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公子,医女好逑 卌拾

两个月后。

若惜给对面脸色苍白的少年诊过脉:“他是受了风寒引起的脾肺虚寒,喝几剂药应该就无碍了。”下笔写好药方交给那少年的父母,“你们照着这单子去抓药吧。”

“多谢小姐了。”

她笑着站起:“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阿塔汉送小姐吧。”

辽人素来爽快,且爱憎分明恩仇必报,因此若惜掀帘出帐的时候,手中除了来时的医箱还提着两只重量不轻的羊腿。

这是别人的一番心意,她再三推辞不过只能接受。

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鬓边风过,眼前草原一望无际,在远处与天连成一片,广阔无垠。来了这处一个多月,她时常觉得自己的心境也跟着开阔了起来。

“嗨,小姐!” 有游民赶着成群牛羊经过,很自然地打招呼。

若惜微笑颔首。他们都知道她是卫将军的女儿,所以平时都以“小姐”称呼。

这里的辽民,与现在辽国皇都的不同,他们是旁支,原先草原上的游牧一族。在草原游牧,经常会受到马帮的骚扰,马帮是草原的土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游民们深受其害。直到二十年多前□□派兵在这处驻扎,马帮不敢骚扰军营,所以四周的游民也慢慢聚到这处,在□□军队的庇护下安居乐业。

经过二十多年的融合,在这里已经不怎么能看到□□与辽国种族的差异,一般人都会两种语言,生活习惯也相差无几。

“大小姐!”

“大小姐!”

不知不觉已回到军营,守营的士兵看见她立即站直行礼。

若惜微笑回礼,她到了这处最不习惯的就是——每个人看到她都会立正敬礼!

看来她当久了平凡的大夫,这辈子大概都做不回大小姐了。

到了自己的营帐,她掀帘进去,看见屋中桌前坐着一人,正俯首看着手中一副画卷。

若惜惊喜走上前,“娘。”

孤烟抬起头,笑道,“惜儿,你回来了。”

“恩。”若惜在她对面坐下,这时才看清她手中拿着的画卷,面上不由一红,劈手夺过来。

孤烟看着她难得的窘迫,不由笑道,“我看见你放在桌上,便顺手拿起看了。是书儿所作吗?画得不错啊。”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若惜的脸红得就像蒸熟的虾子。她手中紧撰着那画卷,良久讷讷道:“我……我给娘倒杯水。”

说完仓促站起身,先把那画卷搁到一旁书架上,然后倒了两杯水端过来。

孤烟抿了一口,切入今日来的正题:“惜儿,我今日收到大漠的信,她说和你裴叔叔下一步计划去西域,你要想寻她的话,可以去看看。”一个多月前,她刚来到这里,便说有急事要找大漠。不巧的是,大漠夫妻在她到达前几日刚刚离开。

若惜思索一下道:“还是等以后见到漠姨再问吧。”

孤烟欣慰地看着她,现在的她,身上已经见不到刚来的焦躁和偏执,那时的她,感觉心里就像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钻在牛角尖里不肯出来。

当时自己没问是什么事,知女莫若母,这个女儿的性格和卫冷一模一样,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则谁都拽不回来。

她也知道,她一定会想通的。

“惜儿,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妨告诉娘,到底有什么想要问你漠姨?”

若惜便把太子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临了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漠姨非要让皇上罢黜太子不可。连我都看得出来太子只是欠缺时间磨练,难道漠姨看不出来吗?”这还是她过来以后,娘俩第一次谈些心里的话。

孤烟静默一刻,问道:“惜儿,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二十多年来,我和你爹要一直驻守在这里,回不得京师也归不得家。”

“因为辽人虎视眈眈,所以爹才自愿请命,日日夜夜驻守在这里监控辽人。”

“不错。这数十年在辽主耶律释的治理之下,辽国国力蒸蒸日上,虽然近年还未曾有异动,但是野心日益明显。西域方面也是,一众小国一直没有安份过,时不时就犯我边境扰我百姓。娘亲相信,如果是在盛世之下,太子一定会是个好皇帝好君主。只是现在的□□,就连所谓的安定都只是表面之像。二十年前的那场重大动乱,□□根基严重受损,国力衰弱民心散乱。就算经过了数十年的休养生息,恐怕离当年的鼎盛程度也相去甚远。更不用说四周强敌环伺。我不是帮你漠姨说话,但是当年是她辅佐皇上平定天下,接着为相二十年继续辅佐皇上治理天下。如此内忧外患之下,□□的气数到底如何,□□的未来到底需要怎样一位君主,我想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孤烟说完这番话,若惜眉头深锁,十指紧扣着杯子,陷入了深思中。

“娘,我明白了。” 过了很久她终于点头,声音和神色都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孤烟拍拍女儿的手:“你并不是不明白,只是你跟太子有情谊,所以会看不分明。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是可以完全抛开感情,理智看待所有事的?心中有情是好事,只要你心志坚定正直,就不会因为感情走上弯路。因为真正有情的人,必是心胸开阔之人。因为有情而懂得珍惜,因为有情而积极进取。太子正是这样一个人,娘希望,你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孤烟忽然笑了:“其实,就算娘不跟你说这些,你也已经想清楚了吧?人往往会陷在一个死胡同里走不出来,这时候给自己换一个环境,反而更容易想明白一些事。惜儿,”她的语气变得慎重,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欣慰,“娘现在终于放心了,因为我知道,就算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能照顾好自己。”

若惜愕然,“娘……”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娘已经知道了吗?

孤烟笑道:“若是看到你收拾好的包袱还猜不到什么的话,那我这十来年的捕快也算白当了。”

“我……”

“你爹带着两位将军去附近的城镇视察,短时间回不来的。你不必跟他辞行了。反正,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一家人很快就可以再见面了。”

若惜听明白她娘话语间的揶揄,眼角眉梢一片赧然。

“快走吧。潮汛要到了,明日便会封边关渡口。如果今天不走,你就得再等上个把月了。”

孤烟笑着把包袱递给女儿,心中自然是舍不得的。她与卫冷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两人心中都有太多遗憾,不能亲自照顾她长大,教她读书习武明义识理。不能看着她,一天一天从咿呀学语的小女孩长大为亭亭玉立的少女。如果可以的话,多希望可以永远留她在身边。

“娘,那我走了。你和爹要保重!”

“恩。一路小心。到了京师要捎消息回来。”

等到若惜出了营帐,孤烟亦跟着快步走出,远远跟着她,一直到西岸渡口。等她上了船,船身渐渐消失在河的尽头,她仍站在原处侧目看着。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晚起的风开始转凉,才转身往回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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