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次日一大早, 贺府大门就被前来送礼的人堵住了。</p>

郭凝直接避而不见。</p>

如今他们自家人都有点琢磨不透圣人的意思, 自然不好张扬。</p>

除了几家平时就交好的, 郭凝叫管家把送礼的人一律挡住, 又胡乱编了个理由不出门。</p>

蓝夫人倒是带着两个儿子悄悄进了门, 一见到她便真心恭喜, “如今你们也是熬出来了, 头几年的苦头没白吃。”</p>

之前贺衍这一大家子在穷乡僻壤一待小十年，圣人都不许他回京述职，磋磨的什么似的。好些人私底下都说这辈子怕是起复无望了。</p>

谁成想, 风水轮流转，圣人好似忽然就解了对他们的不公正对待，瞬间用一道圣旨将他拖到了每日必须上朝的班子里去。</p>

忆起往事, 郭凝也觉百感交集, 这会儿长长吐了口气，笑中带泪, “都好了, 咱们都好了。”</p>

蓝夫人安慰性的拍拍她的手, 故意说些喜庆话, “如今你也是正经的诰命夫人了, 回头且把礼服穿戴起来给我们瞧瞧, 必然是浑身的威风！”</p>

郭凝果然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更多的是喜悦。</p>

展鸰拉着两个小伙子说话, 见他们肩头似有未化的雪片, 便顺势往外看了一眼，“呦，都这早晚了，竟还下雪？”</p>

蓝輈笑笑，近似蓝辄的容貌中更多几分俏皮，“哥哥说昨儿夜里就下了，现在倒是小了些。”</p>

顿了顿又道：“京城不比黄泉州，冬日漫长酷寒，有时候三月天还能飘几个雪花下来哩！叔叔婶婶可要当心，千万别冻着了。”</p>

一听这称呼，在场众人不免又有些想笑。</p>

蓝辄与他一母同胞，若单纯论年纪，实在该叫他们叔叔婶婶的。可蓝辄毕竟是特殊情况，也不好改，只剩下的小子，确实得正经论起来的。因此便出现了兄弟俩称呼不统一的情况。</p>

“呦，这小嘴儿真甜！”展鸰笑着掐了掐他的脸，又故意逗他，“怎么你哥哥昨儿夜里瞧见了，你却没瞧见？”</p>

蓝輈面上微红，尚未出声，旁边蓝辄已经语带笑意道：“他年纪小，难免贪睡，歇的早，故而不曾看见。”</p>

虽然装着小大人似的，可到底也才九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呢。</p>

蓝輈很不满意自家哥哥当众拆台的行为，一张小脸儿越发涨红，忙小声辩解道：“我每日都起得很早的！”</p>

世家子弟不仅要早早启蒙，日日读书，更要学习诗书骑射礼乐等，偶尔还得跟着长辈出门聚会交际，日程安排的很紧，除非特别情况，想贪睡都不成。</p>

展鸰失笑，果然狠狠夸奖了他几句。</p>

蓝輈面带得色的挺了挺胸膛，可忽然觉得婶婶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同哄两岁的小弟弟时没什么分别，又觉得有点害臊……</p>

展鸰亲自帮他们脱了大氅，又摸着手脸试了试，觉得有些凉沁沁的，便心疼道：“这样冷的天，难为你们娘儿仨竟顶风冒雪的过来，等到晌午太阳高照好歹还多些热乎气儿，正好蹭大户顿饭吃！这会儿来，早饭却过了的。”</p>

众人都笑的东倒西歪，蓝夫人指着她道：“听听这嘴，好歹也是出入过几回皇宫的人，这一二年真是越发钻到钱眼儿里去了。”</p>

又转头对郭凝道：“还说大户呢，咱们只看着这几个人，最大的大户可不就是她？”</p>

他们这几家虽家底丰厚，可到底都是祖上积攒下来的，实在不比展鸰和席桐夫妻二人白手起家，亲自创下偌大家业，多少都是自己的。</p>

蓝輈也笑着插嘴，“叔叔婶婶最能干不过的，这几回送过来的什么玻璃匣子、八音盒的，都是圣人也没见过的好东西呢！”</p>

说完，又抱着展鸰的胳膊撒娇，“婶婶，若回头得空，且再做个八音盒给我吧？怪好听的。还有那玻璃匣子，外国的贡品也没有恁般剔透无暇……”</p>

“看在你嘴甜的份儿上，”展鸰伸手点点他的额头，笑道，“回头我就跟你叔叔说。”</p>

又对几个孩子道：“都有！”</p>

众人笑闹一回，丫头们重新换过热茶和果子点心，蓝夫人吃了口热茶润喉顺气，这才难得不跟对外人似的端着，一撇嘴，习惯性的压低声音道：“大冷天的，难得两个孩子也有几天假，谁不爱在家里歇着？我只不爱伺候罢了！”</p>

说着，就比了一个二。</p>

展鸰和郭凝瞬间心领神会。</p>

蓝源在蓝家一众本家分家的同辈中排行老五，他的亲哥哥便是排行老二的蓝瀚了。</p>

以前在外，天高皇帝远，谁爱论这些？不过如今既然回来了，一众亲友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时常聚在一起做这做那的，少不得又要讲起来。</p>

说起蓝瀚，饶是郭凝这样好涵养的人也有些不屑，“他竟还没离京？”</p>

“哪里肯走！”蓝夫人嗤笑道，“前番将朝中大半人得罪了个遍，圣人也不待见，如今倒是肯豁出脸去求到老爷跟前……到底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老爷也不好全然推脱。谁知他竟贪心不足！这一年年的，越发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早前好容易给他弄了个从五品员外郎的官儿，既清贵又松快，好好混着熬资历也就罢了，他偏嫌没有实权！”</p>

“如今又腆着脸要什么外放，县令又嫌官儿小，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气的老爷趁前些日子回本家，在老太爷跟前骂了他一通，倒是略安分了几日。听门子说今儿早上老远瞧着又往这边来了，我干脆带着两个小的往这头来给你们贺喜！你可别嫌我聒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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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鸰和郭凝都听得瞠目结舌。</p>

当年就觉得蓝瀚没数，没成想几年下来……更没数了！</p>

展鸰久违的起了一点八卦的心思，坏笑道：“你那大侄儿如今怎样了？”</p>

“快别提什么侄儿侄女的！”蓝夫人露出一副你可饶了我的表情，“还真不如去地方任职，这里风光是风光了，可遍地是亲戚，躲都躲不开！轲儿考了几回，如今连个秀才都没中，过年的时候倒是见了几回，脾气越发暴躁了，瞧着人都阴沉了。之前我那嫂子还有脸来求荫庇的名额，老爷没搭理，只说原先说定了的，要么顾老的，要么顾小的，哪里有天下好事都给他们占了的道理？”</p>

蓝轲比蓝辄和贺茗都要大，可如今这俩人都是正经秀才公，说不得明年便是举人老爷，可他偏偏还是白身，又日日听人说起，难免明里暗里比较，自然暴躁。</p>

“他们没闹腾？”郭凝笑道。</p>

“哪里能不闹！”蓝夫人啼笑皆非，“不过老太爷倒还没糊涂，问明白前因后果后也没说老爷。我们也怕夜长梦多，转头就把名额给了分家两个有天分的孩子，如今才刚出考场，也不知今年考不考得上举人。”</p>

“你们夫妻好果断，正该如此。”展鸰夸赞道。</p>

这事儿是蓝瀚理亏不假，当着面儿，老太爷也不好偏心。可若蓝源一直掐着名额，自家不用又不肯给亲兄弟，时间久了，旁人心中难免不平。便是蓝家人，保不齐也要有意见。</p>

可他转头就给了分家，而且那俩孩子还真就是争气，即便是老太爷，这下也没的说了。</p>

分家又如何？一笔写不出两个蓝字！都是自家人！</p>

而且在外面看来，蓝源这种做法实在太无私、太公平了！</p>

择优，不以亲疏远近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