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丞相府门口,陆昭挥手跟人道别。
“我到家啦,明天见。”
肖岑抬眼对上她熠熠生辉的眸子,心里微动了下。
“陆明非!”
走了几步路的人停下来,回头。
“今天说过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不准忘!”以后每年的生辰,她都陪他。
什么话?陆昭一时没回过神,肖岑说出这一句却是鼓足了勇气,不敢看她回应,转头跑远了。
回到家,在床上躺着,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怎么也阖不了眼,折腾了半天,陆昭腾一下坐起来,边穿衣服边朝床下跳。
她习惯性打算翻墙,走到墙边,看见一个脑袋从下方的狗洞里伸出来。
那人低着头,在努力钻狗洞,没发现她,手先不费事地进来了,然后是头,然后是肩膀,然后……用力,用力……卡住了。
陆昭观察了一会儿,在他旁边蹲下,实事求是道:“阿澜你胖了。”
薛澜半截身子探在狗洞外,闻声幽怨看向她:“是长高了。”
她从树丛里摸来个大石头,要把墙上那个洞凿大点,足够他动弹,薛澜打小四肢不协调,翻墙基本属于不可能任务,所以她的院子一直留着个隐蔽的狗洞,专供某人进出。
“这洞得堵上了。”他长大了,小洞越挖越大,不安全是一个原因,她也长大了,“日后若被人看见我从后巷进出……不大好。”终究男女有别,风言风语传出去对她不好,提到这个,想到刚才的事情,“阿昭,对不起。”
沉默了半晌,陆昭开口道:“我是女人。”
薛澜点头:“嗯。”虽然当了这么多年兄弟,可是自打她说有心上人,他也开始有了她是女人的觉悟,与日俱增。
“前年我陪你去青楼找薛大哥,被薛伯伯知道,狠狠打了你一顿板子。”
“是啊。”爹说他胡闹,怎会带陆昭去青楼。当时懵懵懂懂,觉得爹小题大做,现下自己也到察觉男女有别的年纪了。
“前段时间狩猎比赛的时候,我看中一头大野猪,箭虽然射中了,可是力道太浅,还是给它逃了。后来骑射课我特地留意了,发现大家的箭都比我射得深,就算我射得最准,可我是女人,随着年龄增长,力道慢慢总会比不上男人。”
有些事,并非不留意,或者装作不知道,就不会发生。
“今天你们去青楼,我不能去,这只是一件小事,日后还会有很多事情,你们可以做,我不一定能做,比如推举进锦衣卫。”推举的规则是适用男人的,而她是个女人,锦衣卫像国子监一样,全是男人,会收她么,而她到了嫁人的年纪,老爹还会像从前一样任凭她胡作非为么?他们去青楼瞒着她,是怕她有落差感,可她总要面对的。
“阿澜,我不害怕,我说过我要做什么,谁也管不着。臂力比不过,我就加强训练,只要我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一定可以弥补先天的不足,一定能跟男人一样强,甚至比男人更强。锦衣卫从没有过女子,那又怎么样?我非要当这第一个不可,只要我坚持不懈,总有一天会梦想成真的!”
薛家六少一眨不眨眼看着人:“陆昭,精彩啊,若非我现下动弹不得,一定给你个表达支持的深深拥抱!”
“拥抱我心领了,作为我的好兄弟,还是来点实质的支持吧。日后呢,我就负责艰苦训练,增强自身实力,搞定锦衣卫和我老爹的事,就交给你想办法了!”
“……”
墙壁终于凿穿了,一个大洞展现,薛军师以狗扒式爬进来,站起身的时候,肚子配合咕咕叫了几声:“有吃的吗?”红翠楼那一桌子美食,一筷子还没动就东窗事发了。
“我去厨房找找。”
一会儿陆昭回来,端来一盘子糕点,还有一壶茶。两人在院中的石桌边坐着,边吃东西边聊天。
这段时间薛澜一直忙于翰林院的事情,他们也很久没这样促膝长谈了。
刚到国子监,仿若还是昨天的事情,好像一辈子就能那样打打闹闹,形影不离地走下去。转眼之间,他就进了翰林院,日后大家都会沿着自己的方向前进,会有自己需要去做的事情。
刚分开时确实难过,不过她现下觉得,相聚时间的长短并不会影响真正的友情:“就算有天再见不到,我们也是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薛澜正吃着糕就哽了下:“你这话怎么听着……很不吉利?”好像她或他会永远分离一样。
“凑活着听吧。”要求真高,理解个意思就成。
第二天到国子监,一帮小伙伴都围过来道歉。
宋景道:“阿昭抱歉,昨天我们不该骗你的。”
陈三少勾着人的肩,拍胸脯:“为了表达真切的歉意,今天下课本少爷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我有事。”
“什么事能比得上我们几个欢聚一堂?“
“我约了肖沐恩。”
陈三少认为自己肯定听错了,要么就是人的名字读音相近,需要再听一遍:“约了谁?”
“肖岑。”
明显她还是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陈佑从桌子上跳下来,似模似样地行了个大礼:“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们嘛。”
“我真的有事。”
“约了肖沐恩?”这借口也太烂了吧,她说要去参加诗歌大赛都靠谱点。
“对啊。”今天一大早在学堂门口碰到肖岑,肖岑说下课后约个地方吃饭,谈谈教她枪法的事情,简直是喜从天降。
“你约肖沐恩做什么?”最近没发生什么冲突啊,真有什么冲突,也该叫上他们帮忙。
这个没办法说,她答应了肖岑,关于仁和药铺和九王爷的事情都要保密,所以关于红缨枪法的事情也要保密。
“日后你们会知道的。”等到肖沐恩说可以告诉别人的时候。
陈佑压根不相信陆昭的说辞,即使她言之凿凿。等到散学的时候,果然见肖岑根本不理人,径自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阿昭,你的七殿下好像不太配合啊?”
陆昭无语推开凑过来调笑的小伙伴,从教室走出。
出了国子监,肖岑等在外面,两人走了一段路,寻了一处酒楼坐下。
“你真的愿意教我枪法?”她还是不大敢相信啊,上次他还完全不情愿的样子,何况以肖沐恩跟她的关系,虽然这几天比起之前和睦不少,可连朋友都不知道算不算。
“我渴了。”
“殿下喝茶!”识时务者为俊杰,有求于人的小姑娘,笑容满面地服务好。
于她是动机明确,于不远处偷看的旁人眼中,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就在与这处相对的对面酒楼二楼,一伙偷看的小少年面面相觑,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群人正是觉得陆昭的理由烂极了,怀疑她另有隐情,决定偷偷跟踪她的小伙伴们,谁知道他们出了国子监,真就看到陆昭跟肖岑一起,然后到了这里,又看到这一幕。
此时,眼看着远处两个人,七皇子殿下一脸高贵冷漠,小姑娘则笑容可掬,添水拿筷殷勤至极,七皇子分明还是那个七皇子,可另外那货哪是陆昭啊,哪是那个张牙舞爪的陆昭,跟肖岑水火不容的陆昭啊。
一干人等过了许久许久才回过神。
“阿昭看上肖沐恩了!”天哪,还有比这更合情合理又匪夷所思的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