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府衙大厅内,丝竹骤停,声音渐弱。
廖机这才睁开双眼,深呼一口浊气,正要转身离去,忽然被角落里的一张长桌吸引了目光。
这张长桌太过刺眼,乃是象征龙城府衙最高身份的都督办公桌,它本不该属于这个角落,显然是被人为搬来的。
办公桌上堆的满满当当,都快溢出了桌面。
廖机走近驻足,这才看清上面码放地都是他们从军服上撕下的身份章,带着斑驳血迹。
身份章上绣着他们的姓名,身份,籍贯,所属建制……
这是何用意?
是对军士身份的留恋?
还是心有愧疚,不敢以军士的身份面对死去的十二军弟兄们?
更或者是,还妄想用这些身份章为活着的亲人们换取几百银钱?
休战,清扫战场时,这些身份章才会从身亡的军士身上被撕下,意味着此军士为国捐躯,按照出征军士律令,战亡的军士可为活着的家人换得几百安葬钱。
廖机自幼的教育与这些军士无法共鸣,自然不知他们所求为何,但若是楚七在场的话,肯定能准确的告诉廖机。
穿上军服他们是兵,做下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是要被处以军刑的,但脱下军服,他们就是普罗大众,即便他们做的再猪狗不如,朕也不能诛连了他们的家人。
“带走吧!”
廖机指了指身份章,又对着身边的小兵儿吩咐道:”龙城府衙都烧了吧!”
“是!”
“怎么?还有事?”
廖机看着小兵儿吞吞吐吐的模样,多嘴问了一句。
“那……这些女尸呢?看样子她们都只是龙城的妇人!”
廖机随着小兵的视线,看着身姿扭曲,死不瞑目的女尸,从袖中掏出一个符咒,轻叹一声:”一起烧了吧!”
作为道士,廖机能给的只是一个安魂符咒,其余的他无能为力。
……
……
白日里,楚七又在关内侯的主将大帐中听了一整日的军机分析,此刻的脑子被塞得满满的,还隐隐有些发烫。
她只身来到营帐前的空地上,抽出一杆长枪,照着这几日的学习,默默地练习起来。
直到出了一身热汗,楚七才觉得神思有些清明,胸口也不那么堵闷了。
她遥望星空,蔚蓝澄明!
真美!
“圣上,收到中都密函!”徐莱来到楚七的身后,双手递上一个纸条,打断了楚七的放空发呆。
楚七摊平纸条,末尾是怀因的落款。
内容简洁干练,只写着”一切顺利。”
若是这封密函被别人截到的话,只会认为这是一句饱含祝愿的话语,但楚七心里明白,这意味着中都城的血流成河。
血洗中都城残留的世家府兵,是楚七收回中楚皇庭中央集权,不得不做的事情。
楚七收起字条,回身看了一眼徐莱,见他依旧一身黑铠,腰挂长剑,后腰还别着两把弯刀,逐有感而发:”徐卫尉,陪朕打一架吧……”
“……”
徐莱一脸懵逼的看向楚七,还未明白楚七何意,就见她的长枪已经朝着自己的面门横扫而至。
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徐莱一个后仰,楚七刺空。
徐莱拔出后腰的双刀,朝楚七的长枪席卷而去。
哎呀?!
圣上,功夫不赖呀!
在营帐中等待楚七的林莳,见天都黑了,楚七还不回来,就担心她是不是偷偷跑去崔运洲的军医大帐献殷勤。
林莳也已经有多天没见到崔运洲了。
“徐卫尉,你走开!我来陪圣上打一架!”林莳伸手探来一杆长枪,将徐莱挑出战圈,自己飞身上前,与楚七对战。
“圣上,赌个彩头如何?”
“你来做什么?”
楚七一见林莳,就有种浑身毛发都要竖起来的感觉,毕竟林莳这个女人厚脸皮的成都在她之上,而且还在某些方面确是比自己强。
“臣女若是赢了,我们就结伴去看看运洲可好?!”
长枪与长枪相缠,林莳顺势一个翻转,绕至楚七的背后,贴着她的耳朵,一副哄小朋友的语气。
“不怎么好!”
楚七以枪撑地,身体腾空,脚尖朝林莳攻击而去。
“我都做出让步了,我们一起去看他!”林莳再次发起进攻,贴着楚七的身周,游刃有余。
楚七盯着林莳的波涛汹涌,白眼儿都快翻到了脑后。
你怕不是个傻的吧!朕要看子美,随时随地,多的是借口和理由!
楚七被林莳的长枪一别,身子有些恍惚,被林莳抓住机会,直接欺身而上:”圣上,太瘦太小了!”
不知是林莳有意,还是楚七多心。
楚七有一种被调戏羞辱的感觉,她丢下长枪,顺着林莳的腰腹,直接朝林莳的马尾揪去。
“哦豁?楚遇的信?”
林莳眼尖,在楚七靠近她时,便看到楚七的胸口处别着一封未拆的信,“圣上别这么看着我!臣女也是无奈呀!”
对于给楚遇写信这件事情,林莳承认的痛快直接。
“圣上,你还小,根本就不懂何为适合!!楚遇适不适合圣上臣女不知!但运洲是真的不适合你!!”
林莳不仅手上欺负着楚七,话语上也绝不轻饶,”运洲有自己的追求,是皇帝所不能给的!”
朕有什么不能给的!
这江山,他若要,朕也能给!!
楚七越发狠厉的林莳扭打一团,徐莱在旁边看得,越发心惊不知是否该阻止。
“他渴望自由寄情山水,这些你能给吗?如果不能的话,你把他强留在身边,他又怎会开心吗?”
楚七欺身而上,坐在林莳的腹部,揪住她的衣领,道:”是他跟你说得吗?”
“这还用说吗?你看不出来吗?”
楚七实在忍不住,擦着林莳的发迹,一拳打在地上。
“你才是不了解她的那个!”
楚七从林莳身上站起,微抬起头,盯着林莳的眼睛,郑重地道一句:”子美要得,我都能给!”
楚七与崔运洲相识于皇家祭坛,那时楚七六岁,崔运洲十二岁。
被囚太乙虚三年的楚七,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根本耐不住饥饿,就背着怀因,偷偷潜进了小厨房准备偷食物。
当看到崔运洲时,楚七都以为自己要死定了,结果没成想,不仅没死,他们还成为了朋友。
崔运洲自十五岁起便游历山河,写了一本名为《子美游记》的书,字里行间都是赞美山河秀丽的。
这本书,楚七都快泛滥了,喜欢山水?向往自由?
屁!!
她可是清楚的记得,崔运洲夹在书中的小纸条,上面写的确是,为了糊口,这食宿宣传还是要有得。
要不是,大朝试,他被哥哥顶了名额,他满腔抱负不被父亲认可,他哪里还需要寄情山水间,你又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