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太皇太后面前的中年人穿着玄色绣金龙长袍,他面容俊朗,双目有神,周身气势厚重威严,此人正是大楚朝的当朝皇帝,重景帝。
重景帝如今正当盛年,继位十余载,不仅朝堂上对这位皇帝颇多赞誉,政令通达,自上而下都勤于公务,就连百姓也很尊敬爱戴这位皇帝。
听到太皇太后的话,重景帝唇角勾起,露出一丝浅笑。
“镇国公为朕戍边多年,朕和他也算是君臣相宜,他戎马半生,好不容易回京,朕何必小气?”
“郡主就足够了。”太皇太后淡淡地说:“那个丫头的身份不够。”
重景帝微笑着说:“郡主和太子可以是表兄妹,但是公主,就只能是亲兄妹了。”
太皇太后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这位楚朝老祖宗难得露出诧异的神色:“昭儿喜欢谢家丫头?”
若真是如此,太皇太后更不想再给谢家荣宠了,一个魅惑太子的罪名就足够谢家喝一壶了。
重景帝却道:“不管昭儿是否喜欢谢家丫头,都不行。”
太皇太后一愣。
重景帝想起最近西域那边递来的军报,他慢吞吞地说:“朕要用谢宁,不管昭儿喜欢谁,他都不能因私废公。”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会,才像是提醒似的说:“谢宁不过一个丫头,满朝文武都会为皇帝效力的。”
重景帝哈哈笑:“皇祖母莫要担心,朕心里有数。”
等皇帝离开了仁寿宫,太皇太后才长出一口气。
她的身体向后靠,立刻有嬷嬷往太皇太后身后放了一个软垫子。
“皇帝越来越胡闹了。”
太皇太后闭上眼,头疼的厉害。
太皇太后身边得力的夏嬷嬷立刻上前帮太皇太后揉太阳穴。
夏嬷嬷一言不发,她跟着太皇太后一路风风雨雨地走到现在,学会的最重要生存技巧就是闭嘴。
“老太婆大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还要给皇帝忙前忙后。”
太皇太后抱怨说:“要是当初皇后没那么愚蠢,自己找死,也就没现在这么多事了。”
夏嬷嬷笑了笑,依旧没说话。
太皇太后抱怨了两句,很快恢复了平静,她闭上眼,突然对夏嬷嬷:“明天有什么事吗?”
夏嬷嬷低声说:“没什么要事。”
太皇太后又道:“听说阿姽在别苑开了个什么花会?那丫头倒是会胡闹。”
夏嬷嬷一言不发。
良久,太皇太后才道:“我记得之前阿姽开花会,有人没去?”
夏嬷嬷低声说:“是临川郡主和她的嫡女卢家大娘子。”
太皇太后听后发出短促的笑声:“也罢,那丫头之前一直被皇帝拘着念书,也是时候让她在我这学些东西了。”
作出决定的太皇太后向来果决。
她吩咐道:“明日让临川和她的丫头入宫。”顿了顿,太皇太后补充:“让阳和也带着她家丫头过来吧。”
夏嬷嬷低声称是。
太皇太后轻笑起来:“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阳和的女儿都可以进宫了,倒是阳晴才刚出嫁。”
阳晴就是刚订婚没多久的先帝二公主,今年年方十九。
说完,太皇太后闭上眼,似乎要休息。
夏嬷嬷不敢多言,她看了一眼太皇太后,发现太皇太后没什么吩咐后,就微微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夏嬷嬷离去后,太皇太后睁开眼睛,她的眼睛有些浑浊,眼角附近也全是老人斑。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痕,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人世。
可是现在还不行。
皇帝处理朝政是没问题的,但要说处理后宫和家事,那就力有不逮了。
她还需要再坚持一段时间。
最起码要等到太子大婚,有了太子妃后,才能彻底安心。
谢宁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记挂上了,她正满头黑线地扶着自家父亲,并努力往父亲的嘴里灌醒酒汤。
辰叔在旁边帮忙,他扶着镇国公,谢宁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伸出去,直接掐住了自家父亲的鼻子。
下一秒,醉呼呼的镇国公张开了嘴巴。
谢宁趁机将碗里的醒酒汤全部灌了进去。
掐鼻子灌汤,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经常做。
在旁边端着盆的刘公公总算感受到了如意的崩溃,看到这一幕,他同样瞪圆了眼睛。
这谢家大娘子也太彪悍了吧!
就在刘公公发呆之际,谢宁已经将空碗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然后拿起汗巾,在盆里湿了湿。
谢宁皱眉,她对刘公公说:“去将温水倒了,换冷水来。”
刘公公:“………………”
刘公公连忙重新打了一盆冷冽的井水回来。
谢宁将汗巾浸满冷水,还很细致地叠成方块形,然后毫不客气地贴在了自家老爹的脸上。
镇国公啊了一声,他总算睁开了眼睛。
刘公公本以为镇国公会生气,却没想到镇国公醒来后顺手拿起脸上的汗巾,又重新擦了擦,就丢进了刘公公端着的铜盆里。
镇国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还打了哈欠。
“……早上了?”
谢宁面无表情地说:“父亲,这一夜还没过去呢。”
镇国公顿时往后倒:“那我继续睡一会。”
谢宁气结,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父亲,宫中派了刘公公并一些伺候的人,您看……”
镇国公唔了一声,他总算起身,慢吞吞地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刘公公身上。
刘公公连忙放下铜盆,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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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见过国公爷。”
镇国公淡淡地说:“今后好好听辰九的话。”
辰九指的就是辰管家。
刘公公连忙应声,辰叔顺势和刘公公一起离开了。
房间里一时就剩下了镇国公父女两人。
镇国公看着身边唯一的女儿,叹了口气。
“陛下有意封你为公主。”
谢宁瞪圆了眼睛:“什么?!”
“成为公主后,你和太子再无可能,同时……陛下有意赐婚,最近西域不稳,要么赐婚西北异族,要么和镇守西域的韩泾侯结亲,你以公主的身份出镇西域。”
镇国公意味深长地看着谢宁。
“宁丫头,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
谢宁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去多久,谢宁才找回一点理智。
她慢慢说:“……父亲,我和太子本就不可能,一直以来我都将他当成哥哥,您知道的,我虽然有个哥哥,但晞哥哥毕竟姓林,我不可能和他太过亲近。”
镇国公原配林氏,出身定国公府,是定国公府的嫡出女儿。
定国公前面两个儿子都走的早,没有留下后裔,恰好当时林氏生了一个儿子,镇国公有感于定国公的提拔和知遇之恩,索性将长子过继给了定国公,也就是谢宁的嫡出兄长林晞。
不过镇国公没想到,长子过继后没多久,林氏就病逝了,镇国公身边只有一个侍妾,也就是谢宁的母亲。
镇国公忙于国事,在边关时也懒得再娶,这么多年下来,谢宁的母亲也走了,偌大国公府倒只剩下了镇国公和谢宁两个人。
谢宁叹了口气:“太子于边关历练,我只当他是兄长,绝没有其他心思。”
说到这里,她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寻常人家的女儿手掌都白皙柔嫩,可是她的手上全是老茧。
“父亲,当年您问过我的,我说了,要走您的路,这条路是我选的,我自然要走到底。”
镇国公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同样叹气。
谢宁想要走他的路子,想要在军中闯荡,他不是不高兴,可是女儿家总要嫁人的。
楚朝承袭前唐王朝,风气颇为开放,女子亦可抛头露面,民间亦有女户。
只是军中不比其他,谢宁想要以女子之身踏入朝堂,难比登天。
“看样子,你是打算嫁到西域了?西域异族居心叵测,你嫁过去……”
镇国公有点头疼,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法子:“好吧,你可以生个儿子,然后再干掉大首领成为族长,倒也是一条不错的路。”
谢宁的脸色有些羞愤,虽然她可以镇定地和荣华公主讨论这个问题,可是对上自己的父亲,她还是很不自在。
“父亲!我、我一定要嫁给西域异族吗?”
即便谢宁知道自己选择的路很难,未来的婚嫁之路更难,可这不代表她就愿意嫁给莫名其妙的异族啊!
“……那你是要嫁给云铮的孙子?!”
镇国公更震惊了:“我可是亲手捅死了云铮他爹啊!”
谢宁忍不住抬手捂脸,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