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
我是哪吒三太子,在天上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的父亲是托塔李天王,他总是塔不离手,我不敢与他亲近,因为我一靠近他,就能看到他眼里的恐惧,我不懂是为什么,明明我如此尊敬他。而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可恶…头又疼了,想不起来了。
对了,我还有两个哥哥,大哥金吒拜在文殊菩萨门下,二哥木吒师从普贤真人,而我正是太乙真人的弟子。
我还有一个朋友,他叫敖丙,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看上去总是不开心,却总是想办法逗我开心,我无法忽视他眼神中透漏出的愧疚和不安,但我无法读懂这其中的含义。他很厉害,我说的不止是武力,虽然我与他同样列仙位,同是上仙,他的地位实则比我高上一阶,因为他代表的是人界帝王的盛气,而人界帝王就连众人也要礼让三分,不敢造次。
我是哪吒三太子,是天上人界的守护者,是天上人界的战神,我整日去讨伐那些违抗天庭为祸人间的异类,偶有闲暇时,敖丙总会拉着我踢毽、蹴鞠。他只是想让我快乐。
我与那个妖魔已经大战两百回和仍不分胜负,便知道自己遇上了对手,我回头去看父亲,他带着天兵天将在一旁冷眼观战,我苦笑一声,抵挡下又一轮攻击。
妖魔嘲笑道:“你就是为他们卖命吗?”
我辩解道:“父亲相信我能拿下你,用不着他们出手。”
妖魔“啧啧”道:“三太子,我听过你的故事,故而敬重你,今日一见想不到他们把一条狼生生变成了一条狗。”
我很不高兴,努力在想反驳他的话,可这种事,慢了就意味着失去气势,我的反驳听起来苍白无力:“你胡说,你才是狗。”
我们俩手上功夫不减,都要置对方于死地。
他突然减了力道,虚晃一招小声道:“跟我来。”一个闪身化光而去,我迟疑片刻跟随于他。
我们飞出很远,避开天兵天将的眼线,妖魔回头看我一眼,微微一笑,挥手间已用术法隐藏了我们的行踪,绕是天庭也要花些时间才能找到我们。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妖魔远比我想象的厉害得多,我站住,冷冷看他。
妖魔见我停下,他回首向我飞来,幻化成形,不再是面目可憎的样子,更像一名文弱书生,一身朴素,面容清秀,原来这才是他幻化原型。
妖魔与我并肩而立,望着前方道:“三太子多久没好好看这三界了?”
我不知他用意为何,恶意道:“从你们作乱开始。”
妖魔指了指前面道:“我们不妨去看看以后你会碰到的作乱者,大家提前认识一下,以后见面好打招呼。对了,我叫妄言,口出妄言的妄言。”
我故作呕吐:“这是什么名字,为了让别人知道你是口出妄言之人?”
妄言笑笑:“不如说姑且妄言。”
妄言在前面一晃一晃地走,云雾随着他的动作在脚下聚集,我踩着风火轮故意争他一头,不肯落后一步。
妄言笑道:“你还真是个孩子。”
我突然想起了敖丙,他总会在我除魔凯旋归来时用叹息一般的眼神看着我,感慨一声“你还只是个孩子”,我不喜欢他那样看我,不喜欢他把我当作孩子,我毕竟已经好几百岁了,只是这莲花之身让我不能再长大。
敖丙的身影和妄言重合,又很快被我否定,但我心中对他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不知道是什么,我无法描述。
因为一路上心思不在,妄言停下时我还在往前走,被他一把抓住,我徒然升起警惕, 拿起火尖枪指着他。妄言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怕,笑着指指前面:“我们到了。”我尴尬地收起火尖枪,这才发觉自己到了魔窟。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着他来,就好像我不懂我为什么不快乐。
这里是一片混沌之地,蒙昧之初,像极了在盘古开天辟地时的混沌,我只要疑心开化之魔是否有法度,却见到每个遇到的魔物脸上洋溢着快乐。我不自觉想到,我终有一天会把他们斩于阴阳剑下,与我从前斩下的魔物毫无分别,我从未失败过。
魔物友善地与妄言打招呼,带着发自内心的恭敬,他们见到我时没有惊讶,却有一股恨意和怜悯,怜悯从何而来?有些魔物看上去很眼熟,大约是死在我手下那些魔物的亲人,他们冲我咆哮,我呲着牙吓唬他们,他们缩瑟一下,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妄言揽过我的肩膀,他比我高半头,这让我很不满,将风火轮重新召唤出来,这样我基本与他持平,甚至还高那么一点,这让我有点小得意,而这份得意在魔物眼中被重新解读,原本由于妄言对我亲昵的举动而稍稍平静的魔物又躁动起来。
我不在乎。
妄言嗔怪道:“你何苦撩拨他们,作为加害者的示威吗?”
我不答话,我不在乎。
妄言看上去有些无奈:“你好歹解释一下啊。”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他这样近乎于宠溺的语气太像敖丙了,于是我解释了一句:“他们不过恨我,我做什么都是错。”
妄言哈哈大笑,随着他的笑紧张的气氛轻松不少,他勾着我的脖子继续向前走。
走过一片树林,我听到铃铛响,妄言低声道:“铃铛虽清脆可听,却容易扰人心智。”说罢捂住我的耳朵,我心生不满将他的手拿开,铃声骤然声大,我的心漏跳一拍,一下失了神智,似乎听到父亲的斥责和从四周传来的哀嚎,我的脑袋快要炸掉,又听到敖丙在叫我,我向四周寻他,果然见到他依在大树旁嗅手里的桃花,他看到了我对我微笑,我恐惧地看到桃花变成一条毒蛇顺着他的手盘旋而上,我张大嘴喊不出声,四周的嘈杂声如铁锤击打着我的头,我近乎崩溃。一瞬间世界清净了,敖丙和毒蛇都不见了,眼前只有妄言欠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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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说了,这儿的铃铛不可闻。”他用法术传音与我交谈。
他双手捂着我的耳朵,所以他能听到我说话:“那是什么?”
妄言安抚我:“嘘,别怕,那只是幻觉。”
他示意我自己捂住耳朵,然后带着我继续向前走,我注意到隐藏在树丫间的绿色铃铛,密密麻麻,一点儿风吹草动就摇晃起来。
我问妄言:“你为什么没事?”
妄言别过脸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很轻松,故作轻松:“被你们这些天神追杀惯了,本就活在噩梦里,哪里还需要噩梦。”
我反驳道:“若是你们肯归顺天庭…”
妄言嘲讽道:“像你一样被当做狗?”
“我没有。”我被说得有些恼了。
妄言问:“那他们为什么不帮你?”
“因为我不需要!”我大声否认。
“你心虚了。”妄言一针见血,我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老实回答:“想敖丙。”
“听说过,你们是朋友对吧。”
我不满他打断我的话,没有回答他反而自说自话:“敖丙他对我极好,好到让我可以抛掉其他人其他感情,我只要他一个朋友就好了。可是我还有父亲,我不能抛掉父亲,我对父亲能彩衣娱亲,可父亲对我如临大敌,他很怕我,越是怕越是严厉,用惩罚树立威严,我对他不敢亲近,不敢靠近就不敢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说不出心中所想两人裂痕越多,裂痕越多他便越不理解我,于是更怕我。”
“这可真是一出惨剧。”
我没理他,继续道:“还好我有敖丙,他对我太好了,我能把所有情感依托在他身上,他是我的父亲,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的…所有…”
“你在迟疑什么?若是他真的那么好,你就会更坚定些。”
我烦躁起来:“你到底要带我看什么?”
妄言将我的手拉下,示意我:“我们到了。”
一只萤火虫在前面引路,离开树林后才发觉我们是在山脉中,一路都在下山,穿过山的缺口,豁然开朗,让我疑心身在银河中。嫦娥仙子曾打碎一盏琉璃,琉璃的碎片洒落天际,星星点点一闪一闪煞是好看,而现在我仿佛置身于琉璃碎片中,一伸手就能捞起一堆残骸。
我问道:“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当然不是,我带你来是为了让你看清自己。”
“什么意思?”
他突然喊道:“奇岩。”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伴随着清脆的锁链声,他走进后我才看清他的面貌。他看上去凶狠獠牙,脸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应该是被仙气所伤,他的手上脚上的链子都是仙器,也就是说这个人曾被仙界捉住,后不知怎么逃了出来,我盯着他的脸,努力回想他是哪一个要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我问妄言:“他是个岩石精吗?”
妄言笑道:“只有女娲补天的彩石才能成精,奇岩只是个名字,并不代表他就是块奇怪的岩石。而且你也不用想他是谁,他带着这枷锁都快与天地同寿了。”
我好奇地打量他,我们这么讨论他,他却没有一点儿反应。
妄言对他打了个手势,我惊讶地看到所有光亮聚集在地面,像一面镜子般映出我的脸…不对,这不是我,他沉睡着,没有莲花身,这是谁?
我愤怒地瞪着妄言,妄言着迷地盯着底下的人影,喃喃道:“你看,那是你。”
我将火尖枪对着他,驳斥道:“妖言惑众,还使用障眼法,休想骗过我哪吒三太子。”
妄言微笑道:“你不是什么三太子,你是哪吒。”我突然大感不妙,地下的“我”突然睁开双眼,伸手将我拖至地下,我挣扎不及,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