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落叶纷飞。
山坡上一座孤坟,更显凄凉可怖。
有人在边上坐着,怀中抱着酒壶,喝一口,倒一口坟头。
“你瞧,今日是个好天气呢。”
适合杀人的好天气。
漫天飞舞的落叶落在她发上,肩上,衣上。她伸手捧一抔黄土,淡淡叹道:“或许以后就不能再来陪你喝酒了。”
伸展手脚在坟堆躺下,她仰头看着头顶天空。天色阴沉沉的。
“要下雨了吗?”她喃喃自语,“下雨其实挺好的。把那些血迹都冲洗得干干净净,就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我也是不怎么喜欢下雨的,下雨的时候,我总是看不清那些人的脸,有人在哭,有人在尖叫,很吵啊。”
感受到近身的熟悉气息,她并未动作。直到那人的阴影投在她面上。
“你果然在这里。”他找她很久都找不到,忽然便想到了这处。
她曾经带他来过这里。
“这是你爹娘的坟?”他用的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因为总见她来这处拜祭。
爹娘……她被触动了回忆,淡淡地笑,“他们早就不在了。”那一场大屠杀之后,她如何才能找到他们呢?所有人都已血肉模糊身首异处。最后,她不得不放了一把火,她的爹娘,她所有的亲人,她曾经的家,都在那一把大火之中化为灰烬。
他看着她,她脸上又有那样的神色了,每次她出现那样的神色,他总觉得她虽然近在咫尺,却仿佛遥不可及。
“左千秋今日晌午便要离开旭日山庄了。你……是一定要杀他的,对吗?”
三日之前那晚,任他如何说她都不肯松口,他便知道她是心意已决了。
但是,仍是想要最后再确认一遍。
寒烟点头,然后笑起来,温柔问道:“傲炎,你今日来,还是想要阻止我吗?”
他摇头:“我知道一定阻止不了你。所以,我只是来告诉你,我已主动提出护送左千秋回去。”
她眯眸,慢慢坐起来:“你是认真的?”
“跟你一样认真。”
她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想从上面看出一点点蛛丝马迹,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的确很认真。
她偏目,瞧着眼前无碑的坟头,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所以,你是下定决心要与我为敌了。”那么,便只能如此了, “各凭本事吧。”若有他在,她更不可能杀得了左千秋了。报仇的事却是绝不能拖的。——如果能死在他剑下,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江傲炎静静道:“在漠江县,我会将他手下一众侍卫引开。”
寒烟诧异回头。
“我不知道,你有多少把握可以杀得了左千秋。但若是少了他那群侍卫,你成功的几率一定能多三成以上。”
“……为何要帮我?”她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就在刚才,她还以为他是一定要与她为敌的。他并不希望她杀左千秋,他也没有理由需要帮她。
江傲炎笑了,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笑的时候很有勾人心魂的感觉。
更何况他的眼神,还那样温柔。
“我们是盟友啊。所以……我怎么会看着你去送死呢。”
左千秋这个盟主,近几年当得甚是惬意。因为太过惬意,所以他格外珍惜这条性命。他武功本身就高强得罕有敌手,再加上为人谨慎小心翼翼,因此想要他命的人不少,这些年来他却仍是安安稳稳活着,且大有越来越惬意的势头。
当然,无论什么时候,再谨慎总是不会嫌过的。
因此这次闭关修炼一年之后首次出远门,他精心挑选了十名武艺高强的侍卫贴身保护,在回程的时候,也没有拒绝江家四少主的好意陪同。
他接受此人随行,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今年已经五十七了,按照江湖规矩,担任武林盟主之人的年龄是不能超过六十的。换句话说,顶多再过三年他就得退位让贤了。
而在他之后的三十多年里,武林大有些青黄不接的断层感。直到这一辈的年轻人开始在江湖上活跃,江湖才重新有生气起来。
其中武功又以三人为佼佼者。
一是慕容世家的慕容老三慕容飞,二是旭日山庄江凌风四子江傲炎,三是飞龙堡三少堡主顾少卿。
这三人均是武艺高强精明能干,未来大有可为之人。
然而,慕容飞性子桀骜不驯,恐难驾驭;顾少卿……表面风光,但他识人多年绝不会走眼,顾家那只老狐狸对自己这个三子向来是压制多过重用。若顾远山没有将家主相传之意,顾少卿后劲不足,也难成大器。
这样盘算下来,最佳人选也只剩下一人。此人本就出身显赫,师傅又是湘江堂的堂主,如今更是楚家姻亲,只要他稍加扶持——
他日此人登上盟主之位,自然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他步步算步步精,孰料还是在漠江县翻了船着了道。
用过晚膳之后,众人本来都聚在客栈的大堂内聊天,江傲炎忽然变脸,右手拔剑,正将背后射来的一只暗箭斩下。
“有埋伏!”
掌柜的右手一挥,从门和窗子跃出一大批黑衣人,将众人团团围住。
江傲炎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有何目的?”
掌柜的冷笑:“我们影煞门的规矩,只要当事人的人头即可。现在有人悬赏五百万两要左千秋的人头,识相的最好不要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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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影煞门!闻听此言,纵是大风大浪里摸爬滚打多年的左千秋也不由变脸。影煞门训练杀手是出了名的严格,旗下杀手无不是武艺高强,出任务时更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死拼精神,若来个一两个他还未必放在心上,但是…如果这么多都是…
江傲炎毕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面上毫无惧色:“人人都怕影煞门,我可不怕!就算你们门主亲自来,也未必是左盟主的对手。现在就凭你们?哼,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掌柜的阴森笑道:“是吗?那你不妨现在运功试试。”
众人面上均是一凛,有人尝试运功,只觉一阵疲软,四肢无力。
“哈哈,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先前所吃食物里,已经被我下过毒了!要是再枉动内力,就会毒液攻心!”
左千秋的脸色瞬间变得相当难看,江傲炎靠近他,低声道:“盟主,你的安危事关整个武林,绝不能出任何闪失。待会儿我和弟兄们拖住这帮杀手,你尽速离去!若大家安全脱险,一个时辰后在桓城碰头!”
他以内力传话,离得近的侍卫们都听得分明,纷纷点头。
左千秋思索片刻,沉痛道:“左某本应该留下来与各位共患难,然而此事关系重大,江贤侄说得对,这幕后之人的本意只怕不单是对付左某,而是意欲对整个武林不利!所以左某只能忍辱负重,先行离去,以求尽快讲此事通知各门各派,让大家提高警惕严密戒备。大家一定要当心,我们桓城不见不散!”
江傲炎给众侍卫们一个眼色,大家一起突发攻上前去,左千秋便趁着这股短暂的混乱,身影一掠从后窗攻击薄弱处杀出重围。
身后,江傲炎嘴角泛起几不可见的一丝冷笑。左千秋为人小心谨慎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就算用过晚膳也不回房休息,宁愿跟他们一道待在通风性能良好的大厅。这样的人,哪儿那么容易下毒?只不过,他将迷绛草的汁液抹在自己剑上,刚才拔剑的瞬间,汁液便渗入空气中,所以众人才会觉得四肢疲软,疑似中毒。但是,这种草的药性最多也只能持续一柱香的时间,在这样通风良好的大厅,时间就更短了。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已经足够左千秋逃去了。
他先以影煞门的名义造就恐慌的气氛,再以下毒更进一步,像左千秋这样自私怕死又疑心病重的人,永远是宁可信其有,小心为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