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慧长公主府较之咸宁长公主府,只会更大更气派。
咸宁长公主是隆泰帝的异母妹妹,当年受了娄皇贵妃一家子的苦,等隆泰帝一登基,相关弥补自然有,但都抵不过同母姐姐的感情。
福慧长公主和咸宁长公主不同,旧疾缠身下甚少出现在大众面前,比起女儿和顺郡主来说,的确是陌生。
不过,不出现不意味着软弱可欺,也不代表着可以忽视,杨韶元面对这位圣宠优渥的长公主,小心再小心是必然的。
由长公主府的侍女带领,穿廊而入,垂拱花门,远处长公主府附赠的园子风景雅致,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小阑斜护,此时气候渐渐转热,一些花儿的花瓣有点耷拉,看似是被晒热了。
杨韶元不禁感叹,长公主府到底和侯府不同,一应规制那是比拟亲王府的。
福慧长公主的驸马梁齐溟好读书游玩,今日不在长公主府陪伴妻子女儿,出了趟远门,一时半会回不来。
杨韶元挑眉,那位驸马如果在这里,长公主和顺郡主母女干什么,多多少少得被管住。
“杨六小姐,长公主与郡主在亭子里,奴婢就此候着。”
一梳着飞天髻扎着红绳的小丫鬟对着杨韶元,恭敬地欠了欠身。
杨韶元点头一笑,“麻烦这位姑娘了。”
因不知对方何等身份,杨韶元选择以礼相待,反正礼多人不怪。
小丫鬟含笑不语,杨韶元转过身去,目光视线瞬时转移到凉亭内正襟危坐的那对母女。
既然是被邀请的,杨韶元自然要行礼的。
凉亭四周有丫鬟婆子守着,而且杨韶元眼尖地发现,不远处还有侍卫巡逻此地。看得出来,长公主府戒备森严,轻易靠近不得。
杨韶元向前走一步,对上首的福慧长公主和顺郡主行大礼,“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郡主。”
“抬起头来。”一冷冷清清不含一丝感情的女声传入杨韶元的耳朵中,她抬起头一看,只见上首的一年轻妇人身着浅绿宫装,繁重华贵至极,脸上的脂粉涂得很厚,嘴唇色泽嫣红,双目不怒而威,当她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放在杨韶元身上时,顿时后背发凉。
杨韶元很快认出此人的身份来,低声道,“长公主万福金安。”
“你……”
孰知,打量杨韶元一会儿后的福慧长公主脸色大变,似是不敢置信,死死地盯着杨韶元的脸庞。
杨韶元颇觉纳闷,她这长相漂亮是漂亮,可还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吧。
和福慧长公主坐在一起的和顺郡主才管不了那么多,直接问杨韶元,“你就是当初在苏安宜的生辰宴上弹奏《叹夫归》的杨韶元?”
“回郡主,正是臣女。”
杨韶元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和顺郡主满是不屑地望着杨韶元,“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门道,居然能够弹奏出《叹夫归》,下次,你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和顺郡主自认自己有才,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人,结果还不如一个小丫头,她的心不舒服。
“杨六小姐,你可认识一个叫霍芫初的女子?”
冷不防下,福慧长公主忽然开口询问杨韶元。
霍芫初?
杨韶元摇摇头,“回长公主,臣女孤陋寡闻,从未见过这位女子。”
不知怎的,她的内心深处对这位叫霍芫初的女子有一种很想亲近、非常熟悉的感觉。
奇了怪了,她两辈子加起来,都不认识这位所谓的霍芫初。何来的亲切又熟悉呢?
福慧长公主蹙眉,神色漠然,似是反应到了什么,衣袖一挥,周遭服侍的侍女婆子依次退出,只留下福慧长公主最信任的贴身嬷嬷姜嬷嬷。
和顺郡主不解其意,拉着福慧长公主的手,撒娇询问,“娘亲,你好端端的,咋让那些丫头们退下了?”
福慧长公主没有答话,只是淡淡地把手抽回,然后瞅向低眉顺眼的杨韶元,语气较之刚刚的冷冰冰缓和了不少,“昭德皇后,当今陛下的结发妻子,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大名。芫初,就是她的闺名,她乃已逝的东平郡公文定公之女。”
昭德皇后吗?杨韶元了然,听说此人国色天香,才华横溢,巾帼不让须眉,是鼎鼎有名的大家闺秀。
奈何,天不假年,红颜薄命,昭德皇后连带着她的两个儿子双双归西。以至于纳兰皇后取代了她的位置后,现在越来越少的人知道这位皇后了。
“素闻昭德皇后贤明有爱,臣女无不尊敬。”
杨韶元说道。
她没有见过昭德皇后,可不妨碍她了解到福慧长公主对昭德皇后的感情。
都说纳兰皇后内宠优渥,膝下又有皇太子,百年之后必是纳兰皇后的天下,但她却觉得,一切未定。
纳兰皇后势大,纳兰贵妃同样不好惹,前世她死去时,纳兰皇后这一派的名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压过滇王党了。
滇王有纳兰贵妃帮忙,加上纳兰丞相对滇王态度暧昧,或许打算投靠这个可以给予他更多好处的外孙了。
这辈子,也不好说世事如旧了。
福慧长公主闻言,却是讽刺一笑,“贤明有爱?再有爱,也不过是红颜枯骨,一抔黄土了。”
昭德皇后与隆泰帝是少年夫妻,一路扶持走来,感情浓厚,而且晚年宪宗朝政治局势紧张,多亏了昭德皇后从中斡旋,隆泰帝才不至于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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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意义上来说,昭德皇后比起隆泰帝的结发妻子这层身份来说,更像是隆泰帝的得力助手,他的左膀右臂。
“昔日,芫初待我极好,护我这个早早出嫁的小姑子,千方百计让我获得了如今无人能比的富贵生活。按理来说,我是要好好谢谢她的。”
福慧长公主陷入对往昔的美好回忆里,目光幽幽。
初时,一听到福慧长公主嘲讽昭德皇后红颜薄命,杨韶元打心眼里很不舒服,对福慧长公主有了几分芥蒂。
不过,等福慧长公主回忆到昭德皇后庇护小姑、后宫斡旋的故事是,杨韶元的心一下子飞了,顺着她的回忆忆起许多她早已忘记的往事。
见杨韶元神情恍惚,福慧长公主话锋一转,“芫初,还未嫁给弟弟之前,就是我的好姐妹。嫁到东宫为太子妃后,我和她来往愈发亲密。我一直觉得,弟弟拥有芫初,是他的福气。芫初多么美好的姑娘啊,嫁给他后,殚精竭虑,夙兴夜寐,苦心积虑为他出谋划策,就连她诞下双生子,同样也是想给他谋得父皇的恩宠。”
说着说着,福慧长公主的眼角落下了泪珠。
昭德皇后,一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女子,即便如今已是纳兰皇后的天下,越来越少的人闻听那位昭德皇后的故事。
可是,通过福慧长公主寥寥数语的回忆,杨韶元觉得,昭德皇后是一位美好温柔的女子,如若她还在,可能后宫前朝就不一样了。
“你长得很像她,眉毛像,鼻子像。”福慧长公主指着杨韶元的五官,开始兴致勃勃地点评,“近年来,我身子骨越来越不争气,精神不济,也不知何时就走了。奇怪的就是,一见到你,我就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仿佛芫初还在我身边。”
语罢,福慧长公主低着头,咳嗽了。
姜嬷嬷上前为福慧长公主抚拍后背,顺顺气,和顺郡主亦然关心地问候她,“母亲,是不是旧疾复发了?要不要服药啊?”
福慧长公主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还好,本公主……一切都好。”
加重了语气,意思不言而喻。
她唇色苍白如纸,好像刚才的一阵咳嗽,也把她的妆容咳没了,那厚厚的一层一下子脱落而下,将她那张掩盖不住衰老疲惫的脸庞展现在众人面前。
杨韶元赶紧下跪,“臣女卑贱,昭德皇后睿智,岂敢攀比?”
她长得再像昭德皇后,也不是她本人,更何况,她与昭德皇后毫无瓜葛。
福慧长公主这番话,传出去了,她就等着贵女圈的排挤嘲讽吧。
福慧长公主却忽然挣开了姜嬷嬷的安抚,迅速下了台阶,来到杨韶元跟前,又是好一番感慨万千,“这世间,怎么会出现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呢?”
昭德皇后这一辈子也就得了端慧太子与代恭王二子,而霍家一直是阳盛阴衰,女儿稀少,并不存在所谓的表姑娘。
文定公夫人即德贤夫人娘家衰败,当年她嫁给文定公,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文定公夫人是独女,亲戚少,娘家落败后更是不见人影。
左思右想,杨韶元和昭德皇后容貌酷似,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想到这里,福慧长公主正了正脸色,似笑非笑,“杨六小姐,和昭德皇后容貌相似,是你的福气。你的运气在后面呢。”
依照隆泰帝对昭德皇后的感情,他见到杨韶元,十之八九会寄情于她。
到时候,杨韶元那还真是一飞冲天了。
杨韶元福身行礼,“有殿下在,臣女自是福泽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