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乡间, 有一片荒芜的草场边上有一座朴素不起眼的别墅, 灰扑扑的砖墙,几匹瘦马, 几只牛,一群羊,一窝鸡和一窝鹅。旁边还挖了口井。
附近村庄里的人都知道, 这是旁边猎场的主人的亲戚来这里住, 据说是一位怀孕的夫人。
安德烈,以前他是一个管家,但自从亨利先生破产之后, 他就改了行, 当了一位厨师。看他现在挽着袖子熟练的挤牛奶就知道, 他对当厨师也是很有心得的。
茱丽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了,从来到这里之后, 她就看到安德烈养鸡养鹅养马养牛, 很快这个小别墅就可以自给自足了。现在又看到他开始自制奶酪,更令茱丽惊讶。
她曾经问过安德烈是哪里毕业的, 她想或许是某一个著名的农业学院?但不知道美国现在有没有农业学院。
结果安德烈微笑着说他毕业于长春藤的哲学系,当时茱丽就愣了, 问他:“……那你怎么会养鸡养牛呢?”
以前的管家现在的安德烈先生笑容开朗的说:“这只是我的兴趣。当一位体面的管家,服侍一位体面的先生才是我毕生的追求。”
茱丽觉得这就是人各有志的真实版。
抚着隆起一肚子,在结婚一年后, 她怀孕了, 但因为国际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原本应该高兴的事倒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亨利将她送出城市,对外则开始宣布破产,本来经济就在走下坡路,他这样做倒是没受到怀疑,私底下他却开始变现囤积黄金,在关闭了几个酒店珠宝店之后,他又卖掉了几个猎场和庄园,也帮茱丽卖掉了她名下的猎场和庄园。这在外人看来,他破产的传言倒是已经坐实了。
但实际上,虽然茱丽告诉他一战之后还有二战,似乎世界形势在走向一个下坡,但亨利在问出英美等西方国家是侵略方,而中国等东方国家是受侵略方后,马上明白一战和二战其实是一个资本积累的过程,只要站对边其实大有可图。就像在泰坦尼克号上一样,他把握时机之后,几天里赚到的钱比他十年里赚到的更多。有人亏就有人赚,区别只在于他站在哪一边。
亨利关掉了酒店和珠宝店,卖掉了几块暂时无法建设的土地,他开始将全部精力投到他的那几个棉花加工厂里,开始大力收购棉花田,这在经济低迷的现在,他可以用十分便宜的价格收购棉花田。在外人看来,他就像一个疯子一样开始扩建工厂,很多人都说,亨利已经疯了,他已经被破产的事逼疯了。
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看似毫无理智的工厂扩建却让他大赚了一笔。
1914年6月28日,奥匈帝国皇太子夫妇在巴尔干半岛出席塞尔维亚的国庆日时被一个塞尔维亚族的青年学生枪杀,这件事被全球媒体大幅报道,扑天盖地的报道之后,7月,奥匈帝国向塞尔维亚宣战。
奥匈帝国当时非常强大,茱丽在看报纸时才知道,当时它是欧洲第二大国,仅次于俄罗斯帝国。它向塞尔维亚宣战后,它的同盟国德国在同年8月分别向俄国和法国宣战,并紧接着在8月4日向中立国比利时开战。与比利时相临的英国随即向德国宣战。到了8月6日,奥匈帝国也向俄罗斯帝国宣战了,紧接着到8月12日,英国向奥匈帝国宣战。
一个月以内,战争可以说是全面暴发了。此时亨利已经将位于英国国内的全部资产转移到美国来。在茱丽说会有世界大战之后,虽然她完全说不清战争到底暴发在哪几个国家,但当时国际之间的形势是一目了然的,每天新闻报纸上都在连篇累牍的评论着欧洲各国形势,在奥匈帝国皇太子决定访问塞尔维亚之前,虽然各界都对这次访问的结果抱以美好的观望态度,亨利却在访问消息出来之后的十几天里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在英国的资产变卖一空。
这也是传出他破产消息的源头。
战火并没有烧到美国来,但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对普通的人民来说,很多的公司工厂都破产了,很多的老板都跑了,很多的东西都买不到了。但同时,很多的人开始赚钱了。
亨利的工厂开始大量签下更廉价的劳动力,并在局势动荡前人心不稳的时候买下更多的空置棉花田,然后在情况好转之后再转卖出去,甚至将空的工厂租给其他商人,再订下他们生产的货后转卖出去。
大量的纺织品变成了军用物资,但亨利的工厂只是纺织厂,只是将棉花经过粗加工后纺成布然后再转卖,这样危险性就少的多。
他又找回了爱米莉等人,一方面是为了给茱丽做掩护,另一方面在这种时候,女人永远能比男人得到更多的消息。
一年前他就把茱丽生孩子大出血而去世的消息放了出去,扮演了一阵子因失意而失去理智的颓废的男人形象,成功“破产”后,又奋发东山再起,并重新过上了灯红酒绿的生活。
他绝口不提茱丽的事,仿佛伤心到了极点,结果一年后的现在,提起他“曾经”有过的一位妻子,没有人能准确回忆起她的样子姓名,甚至国籍。
没有人知道,他每隔几个月就会跑到乡下去是做什么。因为他总是说他是去谈生意,没有人想得到他是跑到了乡下看他“已经去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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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晴朗的下午,一辆破旧的马车驶过荒芜的草场停在了别墅的门前。几个脚夫跳下来向下搬东西。
一个穿着几年前时兴的旧西服的男人装模作样的走下车,站在院门外搔首弄姿了好一会儿,引得路边的几个旁边村庄的村民说那个没钱的老男人又来了。
他足足摆了一刻钟的款才慢条斯理的走到院子里,几只黑色的拉布拉多跑上来迎接他。
他拍拍这几只狗,抬起头,二楼的窗户里面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站在窗前,暖暖的微笑着。
他快走几步跑进门,安德烈正等在门外,一见他来就说:“先生,这一次你的胡子养了几天?”
亨利脱掉外套扔给他,顾不上回答就跑上楼,说:“养了十天!”话音未落他已经跑进了二楼的卧室。
安德烈拿着他满是灰尘的外套乍舌,吃不准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个亨利先生现在夫人不能碰太脏的东西,不过在他听到先生连三赶四跑出来的脚步声时,想起他应该先提醒先生夫人怀孕的事。结果就看到亨利站在二楼的楼梯边上大惊失色的看着他。
亨利的声音都吓变调了:“……茱丽、茱丽她、她!!!”他颤抖的指着卧室。
安德烈镇定的点头,平静的说:“八个月前,您在一个雨夜赶来,当时你停留了半个月的时候,在您离开后,一个小生命就出现了。”
亨利捂住胸,几乎喘不过来气。他本来以为只是乡下太冷,或者茱丽吃胖了,或者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当他冲进房间抱住茱丽热情的亲吻时,只是觉得怀抱里前所未有的满,但当他被微笑的茱丽扳着脸向下望时,一个像南瓜那么大的肚子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然后他就跑到外面来了。
安德烈慢悠悠的整理好亨利的外套,看到他还站在楼梯前没有回神,慢悠悠的提醒道:“先生,你没有向夫人表示祝贺吗?”
亨利一愣,安德烈接着说:“夫人一直盼望着能亲口告诉你这个消息。如果您没有表现出欢乐的样子,那她该多伤心啊。”话音未落就看到亨利又更急切的扑回卧室,接着就听到里面传来他连声哄劝的声音。
“亲爱的,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我可以发誓!相信我……哦!上帝!不要哭,我听说女人怀孕时哭会伤眼睛的!上帝!我愿意付出一切!求你别哭了!”
安德烈慢悠悠走上楼,站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决定晚餐必须推迟。因为先生恐怕要用很多的时候来劝夫人不再流泪。
卧室里,亨利抱起茱丽,感觉自己的怀抱从来没有这么充实过,他得意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抬起茱丽泪流满面的脸,亲上她湿漉漉的脸颊,听她结结巴巴口齿不清的抱怨,感觉从来没有过的幸福。
茱丽被亨利像个大娃娃一样抱在怀里,心中却像出现了一个黑洞似的空荡荡的。她其实也不想哭,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其实她并不觉得难过或伤心。
但哭出来很痛快,这泪就止不住了。
亨利抱着她轻轻摇晃着,不时帮她擦一下泪,整理一下起皱的衣裙,摸一摸她的头发,由着她哭到痛快。
亨利把脸埋进茱丽的肩头,使劲闻着她身上那股混合着奶香味的甜美气息,这就是他在城里辛苦周旋的所有原因。现在他终于能放开金钱的诱惑了,他终于可以平静的面对生意上那些无穷无尽的钱了。
他紧紧抱着茱丽,就算她哭得一塌糊涂也让他发笑,捧着她的脸要亲,她不肯,只好抱着她的头在头发上狠狠的连亲几口,再被她软软的推开,听着她鼻音重重的抱怨。
一直坐在窗边直到夕阳西下,房间里染上一片夕阳的金黄色,安德烈走进来拉上窗帘,提醒他们该去吃晚餐了,茱丽才止住哭泣。
茱丽一停下来就完全没有一点泪意了,而且也不觉得痛苦或沮丧,情绪恢复的极快。她坐亨利怀里站起来说:“那你要不要去换个衣服?”
亨利看看身上特意换上的旧衣服,再看看茱丽的肚子,开始担心旧衣服上的灰尘会不会伤害她,马上决定去换衣服,最好再洗个澡,洗得身上没有一丝灰再来抱茱丽。
女仆过来扶着茱丽下楼吃饭,安德烈带亨利去换衣服。
走进隔壁房间,亨利皱着眉说:“现在她怀孕了,最好还是不要住在二楼好,上上下下的不安全。在一楼为她准备个房间吧。”
安德烈却奇怪的盯着他,盯得亨利直发毛,忍不住上下打量自己问:“你在看什么?有什么不对的吗?”赶快找,上一次就是安德烈发现他居然带了另一个女人的手帕,差一点没让茱丽看见。从那次以后他再来都会换上另一套衣服,避免再出现同样的情况。
结果安德烈却说:“先生,你的腿不麻吗?”
亨利奇怪的说:“不麻啊,怎么问这个?”
安德烈不说话了,心里嘀咕,抱着快有一百五十斤的夫人一下午两个小时腿都不麻,体力真好。
亨利洗了澡换了衣服走到餐厅,茱丽已经忍不住开始吃了,他惊讶的发现她的胃口比上次见面时好了很多。餐桌上有一只鸡一只鹅,一大盆的肉酱通心粉,一大盆的炖羊肉,一盘洋葱沙拉,还有香肠和土豆泥肉馅饼,果冻和面包卷。
如果他没猜错,这应该只是他跟茱丽两个人的餐桌,而不包括旁边站着的安德烈和女仆。但餐桌上的食物却足够这屋子里所有的人吃还多。
当他看到茱丽吃下一整只鸡后,安德烈还说:“夫人,今晚的鸡怎么样?还要再来点吗?”
茱丽放下刀叉,一脸的意犹未尽说:“再来点炸鸡腿吧,我好想吃。”
亨利的刀叉僵硬的停了下来,他从来没见过哪一个女人这么能吃,难道怀孕的女人的肚子里有一个无底洞吗?
茱丽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为自己这么能吃感到害羞。他立刻微笑回去,担心她会因为他的态度受到伤害,但仍是问她:“胃里难受吗?”
他害怕她吃太多是因为感觉不到饱。
结果茱丽抚着肚子想了想回答道:“感觉就是吃多少都吃不饱的样子。”
亨利开始担心了,小心翼翼的叫来安德烈悄悄问道这么吃有没有看过医生?医生说这样正常吗?
安德烈说医生说只要不会吃完觉得难受,胃涨就是可以的,毕竟怀孕也是因人而易的。而茱丽如果不吃饱,她会越来越焦躁。
亨利看着茱丽又吃了几块送上来的炸鸡腿,吃了半盘的肉酱通心粉,两口洋葱沙拉,其它的倒是一点都没碰,这样看来总量也不多。
当他奇怪的看向安德烈时,安德烈说摆这么多是因为根本不知道茱丽会想吃什么。
而当茱丽刚刚从餐桌前离开,坐到客厅中时,又想吃奶酪了,还点名要吃臭臭的奶酪。安德烈立刻送上,她什么也不配干吃了五六块后想起在一旁看着的亨利,友好的问他要不要来一块。
亨利拿了一块配着葡萄酒,陪着茱丽吃,在吃到第八块时她终于吃够了。亨利松了口气,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怀孕的女人,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吃的女人,所以看到茱丽这样吃,他忍不住害怕她会撑破肚子。
晚上两人睡在一起,亨利来时满腔的遐思荡然无存,他只顾着害怕的看着躺在身旁的茱丽她那恐怖的大肚子,看到她动一下就吓得连忙扶着她。安德烈早就安排了女仆住在房间里,帮着茱丽晚上起夜或翻身,腿抽筋时帮她按摩。
半夜里茱丽腿抽筋痛得哼叫起来,亨利几乎是立刻就醒了,还以为她是肚子痛,一连声的喊安德烈。
女仆马上过来给茱丽按摩腿,安德烈就守在隔壁的房间里,听到声音马上就过来了。
扶起茱丽坐起来,她反而安慰脸色苍白的亨利让他不用担心,“一直都是这样的,没事。”她说。
亨利出了一身虚汗,觉得三十年里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这才八个月,到了该生的时候他该怎么办?亨利觉得这才是世界末日,他已经害怕的不知所措了。
茱丽不知道亨利已经快被她吓死了,她腿上一抽一抽的痛,却摸着肚子对安德烈可怜巴巴的说:“……我想吃鸡汤面,要浮着厚厚的一层黄澄澄的鸡油,再打两个荷包蛋,再洒点绿色的菜叶子。”
安德烈领命而去,茱丽对着发呆的亨利笑嘻嘻的说:“我饿了,鸡汤面很好吃哦,是我教安德烈做的。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亨利叹息着抱住一副轻松样子的茱丽,失笑道:“不用了,你吃就好。”
摸着那个圆滚滚的肚子,他决定在这里守到她生完为止,反正他现在是没有心情丢下她一个人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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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去,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