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惜打定了主意想找裴彦书沟通一下,希望不管他听到了什么最好是都当不知道。最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漠姨知道!可是,要命的是,自从那天在医馆前那一惊一诈之后,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眼看她在丞相府守株待兔了近十天,还是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连累得她近日做起事来都有点心不在焉的。连医馆的人都隐约看出个大概来,这日下午,周大夫便好心道:“若惜,到了这时也没什么病人了。我可以应付得来的,你若有事就先走吧。”
若惜想了想点头。与其在这处悬着心担忧,不如早点回府中看看裴彦书回来没。
李管家这几日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门口一有何风吹草动,整个人就蹿起来好几尺高。待他看清楚回来的人是若惜,期待的神情立刻垮下,有力无气道:“若惜小姐,是你啊……”
看他这个样子,若惜也不必再多问了。失望之余不免烦躁:这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出门这么久,好歹也留个交代啊!都不知道别人会担心的吗?!
她越想越生气,猛端起桌上茶杯灌了几口。
门外忽然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李管家一下子跳了起来,若惜也不由跟着站起。
有人随着领路的丫鬟走了进来。
若惜的目光慢慢从来人那件层层迭迭五色斑斓的彩衣转移到他同样引人注目的面容上,那人对她微微一笑,出口的声音一贯甜腻温软:“若惜,好久不见。”
若惜显然没有类似的好心情,脱口道:“你怎么来了?”她跟裴彦书的事还悬而未决,依眼前这人爱兴风作浪的性子,若知道了还不定会搅和成什么样。
江言豫凤眼微翘,似笑非笑道:“若惜好像并不乐意见到我么?”
岂止是不乐意,是很不乐意!
若惜冷哼一声,刚想坐下,忽听到李管家惨叫:“啊!”
又怎么了?她不耐看去,顿时也吓了一跳。
又一个江言豫!
一样的脸,一样的衣服,连走路的姿势都一模一样。优雅走到她面前,微笑道:“若惜,好久不见。”声音也一样,酥软甜腻。
看得她眉心慢慢拧出个深结,——要命!一个还嫌闹不够,最能折腾的也来了!
她转过头,眼神在面前的双生子身上来回转了转,忽然想到什么,面带欣喜道:“你们俩倒难得凑齐了……莫非,寒姨与江叔叔也来了么?”
话音未落,便听见有人笑道:“死丫头,只记得你寒姨吗?我白疼你啦!”人未到,声先到。声如银铃清脆动耳。
若惜立即喜道:“澈姨!”
她娘当年行走江湖,共有四位师兄姐妹,感情甚笃。分别是当年人称捕神的萧净山座下五名弟子,大弟子寒天,二弟子大漠(南玄漠),三弟子落日(莫寒月),四弟子孤烟(苏凝烟),五弟子长河(叶明澈)。
来人正是长河叶明澈。她实际年龄已接近四十,看上去却似而立(三十)刚过,面容明丽,笑靥如花。
若惜幼时在塞外常得她照顾,也最爱与她玩在一处。只是后来搬来京师就很难再见上一面,最近的一次见面还是五年前回塞外那次。此时再见她,自然是说不出的高兴。
长河上前,拉着她手上下左右仔细地瞧,笑得合不拢嘴:“惜丫头,越来越漂亮啦!还记得你小时候肥嘟嘟的……跟个小肉球似的,就爱跟着我滚来滚去!”
一旁的江言豫之一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长河这才注意到他俩,抬手赏了两人一人一个暴栗,“难怪要抢着先进来,你们俩最调皮,又想捉弄人了?”她转向若惜,“惜丫头,我有个好主意,可以很快区分谁是谁,要不要试试?”
若惜含笑点头。
长河探入怀中,很快摸出一个小玉瓶子,在手中转了个圈,仍是笑嘻嘻道,“这是西域特级的痒粉,效果奇佳。只要来一点……”她目光瞥过去,那两人不禁一起打了个寒战,“包管他俩争着脱衣服,到时候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谁是谁拉!”
若惜看那两人忽然抖得厉害,便强忍笑意道:“好啊,我也挺想见识一下这粉的威力。”
“等等!”两人中忽然扑过来一人,挽着长河的胳膊亲昵道,“澈姨,这么珍贵的东西,用在我们俩身上太浪费了!”出口的声不复酥软,反是婉转清悦,语气也欢快很多。
长河好笑,看“他”一边蹭着她撒娇,一边装作很好奇地把那小玉瓶抓在手中把玩,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他”那点心思,她还能不知道?她伸手一点“他”脑门道:“霏丫头,别装了!喜欢就送给你了!”
“谢谢澈姨!”江言霏立即喜气洋洋地把那瓶子收起来。长河笑骂道:“你个鬼灵精!”
江言霏嬉皮笑脸道:“鬼灵精也不是澈姨的对手啊!澈姨最厉害了!”
若惜看她们嘻嘻哈哈说得有趣,不禁也面容含笑。心里却想到,江氏姐弟到了,那么寒姨或许也到了。漠姨与寒姨现在是在一处的,而澈姨又到了,那么……会不会……她的心忽然一阵乱跳,真的会吗?五年了,她已经五年没回过塞外了……真的很想念……
她心中想着,不由自主向门口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不打紧,顿时吃了一惊,忙叫道:“小心!”
可惜,低头走路的那人好像完全没听见,还是直直向门柱上撞去——
若惜心下一寒,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有只手敏捷插入那人的头与门之间,适时阻止了一起灾祸。
若惜刚松了口气,却见先前那人转了个身,继续闭眼走,一脚磕到门槛,又向前倒了下去……
眼看就要撞到地上了,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敏捷从后掠过,在最后关头捞过倒下的那人接住,抱入怀中。
若惜看得惊心动魄,忍不住擦了把冷汗。
那两次救人的男子站定,显然也长舒了口气。他面上很怪异地戴着一张银色面具,仅此并看不出性别。不过,身形高挑颀长,应是男子无异。而被他抱在怀中的少女,年岁尚轻,大约十岁出头。她倒是完全不受外界影响,一依进男子怀中就沉沉睡去。
男子慢慢走来,虽看不见容貌,但环着少女的指修长白皙如玉,面具外倾泻的青丝及腰披散,比上等的绸缎更光滑。举手投足间又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风韵。
不难想象,面具下该是怎样一张倾城绝色的脸。
若惜微笑唤道:“云叔叔。” 男子闻言颔首,面具外的双眸温柔带笑。
这位戴面具的男子就是长河的夫婿云曼,而随时随地都能睡觉的少女则是他们的女儿。
抛下睡觉的那个不说,若惜,长河夫妇,江言豫姐弟围在一处叙了会儿旧,少时,开始持续有人进来。
先是一对妇人,步履轻快互相挽着。左边的面容绝丽,美貌惊人,就是夸夸其谈的样子有些不配合她的长相,右边的容貌就略为普通一些,但是眉宇间英气飒爽,神采飞扬。
正是裴彦书的亲娘大漠和其师兄寒天的娘子钱静容,江湖人称“静花无影”的钱女侠。
若惜看到大漠一时又惊又喜,喜自不必说,惊的是,她还未跟裴彦书对上话,最担心的漠姨就先回来了……
紧跟着大漠和钱静容,是一男一女。男的斯文俊秀,女的清丽素净。两人给人的感觉很奇妙地吻合,都是温和淡雅,让人如沐春风。
看着他二人一贯旁若无人谈笑风生的样子,长河忍不住开口调笑道:“落日大人,裴门主,请教一下,你们是怎样才能做到这般默契的?”
落日闻言笑了笑,裴映风微微红了脸。两人听惯她的玩笑,都未开口接话。
却显然有人没那么沉得住气,瞬间僵了面色。
云曼扯了扯长河衣角,示意她看她家师姐,长河却笑得一脸奸计得逞,继续煽风点火,“哎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俩才是夫妻呢!”
够了!大漠一个箭步冲上去,拉开裴映风,同一时刻,有人动作丝毫不比她慢的拉开落日。
大漠眯起眼,怒火迅速从长河那番话上转移到面前的人身上,不客气道:“姓江的,你够了啊!落日是由得你拉来拉去的吗?!”
对面俊美出众的男子冷哼一声道:“彼此彼此。你拉裴兄的时候也没见手软。”
“裴映风是我夫君!我想拉就拉!”
“寒月是我娘子,我们夫妻的事,还轮不到外人管。”
“你!你敢说我是外人!找死!”
江夕然寸步不让地讽道:“想动手的话,随时奉陪。”
落日与裴映风一看情况不妙,忙各人拉住自家那个,直接使出杀手锏,一个道:“夕然,你再和大漠吵一句就多睡一天书房。”另一个道:“小漠,你再说一句话我就念你一个时辰。”
那两人果然乖乖住了嘴,但仍是隔着空气用眼神厮杀……
落日与裴映风对视一眼,十足无奈。这两个人,都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不对盘,每每为了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都能吵到天翻地覆。
长河捂着嘴在一旁偷笑,云曼伸手揽住她,含笑摇头,对于她唯恐天下不乱的折腾也颇觉无奈。
若惜看得有趣,江言霏不知何时凑到她身边,说道:“若惜,还有人没到哦。”若惜一楞,陡然看向她,——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