求情,不然我要生气了。”
杜文浩高兴地笑道:“好!不求情了,我不管就是。反正她们两,梅氏是自愿的,陈美人害死那么多嫔妃,还找杀手企图谋害于我,也算死有余辜,能苟活这些日子,又回故里见到了亲人,已经很是福气了。”
皇太后这才微笑道:“这还差不多,去把小焦子叫进来,我传旨放人啊。”
杜文浩嘿嘿一笑,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把门外伺候着的焦公公叫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