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情话录 第29章野狸的爱

黑堡之中,大殿之上,一如既往的庄严气派,四周的火光忽明忽灭,形如鬼魅。

暗雄微靠在他的宝座上,俯眼看着跪在下面的含枫和阎岩,声音慵懒,

“含枫,西边都布置好了吗?”

“回堡主,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含枫不紧不慢的回答,周围昏暗的光线,点点闪烁着的蓝色火焰,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迷蒙。

暗雄轻笑一声,声音冷落而疏离。他轻轻拍了拍手,一个侍女端上一杯茶来,暗雄慢慢呷了一口,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含枫,问道,“晨儿那边怎么样?”

“幽谷戒备深严,我已经派黑首领去暗查过了,就是找不到入口。”含枫开始还是面不改色,但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少不得要装出一副愧疚而难以启齿的表情,“如果堡主担心公主,属下可以加大兵力,再去探查一次。”

“噢?也有你办不到的事?含枫,你太令我失望了。”暗雄微一挑眉,面上的表情从容了不少。

“是含枫无用,没有完成任务,还请堡主责罚。”含枫俯身跪拜下来,声音故意的显露出微妙的慌乱。

“罢了罢了。”暗雄把手上的茶一饮而尽,对着下面的两人挥了挥手,闭上双目,“你没查出来,我更加高兴。好了,我也老了,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遵命。”

“来人,布菜。”侍女乞儿轻唤一声,一群小侍女端着各色菜品排着队上前布菜,然后规规矩矩地退下,只余几个侍女奏乐助兴。

偌大的桌子,摆了满满一桌子菜,暗雄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双目半掩,扶额静默着出神,他的身影有些孤寂,仿佛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令江湖闻风丧胆的黑堡堡主,而只是一个孤独的老人,追忆着过去,转眼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过去的阳光,也曾经明媚鲜艳,只是如今坐在这高高的宝座上,竟也生出高处不胜寒之叹。

在幽谷深山之处的溪涧旁,曾经有一只狸猫,因爱慕护石神女之美貌,日复一日徘徊于她的身旁,因心生执念,恨不同族,无缘相守,终日自怨自艾,幸得灵石之力开启灵识,吸收天地精华,受尽天火焚烧之劫,终于化为人形。然而,在它历尽磨难化为人形之后,护石神女却不知所踪,狸猫化成的男子被结界震出谷外,只以树叶遮蔽,兽皮取暖,被村民嫌弃唾骂,却一直一直待在山脚不愿离去,直到遇上了偷偷下山玩耍的女孩。为了打听神女的消息,男子故意接近女孩,混进了山谷深处,而元贞一族见他身负灵力,便收留了他。

她从小生长于幽谷之中,没有同龄的玩伴,遂对他极为依赖,成日成日跟在他的身后。

“暗雄哥哥,陪我去采蘑菇吧。”

“暗雄哥哥,陪我去钓鱼。”

“暗雄哥哥,我的糖果都给你吃。”

她拉他出谷,在街头的铺子一家一家地闲逛,每到成衣店,便一件一件地试给他看。

“暗雄哥哥,我穿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暗雄哥哥,你穿这件,和我这件恰好是一套。”

“暗雄哥哥,我喜欢这条红色的裙子,红色最是喜气,待你我大婚之日,我便穿这个颜色嫁给你。”

他初化人形,说话结巴,口齿不清,不知如何面对她的好意,遂总是沉默不语,而在她的眼里,这些沉默便是纵容和接受,可是不可以,他要娶的只有那个人。为了躲避她,他只能不停地练剑,修习法术,一刻不曾停歇,他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配得上那个人。

直到那天,一切都变了。神女云游归来,带着一个人类男子,她与他夫妻相称,举案齐眉,一脸的幸福。怎么可以,那只是一个没有的人类!她怎么可以和他私定终身!那时,他的御灵之术恰好修习到第九层的关键时刻,看她对他露出那样甜蜜的微笑,一时急火攻心,走火入魔,从此被逐出幽谷。

他在江湖之上,翻云覆雨,叱咤风云,一步步走到权力的顶端,而那个人,始终不曾回心转意,只有那个把他捡回来的女孩子,一直站在他的身后,苦苦劝他:

“暗雄哥哥,回头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终于有一日,跪在堆积成山的尸体面前,她心灰意冷地流下最后一滴眼泪。

“暗雄,你我此生,如参商永隔,不必再见。若有一日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灰暗的记忆席卷而来,不知为何,浮起的竟是她的面庞,有些匪夷所思,他思慕的,明明是那个远在天边,永远也得不到的女子。也许,是因为过去她总在他耳边聒噪,不得不反复记忆,加深了印象。果然,人生在世,总是事事难以如愿,就连自己的所思所想也违背意愿,因缘难求,遭际难求,自他为人以来,尝尽了人情冷暖,受尽了白眼难堪,可他从不信天,他一直在努力变强,让那些违背他意愿的事改变,让那些违背他意愿的人消失,他要做那个主宰一切,有资格书写规则的人。明明这么多辉煌历史,丰功伟绩,到如今,回忆起过往之时,想到的竟是她。

“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侍女和琴轻唱,歌声婉转,袅袅动听。

暗雄烦躁地将手中的茶杯一摔,一拂衣袖,桌上精贵的磁碟碎了一地,吓得侍女们跪倒一地,哆嗦着收拾,而他只是大步走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当年,他闯上少林寺,欲习天下最坚不可摧的无上金刚掌,少林寺的那个老和尚却自以为是地想要度化他,“三界无安,皆是大苦。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我愿意授你金刚掌,只是你心中执念过深,怨念积愤,是练不成无上心法的,唯有放下执念,脱去俗尘,进入无我之境,方能有成,否则,万劫不复。”

“荒谬,世人本就生于俗尘之世,你却让我脱去俗尘,我的一切挣扎,皆为心中执念,你却让我放下,那我习这心法是为了什么?我要称霸武林又是为了什么?”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世间所有的贪痴嗔怨,皆是虚相,徒增内耗,只有返璞归真,才能得到最浑然天成的力量,这也是金刚掌的奥义。”

“满嘴胡言!”他一气之下,一掌击毙那老和尚,而他致死不曾还手,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看破一切的神色。

“世人皆在尘世挣扎,你说我执着,你又何尝不是,你妄想着普度众生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会有此结局?”暗雄自顾自地说道,“就算没有金刚掌,我一样能称霸武林。”

自那起,他便成立了黑堡,招揽天下所有能人异士,用尽各种阴狠手段让他们臣服于自己,他要把黑堡磨成世间最尖利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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