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将信将疑地看了关眠一眼,道:“请稍等。”说着,转身向里走去。
另外的保安很有眼色,搬沙发的搬沙发,送饮料的送饮料,等之前那个保安得到请他上去的指令来请他上去时,就看到关眠翘着二郎腿惬意地坐在沙发里,一边喝饮料一边听其他保安讲笑话。
“咳。请跟我来。”保安指了条路。
关眠站起身,将喝完的饮料瓶还给刚才给他饮料的保安,又对讲笑话的保安道:“谢谢你的笑话,很好笑。”
讲笑话的保安:“……”
等关眠的身影跟着之前的保安一起消失在电梯里时,他才郁闷道:“我还没抖包袱呢。”
其他保安纷纷安慰他。
“你的口音已经达到效果了。”
“是啊是啊,你结结巴巴的语调也很有效果的。”
“再加上你的脸,实在太逗了。”
“……”
讲笑话的保安:“……”这是安慰?他怎么觉得像是人身攻击?
电梯直上顶楼。
门一打开,就看到一片璀璨星光。
“请。”保安领关眠出门,自己又回到电梯里。
电梯门叮得一声关上,然后整部电梯都没入地下。
一连串的铃声响起,星光渐渐暗淡,最后变成完全的黑暗,随即,极光闪烁,五颜六色,将整个空间照亮。
关眠突然转身。
六位女士走过来,平均年龄看上去在四十岁左右。最年轻的大概是三十岁,最年长大概六十岁出头。
领头的是位看上去四十来岁穿着旗袍的优雅女子。她手上带着遥控表,显然眼前这些美景都出自于她的意愿。“欢迎光临。我是白吕氏。”她向他伸出手。
“很高兴认识您。”关眠与她交握。她有一双内敛深沉的眼睛,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是她这个年纪的人很难得的。
白吕氏按下遥控表上的按键。
她们身后顿时出现一排沙发。她们各自落座。
白吕氏又按了下按钮,一把高脚凳从远处自动移过来,停在关眠身后。
“请坐。”白吕氏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关眠依言坐下。
白吕氏道:“请允许我们自我介绍。我是英爵的曾奶奶。”
关眠愣了愣,很快释然。如果说从二十九世纪迈入三十世纪科学界最伟大的突破是什么,那么毫无疑问,就是生命体的逆生长。
生物学家终于找到了一种配方剂来改善人类到一定年限后顺从自然发展规则而不得不衰老的体质。这种药剂可以全方位激发人体的生命力,从而达到让人体逆生长的效果。不过这种药剂的使用期是有限的,而且价格非常昂贵,很难普及到所有人类。而事实上,政府一直想要禁止这种配方剂的使用,以免造成人口过剩,破坏目前国家生产力与人口的和谐平衡。所以目前为止,能够享用这种药剂的除了拥有结实的经济基础之外,还需要议会的通过,政府的认可,证明使用该药剂者的确为人类有重大的贡献。
眼前这位白吕氏应当是用了这种药剂才会逆生长了近五六十岁。
在关眠走神的这一会儿,其他几位女士已经一一介绍了自己。
从左到右分别是,白英爵的大伯母、二伯母、奶奶、堂大姑姑、堂二姑姑。白吕氏坐在奶奶的旁边,其他人为了表示对她的尊重,还特地让出了一段距离。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你来送合同出现的却是我们,”白吕氏微笑道,“因为我们白家是很特别的家族。”
关眠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正在倾听。
白吕氏道:“一般陌生人来我们白家,必须先经过身份验证和预约。不过你既然亲自送合同过来,可见这份合同很重要,所以我们退而求其次,只问你几个问题。”
关眠隐约觉得不对劲。
从繁星有度爷爷的口中可以得知白家是一个在军政商三界都很有势力的家族,所以陌生来客需要身份验证无可厚非。可他不过一个送合同的,如果她们不信任他大可让他将合同放下,事后确认。像这样组成一支专门的拷问团怎么看怎么怪异。
不过他向来情绪内敛,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点了点头。
白吕氏道:“你叫什么名字?”
“关眠。”
“令尊令堂是否同住?”白吕氏这个问题问得是否有技巧。
关眠道:“我是孤儿。”
白吕氏面露遗憾的表情,“抱歉。”
“没关系。”
“你毕业于哪个学校?专业是什么?”
关眠抿唇。
白吕氏微笑道:“学历的高低与人品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这么问,只是想要更加了解你。”
关眠道:“NOH学院。”
白吕氏微讶。
NOH学院是本国最有名的学府,它每年的招生名额有限,基本上能入读这所院校的都是全国十万之中挑一的尖子生。
“你喜欢什么颜色?”白吕氏很快进入下一题。
关眠皱眉道:“没有特别的爱好。”对于他来说,蓝色黄色绿色红色各有可爱之处。不过这个问题问得未免有些……诡异了。
但他很快知道颜色只是诡异的开始,白吕氏接下来的问题一题比一题奇怪。大到人生志向,小到择偶标准,无一不问,无一不谈。
这样的对话足足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
直到白吕氏觉得问得差不多才停下来,看着身边的人道:“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堂二姑姑开口道:“你刚才说你的择偶标准是没有标准是什么意思?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吗?”
关眠没有半分忸怩地回答道:“嗯,无所谓。”
堂二姑姑道:“那对方很有钱怎么办?”
关眠道:“帮他一起花钱。”
“……”堂二姑姑忍俊不禁道,“我对你的答案很满意。”
满意?
关眠望着对面一排人和善的目光,心里慢慢浮现一种猜测的轮廓。
她话音刚落,堂大姑姑就接上来道:“你刚才说你的人生志向是平平安安。那么我想问,怎么样的生活让你觉得不平平安安呢?”
关眠道:“以一敌六。”
堂大姑姑的笑容微僵,求救般的看了白吕氏一眼。
白吕氏笑眯眯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边。
奶奶笑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关眠终于明白从坐下开始到现在,让他浑身不舒服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不但是这些毫无边际的诡异问题,更来自于她们一双双好像在评估未过门儿媳妇的目光。
“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他谨慎地回答道。
奶奶忙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了。”
关眠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道:“您知道我的年龄?”
奶奶一愣道:“不是二……”
白吕氏手肘不经意地撞了她一下,笑眯眯道:“说起来,你还没有介绍过自己的年龄。”
关眠别有深意道:“您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白吕氏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带过这个话题,“在我眼里,你就是个重孙子,大几岁小几岁都一样。”
这话显得过于亲密了。关眠相信以她这样的家世绝不会随便对一个小辈用重孙来形容的,而她这样做的原因肯定与自己送合同的对象有关。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因为丹心照汗青的一句话而陷入了某种不可言喻的困境。
大伯母将话头接过去道:“你说的合同究竟是什么合同?”她看着关眠,整张脸像是点燃了笑火,到处都在燃烧,火焰含蓄而暧昧。
关眠正色道:“停车场租赁合同。”
“啊?”
除了白吕氏之外的几个人都愣住,不知所措地看向白吕氏。
白吕氏很镇定,淡然一笑道:“英爵在二十八楼,慢走。”她按下按键,电梯重新升上来。
关眠站起身,一一向每个人道别,然后才走进电梯。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电梯里,奶奶才疑惑道:“怎么回事?不是说英爵已经向他表白,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么?”
堂二姑姑笑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玩神秘。也许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在交往。”
二伯母摇头道:“我觉得不像。刚才你们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他。我觉得他对英爵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大伯母问白吕氏道:“奶奶,您看呢?”
白吕氏整了整手表,漫不经心道:“我大老远地赶回国,不是为了一份停车场租赁合同的。”
奶奶道:“是啊,英爵好不容易才有个心上人,我们要多多帮忙才行。”
大伯母点头道:“英爵性子野,总要有个人管管他才好。我看这个关眠不错,挺安静的。”
奶奶道:“算命先生说过了,英爵一定要在三十岁以前结婚!不然会短命的。他爸爸就是不信邪,让他二十八岁结婚他偏偏等不及,二十七岁半结婚,最后自己短命不说,还连累了媳妇。”
二伯母忙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她。
白吕氏道:“关眠的档案曾经被人用手法改动过,除了最基本的出生年月日和性别之外,都是空白。我想,应该是有人侵入政府电脑做的。不过他既然说自己是NOH学院的学生,那么我们可以顺这条线查查他的背景。我虽然希望英爵在三十岁以前结婚,却又不想找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其他人都点头称是。
关眠坐着电梯来到二十八楼。
电梯门一打开,就听到海浪声一波接着一波。窗户都拉着窗帘,帘布上是荧幕,生动地播放着海浪翻腾的景象。
“你怎么会来?”
电梯消失,白英爵毫不掩饰脸上惊喜地站在电梯后面看着他。他穿着一套白色的运动服,刘海沾着额头,还在冒汗。
关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纸,递给他道:“合同。”
白英爵顺手抓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边擦拭头发边接过来,单手打开,随即笑道:“停车场租赁合同?”
关眠道:“这是住客才有的优待。”
白英爵道:“好的。我一会儿会汇钱过去。”
关眠道:“钱已经交了,你只要签字就行。”他见白英爵盯着他直笑,补充道,“当做上次你救我出虎口的回礼。”
白英爵笑道:“那么作为回礼,我请你吃饭吧。”
关眠道:“厨用一体机?”
“不,真人厨师。”白英爵道,“厨用一体机虽然很好用,但是它对菜肴火候的把握远远不如真人来的精准。不过现在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我先带你参观一下我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二十八楼整层都是他的。九百多平方米客厅,两百多平方米的卧室……里面还有一个一米多长的大箱子。
关眠道:“想离家出走?”
他只是随口一说,不想白英爵竟然承认了。他摇了摇手中的合同,笑道:“租赁合同到手,随时都可以搬迁了。”
关眠双手插在裤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准备住哪里?”
白英爵道:“我也有睡袋的。”
关眠道:“我还看到你有一个两百多平方米的房间。”
白英爵道:“我正在被逼婚。”
关眠道:“我没有在你的卧室里看到第二个人,所以我想,应该不算严重。”
白英爵苦笑道:“如果你知道我曾奶奶是谁,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关眠脑海中灵光一闪。
白吕氏……吕……吕雄飞。
一个男人的不能再男人的名字,也有着男人难以望其项背的魄力。曾经是执政官的热门候选人之一,后来因为丈夫是将军的关系受到民众质疑,最终以六票之差饮恨政坛。纵然如此,她依旧政坛最具影响力的女人,而她本人就本国法律的完善做出了极其重大的贡献。
怪不得政府会同意她使用逆生长的药剂。
“我见过你的曾奶奶了。”关眠道。
白英爵怔住,“曾奶奶?”
关眠道:“非常有魅力的人。”
白英爵笑道:“我承认,因为我继承了这一点。”
关眠道:“还有你的奶奶、大伯母、二伯母、堂大姑姑和堂二姑姑。”
白英爵失笑道:“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拜祭我妈。这样我们家的女性长辈,你就算全见过了。”
外面大厅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白吕氏和堂二姑姑出现在视野里。
白英爵笑容发苦,“曾奶奶。”如果说这个家还有谁能制住他的话,也只有这位外柔内刚的白吕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