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要这么多事?
手拿着包得工工整整的小盒子站在路中央,卫若惜一清醒过来就觉得头很疼。
她知道赵冬雪喜欢裴彦书。
当那人还不是赵冬雪的时候,当那人还叫做狗娃的时候,他从抢匪手中救下过她,便连她这个“冬雪”的名都是当时他取的。自那以后,每次见到他,她便无一例外地会脸红。
看见裴彦书立即脸红的姑娘,赵冬雪不是第一个,也永远不存在最后一个。
基本上卫若惜所见到的每一个姑娘,看见裴彦书都会脸红。这种现象除了某人遗传自母亲的绝佳容貌外,还得归功于他孔雀开屏一样旺盛的展示欲。
她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她们究竟都喜欢他些什么?
漠姨的精明跟裴叔叔的深情,他都没遗传到半分。唯一遗传到的,只有那张一天要照个百来遍镜子,稍微吹皱一点点皮他都能气得三天吃不下饭的俊脸。
想到那人嘟着嘴生气的样子,她不禁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着手里的盒子,又想到开头那个问题,为什么她要这么多事?
这么些个儿女情长猜来猜去的事,真的很无聊。喜欢不喜欢,直接说出来就是。若是彼此都喜欢,那就皆大欢喜,若是有一方不喜欢,便另觅佳偶好了,何必兜兜转转暧昧不明?
偏偏她认识的人中,正巧就有个最无聊的,整天招蜂引蝶,以吸引别人的眼光为乐趣,以征服京师所有少女的心为人生志向。
而她,竟然也无聊到——
帮人做些传情达意的蠢事?
她是个大夫,又不是媒婆!
十三岁那年,第一次有少女偷偷摸摸来找她,看她和裴彦书走得近,便央求传个信笺。
她好脾气地收下,然后把他的事迹添油加醋地报告给漠姨听。结果可想而知,某人被他的娘扁得十天没下得了床,然后又被他爹念了整整一年。
再以后,她连打小报告的兴趣都没有了,凡是来找她的,一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今天……真是反常。
也许是因为,赵冬雪在她心目中,跟其他人还是不一样的。
毕竟,她也是她救过的,跟她也相处七年了。她还知道,她喜欢裴彦书,也喜欢了整整七年了。
当年的小冬雪,父母早丧,与爷爷相依为命。她与裴彦书从劫匪手中一起救下她。后来便和裴叔叔一道上门为她爷爷看病。久而久之与这爷孙俩也处出了感情。所以,爷爷死后,裴叔叔便跟漠姨商量要收冬雪为女儿,可是,向来乖巧的小女孩竟然死活都不肯答应。后来没法子,只好由裴叔叔央了处得好的赵大夫,收了她为女儿去。
当时她不明白,后来的某一天突然就明白了。
只是,明白归明白,从来也没想过要做点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她行进得太匆忙,所以只能偶尔看一眼那少年的游戏人间,那少女的痴心等待。
竟然,就这样过了七年了。
卫若惜其实心里明白,无论她愿不愿意,手头这东西都非送到不可。在丞相府,出尔反尔向来是那对母子的专利,而她自幼时来到京师,便一直跟着那温文宽厚的男主人,从他身上学到的是,何为一诺千金。
她现下苦恼的是,该到哪里去找那个接收者?
漠姨跟裴叔叔应了她娘的另一位师姐,寒姨夫妇的邀请去了擎天堡作客。这头前脚刚走,那头那位长公子便化身成了吴蜂的腰子——野了几天几夜不着家门。
早知道先前便不赶他走了。
如今要到哪里去找?酒楼?妓院?茶馆?
她苦恼不到片刻,就做了个决定。她先回她的沁春堂,让人回丞相府通知李管家去找人,反正自从丞相府那位裴彦宁小小姐学会走路之后,四处搜捕寻人对李管家来说就已经是驾轻就熟的事情了。
可出乎卫若惜意料的是,她刚走到转角处,便看见自家药堂前里里外外围了一大群人。
就连四月伤风大规模暴发之际,都没有这么热闹。
热闹?她心里蓦的一沉,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
“哎哟。” 几步奔过去,正巧扶住人群最外面一位摇摇欲倒的老人家。
“婆婆,您没事吧?” 她关切道,“我瞧您脸色蜡黄,怎么不进去医馆看看?”
那老婆婆颤悠悠叹了口气,“我来了半个时辰了,就是挤不进啊。”
卫若惜抬头一看,她面前正是厚厚好几堵人墙,每一个人都在拼命朝里挤着。也难怪老婆婆挤不过,都是些年纪轻轻精力旺盛的大姑娘,一个老人家怎么挤得过?
她心里腾的窜起一股怒火,伸手揪住自己面前一个,那人立刻不满地回头瞪她,“挤什么——” 剩下的话被她冰冷的视线冻在喉间。
“滚开。” 她冷冷道,扶着老婆婆直直往里走,遇到挡路的就用力推开,姑娘们恐慌了一阵,都被她的样子吓住了,自动自发让出了一条路。
走进药堂里,迎上来的小伙计瞧见她凶神恶煞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她的视线在药堂里逡巡一周,很快就找到诊桌对面的罪魁祸首。
那个人还未看见她,因为他正全神贯注地“劳作着”。
诊桌前,医馆的周老先生流下了今天的又一滴汗,他怀疑自己会一直流到脱水而死:“这位姑娘,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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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在这里坐了有一柱香的时间了,一会儿说头疼一会儿又说胃痛,折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其实他瞧她精神奕奕的样子,已经可以确定她压根没病。
“哎哟,人家就是不舒服嘛。你随便给人家开点药就是了。”
那女的说着说着,又朝老先生后面站着的那人抛了个媚眼,那人立刻回了她一个,引得她咯咯一阵尖笑。
卫若惜听着那笑声,跟老母鸡无二样,声声都在凌迟着她的神经。
她一步步走上前去,右拳在身侧捏得咯吱作响。
“若惜!” 虽在和别人调笑,她一近身,裴彦书仍是第一个发现她,雀跃道:“你回来啦!”
卫若惜看着面前那张灿烂的笑脸,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握上,握上又松开。
他还有脸笑得出来?!
他爱卖弄风骚,那是他的事,去青楼,去茶馆,去大街上,她管不着。
可是他竟然在她的医馆里……在这处她自小学医,治病救人的神圣之地……
裴叔叔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顾好医馆,如今可好,她让这人无端招来一群狂蜂浪蝶,耗着她医馆的大夫陪着看他们发春,真正需要看病的人反而连门都挤不进……
好,很好。
她怒极反笑,反复的拳头终于松开。右手伸到袋中取出饭盒,打开盖子,直直朝面前的俊脸泼了过去——
那条鲫鱼撞到他鼻子摔下地,乳白色的鱼汤则顺着精致完美的轮廓缓缓流下……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她走到门边,冷冷道:“要看病的留下,其他人全部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