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被地为席对这里的人来说,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但对于谨守礼乐的大唐人而言,这种禁忌的场面还真是少见至极,所以在夺走索玛菲手中的望远镜后,张慎微观赏了一场活色生香的真人演出。
越是这种远离世俗的地方,越是容易放纵自己,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进化成一个野蛮人,张慎微已经在很克制自己的欲望了,不管是眼前的还是长远的,人一旦接受了这种改变,就很难再回来了,这大概也是李淳风每天都闭门不出的缘故,所以圣人也是人,是人总免不了犯错误,除非你主动避开错误。
神仙一般的李淳风大概听不到他的腹诽,就算听到了估计也不会跟他一般见识,但索玛菲对张慎微的所作所为却是大为愤懑,尤其是小孩子三个字听起来有些刺耳。
“我不小了。”
“哪里不小?脱下来比比看到底谁的大。”
“你们大唐人都是这么粗鲁的吗?”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这又是你那个师父说的?”
“没错。”张慎微点了点头说道:“当初我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好人不长命,不过师父说是另外一重意思,好人活在他人的世界里,坏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通俗来说就是一个为别人活着,一个为自己活着,我天生做不来好人,以前在京城里做个纨绔子弟,闯了祸有家里来收拾,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骂,怎么粗鲁就怎么来,日子过的倒也舒坦,后来遇到了师父,收敛了一些性子,旁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我觉得人清醒了以后反而日子更加难过了,以前你知道自己是一个混蛋,所以做事根本不用考虑后果,但当你真正开始思考生活的时候,你就发现原来生活可以这么操蛋,原来我爹也会一天天的老去,也有一个人躲起来哭的时候,原来英明神武的皇帝也有生病咳嗽彻夜难眠的时候,而当你真正要成为这个家族甚至这个国家的顶梁柱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日子除了苦甜还能五味杂陈,去他娘的顶梁柱,你让一个半年前还在长安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转眼间就变成一个站在这里给你讲大道理的伪君子,你知道这滋味有多难受吗?”
张慎微也不管索玛菲能不能听到,一个人扶着栏杆神神叨叨了半天,如果这时候张府的那些人站在这里,一定会跌破眼镜,不敢相信这是他们家的少爷。
但奇怪的是,索玛菲似乎没有丝毫的惊讶,而是平静的听着他着。
“我才不要做什么顶梁柱,哪怕这张府少爷的身份拿去,哪怕世袭的爵位田地拿去,大不了做一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师父也说过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做个富贵闲人,挖个鱼塘,盖个院子,每天钓钓鱼浇浇花调戏调戏小婢女,这样的日子难道不香吗,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张慎微笑了笑,眼睛微微眯起:“我当时就这样跟我爹说的,我说我不想继承张家的家业了,换做以往的话,我爹早已荆条伺候了,那天他竟然没有打我,就看了我一眼就走了,临走前说让我自己考虑清楚了,那天我看到他在院子里喝了一晚上的闷酒,最后喝的不省人事还是我和娘亲一起抬他回的屋子,你看看这就是做好人遭的罪,换做以前的我爹,打我一顿就完事了,换做以前的我,挨了揍就出去躲几天,家里气消了,伤口愈合了,继续出去风流快活,但现在我不行了啊,良心有点疼,扶着我爹进屋子的时候,看他老眼昏花的走路都站不稳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张慎微也有良心这东西,我爹醉里迷迷糊糊说,张家传给谁都是传,哪怕断了香火也不过是将来去泉下和老祖宗斗几个回合的嘴皮子,他打架还没怕过谁,但他最怕就是我活的不痛快,说儿子只有一个,知子莫若父,要是真的不开心了,他就告老还乡,靠着祖辈留下来的福荫,张家就算不争不抢也能安稳百年,听到这话我那颗良心又狠狠痛了几下,做人真他娘的难,做个好人更难。”
“那天以后我就跟我爹说我要出去逛一逛,大唐很大但也很小,哪里都有父辈的照顾在,所以我一时脑热就和师父说要出海,当然,这次出海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李承乾那个倒霉蛋,哈哈,他比我倒霉,但估计心里也一样的不好受,人活一辈子总要证明下自己,成败倒是其次,就是要折腾一下,做个海盗不错,一年半载以后回去还可以告诉我爹听,他儿子在外面斩敌千百,掠地万亩,想必他会愣一愣,然后骂我一句滚犊子吧。”
“怎么办,我好想有点想那个嘴里唠叨的老头子了。”
“还想我娘亲炒的饭。”
“他娘的,我张慎微竟然也有一天这么矫情,幸好没有旁人看到,不过一世英名就毁了。”
张慎微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抬头看了眼远处海岸线:“他娘的,这海里怎么还有沙子。”
索玛菲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了他一眼:“你最近骂娘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入乡随俗,不然怎么做一个地道的海盗,你见过有见面彬彬有礼的海盗?”
“他们上岸了,你是不是应该安排人跟着过去了?”索玛菲扯开话题说道。
“你为什么对这片地方这么感兴趣,要知道你连我大唐的种种奇珍异宝都看不上眼,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你如此执着的?”张慎微瞥了他一眼问道。
“我觉得好像变得越来越聪明了,果然哲学是让人思想进步的武器。”
“哲学?”
“你的师父没有跟你说过这些?在我们西方曾今出现过无数个伟大的哲学家,什么苏格拉底,什么柏拉图。”
“哦。”
张慎微伸手轻轻的抓住了他脖子,眯眼冷笑道:“别跟我扯这些鬼话,我要知道答案。”
“我是宗教徒,我想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灵。”
“有病。”张慎微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海上漂久了,脾气都有些暴躁了,尤其是索玛菲,他除了让自己脾气更臭之外,一点用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