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寒衣 把戏

薛澜站起身,拨开人群。果然发声挑衅之人,声势浩大领着熟悉的一群跟班,站在入门的地方,嚣张跋扈跟他对瞪。

薛澜幽幽道:“七皇子殿下乃圣上真龙血脉,老天庇佑,自然不怕。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就难说了。保不准隔壁这些含冤而死的,无辜当了鬼太不甘心,要找殿下代他们伸冤,又接近不了殿下,那就只能从殿下身边的人下手,附身这么一两个,好跟殿下说说话。”

他音调诡异,神色间煞有其事,大白天一席话说得人毛骨悚然,跟在肖岑身后的一群少年齐刷刷变了脸色,宋家老四宋景原本站得离肖岑一伙人近,闻言赶忙快走了几步,凑到这头的人群里来。

肖岑勃然大怒:“胡说八道!”

陆昭也起身,立于薛澜身侧:“肖沐恩,上节课约定的比试之事,先饶你一马!”

肖岑怒道:“你什么意思?!”

眼见他生气欲上前,白衣的少女急道,“你别过来!我跟你可不熟,保持距离为好!”

她一副嫌弃的样子,活像他是什么恶心透顶的苍蝇老鼠,气得肖岑快吐血:“陆明非!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不向来狗胆包天吗?怎么信这种无稽之谈!”

陆昭难得没吵回去,皱着眉道:“阿澜说得对,你是横竖不怕,只旁边的人才要遭殃。你爱说随意说去,反正骑射课我请过假了。阿澜,咱们走。”她言罢拿好收拾过的书本,态度明确打算回家。

“不许走!”

薛澜道:“七皇子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往日我和阿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里给您赔礼道歉了,您大人有大量,慈悲为怀吧。”

若是平时能听到他这番作低服软的话,肖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可现下这场合听他说来,只觉得莫名地诡异,表面是道歉,却越发显得自己讨人嫌,七皇子一张俊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紫,近看就像一口黑锅扣了上去。

七窍要是能生烟,肖岑周身想必烟雾缭绕。

被突发变故弄得手足无措,只能死瞪着薛澜和陆昭头也不回的背影,七皇子殿下这个气啊,这是他们俩想出的新招数么?好好好,这招以退为进用得真秒!事到如今恍然大悟,越想越气,一口气郁结于心,回过神一看,更加怒火攻心:“你们离我那么远干吗!”

一众偷偷走远的小跟班纷纷装聋作哑,看天看地互相看,就是没人看喷火龙。

“韩世景!”

被点将出来,苦命的韩王世子灵机一动,“啊呀”叫道:“殿下我内急!先走一步!”

“薛清涧的鬼话你们真信?”个个跟猪一样!“全给我滚!”

小跟班们头次这般高兴听到这字,个个欢天喜地:“滚了滚了!”

偌大的教室,眨眼间剩下火冒三丈的某人,恶狠狠地磨牙:该死的陆昭!该死的薛澜!

从学堂出来,陆昭对身后的侍卫头领道:“你们先回去,我跟薛六少还有事要办。”

“是。”

待人离开,剩下他们两个,陆昭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先前瞧见那帮人的脸色没?吓得魂都没了!”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群怂包!肖岑还有脸笑别人?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人!

“我一直留意韩世景的脸色,八成是信了。”

“那依计行事。”尽快找到韩王府的侍卫,看他对薛家姐姐的事怎么说。因他们不好光明正大潜入韩王府调查,阿澜就提议利用这次事件,来一招引蛇出洞。

这边厢两个人有条不紊地按计划办事,另一边,书院,骑射课才上到半途,肖岑的跟班七七八八跑了一大半。

韩王世子韩潇,表字世景,就是第一个跑的。

从书院出来,韩潇上了轿子,待轿子起身,他匆匆掀开帘子,吩咐道:“从东边的大路绕,离那凶宅越远越好。”

轿夫抬着轿子从巷子出来,走在大路上没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哀乐,铜锣唢呐热闹得很,送葬的队伍很快走到近处,耳中听到呼天抢地的哀号哭喊,韩潇脸色相当难看,掀开轿侧的帘子,见外头一队披麻戴孝的人马,队伍居中驴车拉着一口棺木,有人趴在棺木上嚎哭。

轿夫们退到一边,待送葬的锣声远去,才重新上路,走了没一时,耳中又飘进刺耳的哀乐,前头领抬的二人不由对视一眼,心中都道,今天怎这么晦气?

轿子再让到一边,送葬的队伍慢慢行过,韩潇在轿中坐立难安,耳中充斥着哀乐、哭叫,正感烦躁,忽听到外头的小厮尖叫一声:“世子当心!”紧跟着一股剧烈撞击的力道,轿子不知撞上了什么,翻倒一边,韩潇脚步不稳从轿子内摔出来。

他额角撞到什么,疼得龇牙,定睛一看,看清眼前黑色的东西,瞳眸急速扩张,连滚带爬地退开。

“棺,棺材!”

好端端地棺材怎到了眼前!

“小世子没事儿吧?”赶来扶人的小厮试了好几次,也没能让双腿发软的主子站起来。

“这,这……怎么……”少年脸色惨白,出口的句子支离破碎。

“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看到那拉棺木的骡车突然发疯一样冲过来……”说到这处,小厮环顾四周,惊道:“送葬的人呢?”先前被突发的状况惊呆,没留神什么时候送葬的人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口棺木,这不可能啊,怎么会丢下棺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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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一阵风过,漫天飞舞的冥纸从天而降,一张正正好覆于少年惨白如缟的面容上,不知过了多久,抖若筛糠的声音从冥纸下方传出:“我,我们是不是撞……撞鬼了?”

这处街道正对一家酒楼,从二楼能清晰窥见街上任何动静,今日二楼一早被人包下,此时包下酒楼的二人,躲在围栏下方笑到肚子疼。

“你撒得可够准的!”

“哎哟……”腰都直不起来,本来只想天女散花渲染下气氛,吓吓韩潇,没成想冥纸正盖他脸上。

“就算这小子不怕,也够晦气了。”哪有活人盖冥纸的。

二楼的围栏半人高,缩在栏杆下面,街上的人一点看不到。

陆昭顺着围栏爬到屋子里头,站起身拍着衣服,今天她特地穿了一身白。薛澜还缩在原处,从缝隙往下瞧:“三个人抬着走了……哈哈哈……”他回头,笑眼弯弯地,“你说他会不会吓到尿裤子?”

“我只知道某人小时候经常尿裤子,这是不是他每次都很关心别人会不会尿裤子的原因?”

“……”

某人摸了摸鼻子,等下面的人走到看不见,才站起身。

陆昭道:“韩世景吓成这样,明天一定听你说的,跟韩老王妃要那队常去寺庙的贴身侍卫,陪他去学堂。”这样他们就有机会看到人,确认身份。

“希望吧。”五姐姐死都不肯透露那男人的身份,他们也只能根据推测行事了。

“又吓到韩小世子,又气到肖沐恩,一箭双雕!”想到就心情愉悦,“真该把肖沐恩气急败坏的模样画下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比什么纾解心情的丹药都有效。

薛澜取笑:“瞧你这点出息!”

她不以为意,笑嘻嘻做个鬼脸:“唱了一天戏好饿,走,今天请你吃地道的滁州美食!”

“我薛半仙日观天象,掐指一算,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要请我吃滁州美食是假,自己想见滁州美人才是真。”调笑完,他敛了笑正色道:“我要去找我堂哥一趟,看能否要到刑部依小乞丐描述,所作的阿婆画像。”有了阿婆的画像才能寻到阿婆,才能了解真相,那小姑娘究竟是不是向刑部通风报信之人。

“对,这事比较重要!我跟你一道去。”

“你的滁州美食呢,不吃了?”

“事有轻重缓急,滁州美食又没长脚,不会跑掉的。”

两人从酒楼出来,去往锦衣卫镇抚司的路上,经过市集,陆昭的视线被一处摊子上的纯白玉佩吸引,伸出手想去拿,不料凭空伸出来另一只手,抢先一步碰到玉佩。

陆昭收回手,看见对方是个戴着斗笠的女子,斗笠的面纱垂下来,挡住了样貌。

那女子也有些惊讶,良久低声道:“不好意思。”听声音是名年轻女子。

“没关系。”虽这么说,心头难免遗憾。先前看到这玉佩的一瞬,白璧无瑕,色泽温润,如水波浮动,其中又似蕴含流转光芒,她心中突然一动,情不自禁就伸出了手。

陆昭心头还抱着希望,对方仅仅是看看,等到见对方问了价格,掏出钱袋,才算死心。

将她神色从隐隐希望到最终失望尽收眼底的薛澜笑道:“阿昭,我与你相识许久,从不曾见你对什么佩饰动过心。我瞧这玉佩,色泽一般,做工也不算多精细,比这名贵百倍千倍的玉佩见得多了,也没见你喜爱,看来眼缘这东西,当真难说。”说着望向那戴斗笠的女子,道,“这位姐姐,既然是你先看上的,玉佩理当为你所有。若是我们以此玉佩十倍的价格跟你买下,不知你愿不愿意割爱?”

那女子闻言没应话,因为戴着面纱,看不到她表情,须臾她缓缓将玉佩递过来。

陆昭欣喜接过,见薛澜欲摘钱袋,戴着面纱的女子轻声道:“不必啦,你们愿意以十倍价格买下,一定极是喜爱,我和这位小妹妹看上同一样东西,也算有缘,这玉佩就当作我送妹妹的礼物好了。”

“这怎么行?”

“其实我看上这玉佩,是因为它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不过物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倘若有缘,人在身边,还需要这死物做什么,倘若无缘,天天睹物思人也不过徒增伤心。”

女子轻轻说完离去,陆昭怔了下,回过神,忙握紧玉佩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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