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惜灵拉开的时候, 嘉宁手里还拿着那把剪刀,剪刀上的血滴落下来,弄脏了她的手。蒋姑娘捂着脸一直在尖叫,她旁边的丫鬟吓得脸都白了,因为太吓人了, 活生生地从中间划开了,这张脸是彻底毁掉了。
兰铮很快就赶了过来, 他冲进来先看了坐在椅子上的嘉宁一眼, 才急步走到床边,一看清床上的人,他倒吸一口冷气。
“阿宁!”兰铮转过头,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嘉宁,“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恶毒?”
恶毒?
她恶毒吗?
嘉宁脸上还有蒋姑娘的血迹, 她低低一笑,“你觉得我恶毒了?我本来就是这样啊。”
兰铮眼里出现明显的厌恶,“我本来觉得你只是被人宠坏了,但我现在才知道你天性恶毒。”
嘉宁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背挺得很直, 唇边带着一丝不屑,“行,你觉得我恶毒就恶毒, 但我就不在这里碍你眼了, 你就跟你的宁儿继续呆在一起。”她啊了一声, “不过她那张脸应该彻底毁了吧, 那么善良的兰铮世子一定会对她的终生负责的吧。”
她说完就直接转身走去,惜灵忍不住喊了一声,“姑娘,外面雪下得很大。”
嘉宁脚步都没停,反正她心里也在下雪。
嘉宁离开了兰铮给她安排的宅子,兰铮没有出来拦住她。外面的雪真如惜灵所说,下得很大,像鹅毛一般落在她的身上。嘉宁一脚浅一脚深地往前走,因为她脸上和衣服上都有血,路人看见她都远远躲开了。
她在想,她为什么要活着呢?
如果死在国破的那一日就好了,那一日之前有很多人爱她,有宠爱她的父皇母后,有疼爱她的皇兄,有爱慕她的高门贵族青年,那一日之前她是高高在上的嘉宁公主,谁都想得到她的青睐,哪怕仅仅一个眼神。
而那一日之后,她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她发现原来那些真心都是假的,这个世上没有人爱她。
她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嘉宁抬起头看着天,雪花落在她的发间,她眼神都有些恍惚,也许她是不该活着了,但她想,若是死,她也想死在京城,她想去见一次自己的皇兄,再见一次京城。
人们总说魂归故土,她想回故土结束她的生命。
她,嘉宁,一个亡国公主,本来就不应该活着。
嘉宁走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当铺,那个当铺很破,进去之后也只有一个白发老人站在柜台后面。老人看见了嘉宁,似乎也吓了一跳,“姑……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你这里可以当东西吗?”
她身上没有钱财,如果她想去京城,就必须换钱。她看过话本,里面说可以当铺里当东西换银子。
老人哦了一声,仔细地看了嘉宁一眼,“可以当,你当什么?”
嘉宁摸了下自己左手手腕上的玉镯,那是盛夫人给她的,她走的时候忘记脱下来了,后面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干脆就一直戴着了。她摸着玉镯,迟迟不说话,老人叹了口气,“姑娘,你还当不当?”
“我当。”嘉宁把脖子上的暖玉取了下来,她放到柜台之前,犹豫了下,但很快,她就放了上去,“我当这个。”
老人拿起那块暖玉,仔细看了看,“你这玉,我最多出五金,你看怎么样?”
“五金?”她虽然对钱没什么概念,但是这个暖玉绝对是珍宝了,怎么可能只值五金。
老人把暖玉放下,“你若是接受,我就收了这玉,说实话,小姑娘你浑身是血,恐怕这里没几家当铺敢收你的东西,谁知道你这东西是怎么来的,我也是瞧你可怜,大雪天还在外面,我家有个姑娘同你差不多年纪。”他重重叹了口气。
嘉宁垂下眼眸,她看了下她手上的血,半响,她听到她的声音响起,“我当。”
“死当还是活当?若是死当,我还可以给你一金。”
“死当。”
嘉宁拿着钱从当铺里出来,就去了成衣铺,她买了两身衣服,全都是男人的衣服,又多买了一块布,又去了药店,才去了客栈住宿。她站在客栈柜台前,仔细看了下柜台上挂着的牌子,发现一间上房居然就要一金。
掌柜看着嘉宁,露出一个笑容,“客官住什么房?”
“一间下房。”嘉宁轻声说。
一听到是下房,掌柜脸上的笑就收了起来,他轻咳了两声,“下房嘛,饭菜就只是一个小菜和一碗饭,沐浴的水倒是会提供,只是要等上房的客人用完,我们才给你提供,你看怎么样?”
嘉宁点点头,“可以。”
掌柜这下子半点表情都没有了,他将一个牌子丢给嘉宁,“上楼左转最里面那间就是你了。”
“谢谢。”嘉宁伸手将牌子拿起来,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掌柜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真是晦气,一身是血不说,还只住下房。”
嘉宁的身体僵了一下,她低下头,快步上了楼梯,找了一下才找到自己的房间,刚进去,她就被房里的灰给呛到了。
“咳咳。”嘉宁捂着鼻子走了进去,进去之后她看到房间的环境,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从没有见过这么破的房间,房里就一张桌子一个长板凳,床上好像连床褥都没有,下面是干草,只是在上面薄薄铺了一层布,床上的被子上还有补丁,也不知道洗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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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处放着一个浴桶,连用来遮挡的屏风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房门才被敲响。
“客官,饭菜来了。”
嘉宁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外是店小二,店小二看到嘉宁浑身是血也吓了一跳,只看了一眼就扭开了脸,他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盘青菜和一碗饭。
“客官,你的饭菜。”
“谢谢。”嘉宁伸手接了过来,她见店小二给她递完东西就要走,连忙喊住对方,“等一下,沐浴的水什么时候会送过来?”
店小二头也没回,“客官,这我也不知道,这上房的客人还没用完水呢。”
嘉宁咬了下唇,“好,麻烦你了。”
那青菜一点味道都没有,但是她逼着自己吃完了,也许她下一顿连这个都吃不起了,这里离京城很远,她要省着点用。过了很久,店小二才送了水过来。嘉宁找了店小二借了剪刀、铜镜,还有小刀。她先把脸上的血迹洗掉了,再脱掉衣服洗了个澡,那水一点都不热,她几乎是哆哆嗦嗦洗完的。一洗完就赶紧穿上她买来的男子衣服,穿上之后又脱掉,她用剪刀把她买来的布剪了一长条下来,将那布紧紧裹在自己的胸上,才穿上衣服。
她将铜镜放在桌子上,她将剪刀拿起又放下,最后还是拿了起来,她将长发全部拢到前面来,然后一剪刀下去,头发就到了肩膀下面一点,她还嫌不够,咬着牙将剩下的头发也剪得乱七八糟。剪完头发,她又拿起小刀,对着铜镜,把自己的眉毛全部剃掉了,剃掉眉毛她重新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睫毛也剪得不能再短的地步。
那一次邬相庭给她易容,将她肤色变黑的时候,她问了邬相庭这药水是怎么弄的,他当时告诉她那药水里面都有什么药材了,所以她来客栈之前去了药店,买了药材,还拜托药僮将她买的药材熬成水。
因为药水不多,所以她仔细地将药水涂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和手上,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审视铜镜里的自己。
镜子里人像她又不像她,她拿剩下的布将脸包起来,才勉强觉得可以了。她知道她的长相会是她回到京城一个很大的妨碍,但如果她相貌平平无奇,那么就没人会关注她了,她的安全性也会高一些。
做完这一切,她才躺在床上,不过那床真硬,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而半夜身上还起了疹子,她身上皮肤本来就嫩,被她自己随便抓几下,就出了血。嘉宁只好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忍着痒,干脆趴在桌子上睡了。
一天亮,她就被门口的敲门声吵醒了。
“客官,客官,你醒了吗?该退房了。”
其实下房退房时间是正午,只是那掌柜见嘉宁只是个小姑娘,便欺负她,而嘉宁不知道规矩,也真以为要退房了,就赶紧收拾了东西,去楼下退了房。退房的时候,掌柜多看了嘉宁几眼,“客官,你脸是怎么了?”
昨夜一脸血过来,今日又拿着布挡着,该不是什么病吧?
他低头一看,还发现嘉宁手背上还有红色的疹子。
“我没事。”嘉宁赶紧退了房就走了,她想去买匹马,但去了马市,发现她身上的钱加起来还买不了一匹,顿时失望了。她只能走去京城了,也许要三个月,也许要半年,更长可能要一年,也许,她会死在路上。
嘉宁最后只买了一把油纸伞和一张地图,伞可以帮她挡着点雪。
她撑着伞走了许久,也不过是城东走到城西了,而她此时饥肠辘辘,早上并没有吃东西。她看了看周围,最后走到了一个包子铺前面。
包子铺老板是个大娘,大娘对嘉宁笑了笑,“客官,吃什么?我这的包子可好吃了。”
嘉宁忍不住舔了下唇,她犹豫了下才问:“肉包多少钱?”
大娘伸出三根手指。
三枚铜钱。
“那馒头呢?”
大娘笑着说:“馒头便宜,一枚铜钱,你要几个?”
嘉宁伸出一根手指。
大娘愣了下,但她很快就说了好,她拿了一个馒头给嘉宁,嘉宁发现包子铺里面还桌子和凳子,就问:“我可以进去吃吗?”
“可以,进去吧。”
“谢谢。”嘉宁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馒头,她怕那馒头掉在地上了。坐在椅子上,她才慢慢解开脸上的布,小口小口地啃着口里的馒头,啃到一半,突然一碗水放在她的面前,大娘的声音也响起了,“光吃馒头怎么行,喝点水吧。”
嘉宁愣了下,随后狼狈地低下头,她声音很嘶哑,“谢谢。”
眼泪砸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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