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因为重力迅速下落,习武者的本能让苏波下意识想运功抵抗,耳边却听到霍思卿着急的声音道:“千万别运功!”
她不及细想便收势,落地的时候被一股力量拽过去,垫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苏波挣扎着称臂站起,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思卿!”她慌忙搀扶他,“你没事吧?”
双目一时适应不了四周的黑暗,让她看不见他此刻的情形。霍思卿喘息道:“没事……”他刚才拿身体挡住她,等于一个人承受了双份的冲击力,此时五脏六腑都一阵剧痛,全身骨架感觉快要散开。
他暗自运气,强行压制下到口的汹涌血气,问道:“我们现在在何处?”
苏波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周围的光线,环视了一遍四周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不过我们正身处一个岔路口,左右两边各有一条通道。”
“没想到苏家藏宝楼的下面竟然还另有秘道。”
“我们找找看有没有出去的通路吧。”
她站在岔道口,眼前两道甬道都是一眼看不到尽头,选择了左边一条扶着霍思卿朝前方走。这条甬道蜿蜒曲折又长又深,有的地方宽阔得可容三四人并行,有的地方则需要躬身爬行,走了大约两刻钟(二十分钟)终于走到尽头,有淡淡的月光从遮掩住洞口的藤蔓缝隙间投进来。
苏波挑开藤蔓走出去,看到眼前光景不禁呆立。
这秘道之外竟然别有洞天。漫山遍野开着不知名的野花,远处月光下一条小河像是银色的长带静静流淌,河对岸一片葱葱郁郁的树林。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出口,坠落之前听苏远瞻的口气明明是一定要置她于死地的。
此时看着这月色下世外桃源一样的山谷,她不由心生警惕,低声道:“此处只怕暗藏玄机,我们务必提高警惕。”
他二人步步小心谨慎,直到趟过了河进了树林,也没有任何意料外的状况发生。
在林中走了不多时,苏波右臂忽然一沉,幸亏她连忙使力架住,否则霍思卿就直接瘫到地上了。
他半弓着身子,一手抚住胸口剧烈咳嗽,简直就像要将五脏六腑通通都咳出来。
“思卿?!”那一阵阵的咳嗽声听得她心惊,霍思卿轻声道:“大概是先前落地时受了点内伤,没有大碍的,我们继续前行吧。”他虽这么说,然而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苏波不放心道:“我们还是在这处歇息一会儿吧,反正找出路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他靠着树干躺下。
在他二人没注意的时候,背后树林间忽然有一道人影飞出,直直朝他二人扑来。等到苏波耳边听到掌风时已经晚了,避开虽然来得及,但是正对着她而坐的霍思卿就危险了。电光石火间根本来不及多想,她转回头来硬生生与来人对了一掌!
两掌相接时她只感到胳膊一阵酥麻,脚下不由后退一步,再抬眼那人已经在三丈之外,竟是位年过半百双鬓斑白的老者,。
苏波心下后怕,幸亏此人并没有要取她性命的打算,在对掌的同一时间卸去了大半内力,否则自己大概已经性命不保。
这老者武功极高,但看来并无恶意,——他到底是谁?为何在这里出现?
老者一双阴沉锐利的眼盯着她,冷冷开口道:“你这女娃的功夫不错,倒也颇有胆识。”竟敢在他的攻击下不躲不避,正面接他一掌。
来人只一掌就断出自己性别,苏波心中苦笑,她不是不避,她是避不得啊。
她上前一步行了一礼,恭敬道:“晚辈并非故意打扰,只是遭人暗算才坠入这地下幽谷,还望前辈见谅。”
老者面上蓦然浮现一抹迥异的神色,问道:“暗算你的可是苏家的人?”
苏波闻言迟疑,也不知这老者与苏家是敌是友,倘若自己答错难保不会引起此人杀意。
老者等了一瞬不耐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做什么犹犹豫豫?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苏波只好把心一横道:“正如前辈所言,暗算晚辈的乃是苏家少庄主。”
老者眼中精光毕露,冷哼一声道:“苏家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尽出些暗算别人的宵小之辈!”言罢也不再理会他二人,转身朝树林的另一方向走去。
苏波听他此言似是与苏家素有仇怨,难道……他也是被苏家的人暗算至此?她连忙追上去:“前辈请留步!”
她连唤了几声前面的人都全无反应,待她唤到第四声时,那老者突然回头,眼中杀意毕现,二话不说就一掌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
苏波本想避开,最后还是周身运功,纵身跃起当空接了他第二掌。这一掌不比前一掌,她接完只觉得全身都在震痛,身体亦凌空飞起狠狠撞到后方的树干上。
她心中想的是:避得了这一掌,未必避得了第二掌,不如索性接了这一掌,或许可以打消此人骤起的杀意。
嘴角渗出血丝,她挣扎着依靠树干站起来。
那老者此时面上也现出讶色:“你还当真是不怕死,不过能承受住老夫这全力一击的,普天之下恐怕也没有几人。女娃,你究竟是何人?师承何处?”
苏波勉力道:“晚辈名叫苏波,是慕容山庄九少的贴身侍卫,家师不过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不值一提。”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强行运功的缘故,此时只觉得周身血液沸腾如在火海之中焚烧一般,“前辈如果想要晚辈的命,晚辈绝不反抗。只求前辈可以告知,此处通往外界的通道究竟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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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冷笑道:“你命都不要了,还想知道出路干什么?”
苏波转头看一眼霍思卿,面上神色坚毅:“晚辈可以任由前辈处置,但是我的朋友——”
老者侧头凝视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他是你的心上人?”
苏波敏捷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惆怅,到口的否定生生咽了下去,沉声道:“不错,还望前辈成全。”
她与老人离得并不远,此时的谈话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传进霍思卿的耳中,他面上神色不变,心下却一阵怅然。
那老者摇头叹道:“情之所钟,虽死犹不悔矣。——纵然一生都出不去,你二人便就在这幽谷之中朝夕相对白首到老,又有何不好呢?”
苏波一惊:“前辈的意思是——”
老人平淡道:“这处秘道原本是苏家先人所设,本意是在日后不测之时以作避难之用。山谷之外原本有一处出路,只可惜,我四十年前落下时才发现,这唯一的出路也被山上巨石坍塌所封住,所以此处早已是死谷了。”
苏波心下黯然,不过她一早也有所预料,所以并不会有太大情绪波动。以苏远瞻此人深重的心机,在下手之前想必是早已经调查清楚了没有出路的。
只是,难道他们当真要在这处了此残生?
她心下百转千回,一时想到,如老者所说,自己并无未了的心愿,也已没有需要供养的亲人在世,所求的无非是平静安乐的生活,那么在何处生活又有何区别?
却又有另一股抵抗的情绪在心头躁动,那是她不敢想亦不愿想的影子,一直深深埋藏在记忆的某个角落,在这最后的关头忽然间都跳了出来,说不清道不明是些什么,只感到茫然无力和不甘。
这两种情绪在心头纠缠,让她原本就燥热不堪的身体更觉难以负荷,思绪一团混沌,有什么在体内奔腾叫嚣着快要爆发!
她忽然仰天狂叫一声,牙齿咬住唇畔鲜血淋漓,残存的理智痛苦地跟体内的欲望做搏斗。
对面的老者也已经看出不对劲,眼神一凛,疾速伸指点了她周身几处穴道。
测探过昏迷那人的脉搏,他面上很惊讶道:“这女娃好深的内力!”
他的手担心地抚过她额头,面颊。所幸热度已退,呼吸也平稳下来。
手指要撤离的瞬间,忽然被昏睡中的那人握住,她即使在睡梦之中也皱着眉头。
霍思卿离她很近,将她的呓语听得清楚分明,她口中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他静默半晌,长指抚过她额前碎发,柔声道:“放心,我不会走。”
昏睡中的那人似乎可以听到他说的话,眉头慢慢舒展。
他摸索着从暗室出来,秘道中的老者一见他问道:“女娃可好些了?”
“应该无大碍了,多谢前辈出手相助。”他其实心中也不知是感激还是怨恨多些,刚才是他运功帮阿苏压制内力没错,但如果不是他先出手相逼,阿苏也不至于差点走火入魔。
这个人亦正亦邪,可以不顾武林道义对小辈狠下杀手,感觉很难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