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能感受到,轻雨脸上的笑,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她用另一只手摘下面纱,在无人的雪地里,轻轻一踮脚,吻上他的唇。瞬间,一滴泪,落在两人之间;有点冰,又有点咸。像是布下了这世间最庄重又珍藏的誓言,无言却无比深重,烙在两人心底。
南风还没反应过来,轻雨就放下脚,结束这短暂一吻。她看着南风下意识的喉咙一动,眼神木讷,大抵是呆了。
“真是一个傻子。”轻雨在心里笑他。亲完,轻雨倒是不害臊,落落大方重新带上面纱。“我已经回答你了,傻子。”
南风一瞬间有种流泪的冲动,眼睛发酸,无法遏制。他一边在心底嘲讽自己大男人现在哭算是什么本事,一边紧盯着轻雨,想把她整个人收进眼底。
“走吧,你。好好的,我看着你走。”轻雨松开他的手,笑眼藏泪,望着他。
南风终究还是离开了。看着他一步一步远离的脚印,缩小的身影。轻雨内心无比苦涩,“不愧是傻子。来了疆南这么久,都不知道。能让女子心甘情愿摘下面纱的,就是心仪之人。那一吻,就是我对你永远忠诚的信物。”
直到再看不见一丁点他的样子,轻雨才不舍的离开。雪下的大了,实在难以步行,轻雨只好在路边石林停歇,耽搁一会,才匆匆起身,想着家里的阿娘和阿弟还在等她,于是加快脚步。
令她奔溃的是,在离家不远的沙丘旁,她看见流血的阿娘和阿弟的尸体。鲜红的血从布衣里露出来,散发出腥气,两人就横躺在雪地上,毫无声息。轻雨跪在他们身侧,无比震惊。明明早上出门时,阿娘和阿弟还好好地在睡觉;下一刻再见,却是冰冷的尸骨。
她在冰雪里咆哮大哭,哭到实在没力气,哑了嗓子,还在哭;一边哭一边发抖。半天过去了,跪在地上想了许久,轻雨在路边捡了一根棍子,支撑着自己踉跄着往家中走。
躲在后面的坡上,她很清楚地看到一群沙匪在屋内徘徊,拿着刀,举着弓。院子的血还没清,在洁白的雪地上明晃晃的,刺眼,恐怖。那是她阿娘和阿弟的血啊,轻雨的手不争气的发软,甚至拿不稳那木棍。
她在坡上趴了好久。发现屋内的沙匪越来越多,其中一个分外眼熟,那是南风之前刚收不久的兄弟啊。原来,原来是这样!假意投诚,实则打探算计。
轻雨的心像被凌迟一样难受,脑袋也胀胀的。难以想象,这些沙匪居然是当初南风初来乍到打伤了的那一批人,怀恨在心。故意派了一个眼生的小弟在南风一群人身边打探,知道他将离开疆南,于是重新来到当初蒙羞强盗未成的地方,向妇孺下手报仇。
不知过了多久,轻雨在坡上躲着躲着,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滚到了坡下,嗓子无声,渴的难受,她抓起一团雪,想来解渴。再开口,发现嗓子便坏成现在粗粒难听的模样。
她摸爬滚打回到阿娘和阿弟的尸体旁,用手刨雪混着土,将他们草草掩埋。以木为碑,破指刻字,跪地磕头,在墓碑旁守了三天三夜。
再起身,茫茫天地,发现孑然一身,无处可去。想着,与他们一同去了。脑子里又浮现南风的模样,一时间,泪流不止。
她独自一人,装扮成男人,在疆南流浪。曾独自走到北地,又无功而反。
“ 直到中原王城攻下疆南,恢复疆南的安稳,疆南的百姓可以到中原为商。我才一路跟着到这里做生意的人家,来到王城,在这里生息,祈祷能够遇见你。我不敢与他人交流过多,生怕被人认出是女子,幸好我的嗓子坏了,比男人还粗粝;再穿的破败些,便不会再有人愿接近我。直到遇见王碟少爷……轻雨停顿,又抬头看向王碟,眼里怀着感激:”他是好人,我知道他曾想救我,但我还是想再等等看。直到今日,我见到你的身影,一时恍惚,不敢确定,却又不敢死心,就……跟来了这里。没想到,真的是你!”轻雨轻轻哽咽着。
南风知道了这一切,一把将她搂紧怀里,不顾她此刻身上的脏乱不堪。
“所以是你故意将管家只身引来此地的?你猜出来是南风,于是不想他深陷险地。“王碟反问。
管家在一旁同样眨着疑惑的眼。
”不,我没有。我只是把信给了他,当时我还未确认是南风,也是真心想救少爷您的。”轻雨解释。
“可,王府一向严谨,管家你怎会轻易相信一个小厮,以一封手信就掷与百两银子。你认得我的字记,却应该知道我不是如此潦草之人,怎可一封信三两句话将你说动?”王碟回头质问管家。
一时间,管家成为李青他们锐利目光的指向之处。
”少爷你本是何意?这其中有何变通吗?“李青不得其解,问王碟。
“我虽亲手写下求财的信,却未寄予什么信物。管家在王府多年,难道不明白见字认人,见物取物的道理吗?”
“哦哦,对。少爷写字要的是银两,却未寄予信物。信的内容虽迫切,但未出现凭证,一定是出现什么差错了,看来管家是情急之下,忘了这事。”李青回话。
“不,不少爷。我未忘记您定的规矩,只是,她送来这信的时候确实带着您的的信物,我才信的。毕竟这是您的贴身之物。”说着,管家从袖子里拿出那枚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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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去,王碟看了看那章子又看了看阿拉庆,才忽地明白,敲了敲自己的头:“哎,我忘了这东西。”
“本想着,以此为信物,他日你想我救你离开,便凭借它来找我。没想到,你竟机缘巧合……罢了罢了,都是缘分。”王碟感慨。
南风一面安抚轻雨,一边拿出眼神瞥他:“王城的人,果然狡诈。不过看在你曾有意帮她的份上,今日,我便不再计较。“
林达州忽然冒出来一句:”打扰一下,你又为何叫阿拉庆?”
王碟拍他的肩:“你是傻吗,都说了她是装做男子,自然要取一个疆南男人的名字了!”
轻雨点头示意。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李青小声提问。
南风干咳一声,“等一下。”
李青一行人顿住脚步,面色不佳,“还……还要如何?不是说今日不再计较了吗?”
南风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扔给王碟:“这是之前抢你们的财宝,还给你们。”
“如果没有你们,我也不能再见轻雨,她便还在受苦。这些东西还给你们。还有刚刚的一百银两,我回头让人送还给你们。”他只看了王碟一眼,便继续望着阿拉庆,眼神疼惜,如获至宝。
“不用了,那就当作我与你们的缘分,算是阿拉庆告诉我她的故事,萍水相逢,予她的嫁礼吧。”王碟接过布袋,客气回应。
说着,阿拉庆从南风怀里起来,到王碟面前想要跪下,被王碟拦住,于是她深深鞠躬:“王碟少爷。”眼神诚恳,不愿多言。
南风也随着轻雨作揖:“不管怎么说,还是替轻雨谢你。”说完,将轻雨搀扶着起来。
王碟笑了,摆摆手:”好好对她吧。“留下一句话,便带着一群人离开了寺庙。
月黑风高,寺庙清冷,轻雨依偎在南风的怀里却格外温馨,壁人成双,以月为证。
”怎么样,我就说她就是救星吧。“昭昭现身与王碟心灵对话。
王碟却显得深沉:”嗯,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这姑娘太苦了。“
”不只是她,三年前的疆南她这般遭遇的人,远不止她一个;就像如今的北境,战乱混淆,最苦的都是最无辜的人。“昭昭说出话轻,却一字一句刻在王碟的心里。
回家还有一段路,王碟掀开帘子,望向远处天边的勾月,无限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