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 16
我的心突然变得冷硬，有什么情绪要冲破咽喉，遮掩了我本该生出的心痛。我突然意识到我从未真正了解过敖丙哪怕分毫，久远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他向我走来，满目温柔，笑着跟我说：“我等你很久了。”于是我便沉沦，抓着他如同抓着救命稻草。我的所有为人时期的故事都是在听他说，他说我便信了。那么真想到底是什么？另一个我说我一直在逃避不愿相信真相，他知道的是否又是真相本身？
为什么敖丙能那么坚决杀死我们，他对哪吒的情意都是假的吗？不，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我们认识那么久，我感受到很多东西，他不会总是在骗我。
我拦住他的去路，生硬道：“你想好了？”
他平静道：“我想好了。”
我恨自己为什么这样问，他干脆的回答让我没有说下去的余地，只能僵直站着不知所措。敖丙给我一个拥抱，不是安抚，倒像是诀别。我抓着他的衣袖不让他离开：“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一走就回不到从前。”
敖丙奋力挣脱我，用慈爱的眼神一遍遍打量我，如同父亲的谆谆教诲，这一刻我在他面前像是个孩子。
“哪吒，别回来了，到流天阁开启九天之门，这样才能完全摆脱天庭。别做什么战神了，离开天庭找一处水月洞天逍遥快活。忘了这里的一切，从此以后我与你再无关联，你是逍遥自在仙，我是笼中无了魂。”
在我愣神的时候，敖丙已经消失在我眼前。
我慌忙想追上他，却被哮天犬拦住去路，我急道：“快让开！”
哮天犬化作人形，抓着我道：“你不能过去，如果你过去天庭就知道两个哪吒的存在了，到时你想脱身可就难了。”
“可是敖丙要杀另一个我。”
哮天犬沉默一瞬，说道：“让哪吒在诸天面前死了不好吗？如此你便能争取时间解除天庭施加给你的桎梏。”
我有一瞬间的犹豫。天庭为了控制我，曾在我身上施加咒语，若我逃离天庭或者忤逆他们，咒语会生效，将我带至诛仙台。但咒语的施加必须要术法催动，若是他们找不到我也是枉然。
“另一个我身上没有被施加咒语，天庭很快就会发现的。”
“他有，”哮天犬认真道，“在亦非台内，妄言已经将咒语复刻在他身上。”
我像刚认识他般审视他：“你怎么知道？”
哮天犬脸变得生硬道：“你可别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思。”
“不行，”我现在没时间和他深究那么多，“我实在不能安心，之前也让我看着他无事。”
“你这个“他”是哪个？”哮天犬的脸色更不好了，像是我选择的人中有他的存在似的，我更奇怪了：“你们在搞什么鬼？”
正说着远处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我顾不上与哮天犬纠缠，绕过他要走，又被哮天犬拉住，但他这次不是在阻止我，而是塞给我一枚珠子，小声道：“这是转灵珠，或许对你有用。”
我感激地收下，冲他抱拳而后离去。
哮天犬说得对，我不能明目张胆在众天神前露面，于是默念口诀化作一名天兵，在混乱中不会有人注意到我。
我赶到时天兵天将已经将“哪吒”包围，我的父亲和敖丙一左一右对峙着，倒是“哪吒”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父亲怒道：“你让开，让我收了这个逆子。”
猎猎的风将敖丙的衣袖吹起，我听到他说：“李天王不必出手，今日敖丙为天王代劳。”
父亲冷冷看他，嘲讽道：“怎么代劳，是罚酒三杯？还是挠个痒痒？”
敖丙的身形晃动，一字一顿道：“杀了他。”
父亲表情出现一份诧异，而后大笑道：“你，杀了他…哈哈哈哈…我没有听错吧哈哈…”父亲戏谑道：“好，今日谁都不许动手，让人龙君立个大功。”
敖丙紧抿着唇，手中的斗云锤重若千钧，低垂着毫无斗志。
“哪吒”见他们的争执有了结果，大咧咧道：“怎么，选好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只当做敖丙又在护他。
敖丙的手微微颤抖。说出的话倒是底气十足：“哪吒，今**我决一死斗，生死之战切不可疏忽大意！”
“行，来啊。”他根本不把这句话当真，毕竟在我们的心里，谁也不会真的相信敖丙会下得去手。我也是不愿相信的，若非他真的“杀”过我。
敖丙带着挟风带雨之势向“哪吒”冲去，“哪吒”很快察觉不对，匆忙躲避，甚是狼狈。他大声嚷道：“敖丙，你来真的？”
敖丙挥动斗云锤，当头向“哪吒”砸去：“我说了我要杀你！”
哪吒也不甘示弱，夺过一名天兵手中的矛盾，并且那名可怜的天兵被一脚踹下云端。
敖丙的攻击被抵挡下，“哪吒”一个转身用盾扣住斗云锤，气急败坏道：“敖丙，你失心疯了吗？”
敖丙苦笑道：“我说过的，一定会阻止你。”
“怎么阻止？杀了我吗？”
“我都说了两遍了，你为什么还不信？”
敖丙一个转手将斗云锤从盾下抽出，“哪吒”见状不得不逃离他三尺，生气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手下留情了。”
“好。”敖丙露出欣慰的笑，旋即被杀气取代。
其实“哪吒”那么说不过是说说而已，他不会真的对敖丙怎么样，在心里他还是不相信敖丙是真的想杀他，也因此在接下来的打斗中太过被动。敖丙也一定知道，但他不肯手下留情，只拿言语激他：“我认识的哪吒就只有这么点本事吗？是我看错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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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回嘴道：“你要真见识我的本事恐怕要被吓尿床。”
若是换个场景我一定会笑出声来，你知道他是真的想杀你吗？另一个可悲的自己。
敖丙奋力一击，这一击着实厉害，“哪吒”勉强招架住还是受了内伤，他醒悟了，敖丙是来真的。
一时间整个战场鸦雀无声，包括父亲，原本一脸惬意看好戏的脸变得皱巴巴的。
“哪吒”单膝跪地，头低垂着发出吃吃的笑，语气里说不出的自嘲：“原来你是真的想杀我，你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敖丙的脸色苍白，我知道他在动摇，只要“哪吒”再说一句话他就有可能丢盔弃甲，有可能。可“哪吒”什么也没说，扶着矛站起身，又将手里的东西扔掉，赤手空拳却比手握兵器的敖丙更具有杀伤力。他揩去嘴角的血，冲敖丙勾勾手指道：“来吧。”话刚说完便发动攻击，这下情势逆转，敖丙被打得节节败退，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正当他们打得火热，我突然察觉到不对，呼喊一声“小心！”所有人看着我，除了“哪吒”，他也察觉到了，而后一跃而起，夺过敖丙的斗云锤。敖丙一惊飞快拈诀，半空中凭空出现冰刃，“哪吒”看了一眼没有理会，他的目标不是敖丙，而是战场外冲着敖丙的术法。于是所有人再转脸见到的就是插入“哪吒”身体中的冰刃，血顺着冰刃滴落，染红了二人的衣襟。敖丙完全愣住，呆呆地如做梦般抱着“哪吒”，看着他在自己怀中化作虚无。
父亲也被这一变故弄的不可置信，大喝一声：“敖丙！你干了什么！”
敖丙如梦呓般回答：“杀了他啊。”
父亲暴怒夺过一旁兵士的剑要杀他，我不能再坐事旁观，冲出去挡下那一剑。
父亲睚眦欲裂，不知是否太过愤怒，整个人抖如筛糠，他大喝一声：“哪儿来的无名小卒，让开！”
格挡下那一剑已经耗费了我大半力气，我赔笑着道：“李天王若是今日杀了他，天庭那边可不好交代。”
父亲颤声道：“我儿子死了，还要什么交代。”
“你现在想起他是你儿子了。”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阵白光将我与父亲分开。
敖丙喃喃自语：“父亲…”
东海龙王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用悲悯的眼光看着敖丙：“我儿，是我害了你啊。”
父亲气极反笑：“哈哈，你们真的很好，很好，杀了我儿子两次，倒在我面前充什么父子情深。”
东海龙王面露疲惫，拱手道：“我也不知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只要李天王能饶了我儿一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
父亲冷静下来，逼视着东海龙王道：“我也曾这样求过你，你还记得吗？若是你当时不能理解一个做父亲的拳拳之心，我又为何要理解你？”
敖丙爬起来恍然道：“父亲，孩儿对不起龙族。”
东海龙王无力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自由，”敖丙苦笑道，“我们都想要自由。”他跪下仰望着龙王，露出憧憬的笑：“我们都不喜欢这里，所以想去一处自由之地，那里我们日出日落，逍遥自在，不管什么天庭戒律，哪管那世间覆灭，若是覆灭…若是覆灭也要一起饮杯清酒彼此道别…”
“大逆不道！”龙王惶恐道，“快快住口。”
“我走了，”敖丙俯**拜上一拜，“我去赴死，你们继续被束缚而活。”
我的心揪成一团，他捏着自己的内丹一捏而裂，我扑过去阻止他，对他吼道：“你干什么？”
他对我微笑，小声在我耳畔道：“我知道是你，你来了真好，我害怕你不来，我见不到你最后一面，又害怕你来，只能见到我最后一面。”
“我会救你的，一定会。”我慌张从怀里拿出转灵珠，转灵珠突然发出白光，四周一切化作虚无，我迷惘地站起身四处打量，面前出现一个黑洞，我逃离不及被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