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稀的注意力立刻被带了过去,追着霍决嘘寒问暖,尤其看到他手掌上裹得纱布,神色懊恼得恨不得以头抢地,“王爷受苦了!”
霍决凝望着席停云的侧影,轻声道:“不苦。”
杨雨稀看到他脖子一侧浅红印记,心中一惊,吃不准是虫子咬的还是……人咬的,眼睛跟着朝席停云望去。仔细看席停云,脖子上似乎也有差不多的痕迹,让他惊疑更甚。
席停云注意到他们的凝视,忍不住回过头来。
杨雨稀慌忙收回目光,随便找了个话题道:“那飞龙已经被拿下,等候王爷发落。”说到那飞龙,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折磨他给霍决出气。
霍决看了眼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大山,皱了皱眉道:“阿影呢?”
杨雨稀道:“小影挨了那飞龙一掌,正在休养。王爷放心,此次能生擒那飞龙,小影居功至伟,我绝不会亏待她。”
霍决点点头,看着赦僙上了山,起步往山下走,“其他十一飞鹰呢?”
杨雨稀道:“死的死,投降的投降,无一漏网。”
“重铁环?”
“此人对那飞龙忠心耿耿又深具城府,表面上与那飞龙势同水火,以便联合对抗那飞龙的各种势力一网打尽。若不是赦首领暗中提点,连我都要着了他的道。”
赦僙哈哈笑道:“重铁环的小伎俩如何能瞒过杨总管的法眼?我想起杨总管逼着重铁环下令铁环门攻打那府时重铁环的表情,真是笑得牙都要掉了。”
席停云听他们几个人说得开心,故意落后几步,拉开一丈左右的距离。
霍决还未说甚,赦僙已经忍不住掉转头来拉他,“席大人,你怎么了?该不是吃了几天的果子把人都吃傻了吧?”
席停云微微一笑道:“赦首领也知道山洞里有好果子吃?”
霍决后背一僵。
赦僙哪里知道他们之间的种种误解纠缠,大咧咧地笑道:“怎么不知?我还亲自下去过一趟。陈棍棍也是个奇人,竟然跑到那家眼皮子底下住着。”
席停云道:“你不觉得他是被囚禁的?”
赦僙愣了愣道:“这,我倒没想过。不过陈棍棍这样的人,要不是心甘情愿,谁能困得住他。”
心甘情愿四个字仿佛魔咒一般,圈住席停云的喉咙,慢慢缩紧,让他渐渐喘不过气来。
“席大人?”赦僙见他脸色不好,想伸手扶他,但手刚伸出去,人就被另一个胳膊揽到另一边去了。
席停云靠在霍决怀里,闻着熟悉的气味,觉得呼吸越发困难起来,心好似打了个结,还是个死结。他突然弯腰干呕起来。
霍决先是扶着他,后来干脆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也不管会不会吐在自己身上,只是紧紧地抱着,生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赦僙和杨雨稀面面相觑。
一个惊异,一个若有所思。
席停云终于停下来,好似生了场大病,脸上血色全无,在阳光下透着一层苍青色的病气。
“一定是山洞太潮湿,又没肉吃……”赦僙同情地看着他,“要马上回去调理调理。”
杨雨稀顺着他的话说笑道:“哦,吃一大碗五花肉就好了。”
赦僙大笑:“再来十只烧鸡一坛烈酒,保管什么病都好了。”
席停云慢慢站直身体,不着痕迹地挣脱开霍决的手,笑着回应道:“好,就照赦首领说的做。”
赦僙没想到席停云这么上路,更加兴奋,“反正那飞龙这头已经处理干净,况照有庞小大他们顶着,接下来没我什么事了,我们就来个不醉不归。”
席停云跟着笑。
杨雨稀见霍决脸色越来越黑,看着赦僙的目光越来越凌厉,忙催促他们先回府再说。
回到那府,席停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洞中六七日,洞外地翻天。曾将他们追赶得走投无路的那府已经完全破败,身着盔甲的士兵们正低头弯腰地清理着地上的尸体。
大片大片的血水顺着石阶往下淌,泥土被染成深红色,到处都是血腥气。
杨雨稀安排席停云住下,不知是不是霍决的指示,住的还是那飞龙之前分给他的房间。没多久,浴桶、美食纷纷送来,果然是有酒有肉。
席停云泡在木桶里,一边喝着酒,一边发着呆。全身的疲惫被卸了下来,四肢百骸倦得一动都不想动,连思考都暂时地停止了,手和嘴巴只是简单地重复着喝酒这个动作,直到壶空,才缩在木桶里睡了。
时间匆匆。
水渐冷。
席停云在睡梦中打了几个哆嗦,却执着地不愿意清醒。
笃笃。
“席大人!”
呼唤声不客气地入侵梦中,将他强行拉起。
席停云醒过来,发现敲门声还在继续。
“席大人?”
他用手指轻轻地揉了揉额头,“什么事?”
“王爷请您去书房议事。”对方听到他的回答,终于松了口气。
席停云道:“我睡下了。”
“是。”
席停云听着脚步声离去,从水里出来,拿起布擦拭身体,擦到下|身时,脑海中猛然闪过霍决趴在他腿上亲吻伤口的情景,松弛的身体再度紧绷起来。他缓缓坐回木桶里,屈膝环住自己的胳膊,将头埋在水里。
书房。
“王爷与席大人被那飞龙所害的消息传出才一天,况照就借口为王爷报仇,带着大军杀到,反应之灵敏,速度之迅猛,好比伺机而动的虎狼!”杨雨稀嘲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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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决道:“他的确是。”
杨雨稀道:“我照王爷的吩咐,一边暗中为他清扫障碍,引军深入,一边向那飞龙通风报信,让他派兵迎战。可惜况照为人十分机警,到了第三日就命令大军在原地驻扎,无论我驱残兵诱敌还是找强将进攻,都不为所动。”
“况照为人一向谨慎多疑,不怪你。”
“我等了两日,见他始终没有动静,终于按捺不住攻入那府。多亏小影与我里应外合,事先在其他十一飞鹰的饭菜中加了泻药……”
“为何下泻药?”
“她说这是唯一能拿到的药,还多亏了那飞龙有便秘之症……”杨雨稀见霍决看了他一眼,急忙转移话题道,“况照大概收到那府被迫的消息,连夜跑了。不过他跑不远,庞小大和颜初一都在前方盯着。”
这场战斗可说是南疆王府近几代最扬眉吐气的一场胜利,可霍决脸上却毫无喜色,甚至神色中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忧虑和惆怅。这让杨雨稀不得不提心吊胆起来,“王爷可是觉得那里不妥?”
“不,你们做得很好。”
杨雨稀低头想了想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王爷如何知道况照在暗中部署进攻那家?”
霍决道:“母妃曾与我玩过一个猜谜游戏。”
“哦?”杨雨稀知道他这个时候提起王妃绝不是怀旧。
霍决从桌上拿起一支笔,举到眼前,视线擦过笔杆,对着杨雨稀看。
杨雨稀茫然。
“鄙视你。”
杨雨稀:“……”
霍决将笔顺手放在桌上,低声道:“我与母妃经常玩,能轻而易举地猜中对方心中所想,而父王却无论怎么猜都猜不中。”
“……”这个,猜不中才是正常的吧?杨雨稀干咳一声道:“还请王爷明示。”
霍决道:“还记得那枚从母妃怀中掉下来的霍府令牌吗?”
“记得。”杨雨稀顿悟,“难道王妃是在暗示什么?”
“王府令牌其实极为普通,连府中侍卫都人手一面,有何珍贵之处?母妃若真的惦念王府或者惦念父王,怀中藏的就应该是与父王的定情信物或者是王妃印章才是。”
“……不错。”
“可她却藏了一枚写了霍字的令牌。”
“霍,”杨雨稀努力用他们的思考方式来思考,“霍……霍……祸?难道是包藏祸心的意思?”
“胸中藏祸。”
杨雨稀击掌,“胸是兄长!”
霍决眯起眼睛,“我决不信母妃会自愿隐居在况照的小竹楼里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