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show要回寺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外面下起了雨。
长公主知道无论如何是留不住眼前这个笨驴了。下雨也留不住。
长公主拿起一把伞,递给神show。“这是最后的要求,带着它,遮风挡雨,偶尔想起我。”
要说老冯茂的家业也大,遮阳避雨用的无非也是蓑衣斗笠。神show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伞已经撑开了,像亭子的顶棚。“你就这样打着吧,这个叫伞,我给你讲讲它是怎么被发明出来的吧。
“我爹去上班要走好远一段路,当然他也可以不走。不是说要走10000步吗?你不知道皇宫有多大,下雨天要是要我爹起了兴致怎么办?大臣们说,建亭子。要建很多亭子的,其中有一个工匠的老婆就心痛了起来。想要是亭子能走起来,跟着他老公走,老公就不会被日头晒着,被雨淋着。她想啊想,终于发明了这把伞。”
神show听罢,一时间痴了。这一刻神show觉得念再多的经也没用了。赶紧跑到门外。
长公主透过门看见神show剃干净的头顶,看见伞面一朵精致的白莲。
“和尚,你......无法无天”
神show踉跄而出。
出菩提镇就是现在的一天门,也就是东山古道。神show这次不想直接回方丈院。他规划了下路线,一天门——二天门——山门——寺庙——通天路——白莲峰。
一天门时,神show想。
“想当年我六岁,兑臼煮鱼苗,我驼打,你来我家,你也不过二十八。说什么,我就是一朵最美的白莲花。哎,你一个赖和尚,只不过,你带我去你的老家,看了一湖莲花。”
太白湖是有一湖的好莲花。接天荷叶,十里荷香。
宏忍刚一到岸边,莲船上就跳下一个汉子,宏忍接过蒿子(竹子做的撑杆),像现在的撑杆跳样,跳上莲船。神show不敢,宏忍就说:
“好吧,我先让你见识下,我驾莲台。”
印在七岁神show脑际的那一幕,宏忍真的是驾起了莲台。
莲船很小,完全淹没在莲花的海洋,而莲船的头尾是尖的,方便在荷梗中间穿梭。近处的荷花大,远处的荷花小,加之有浪涌,宏忍看起来一上一下地飞,到最高处像是踩着了莲花。
许多年后,看过经书的神show知道了菩萨坐莲台真不是那回事。
宏忍靠岸。莲船里多了许多山包一样的莲蓬。宏忍递给神show“一座莲”。
和尚说的话总和别人不一样。神show想,山才论座。
神show掰开了莲蓬,取出一颗莲籽,囫囵地纳入嘴里嚼。
宏忍在一旁哈哈大笑,“就是这样,有苦涩有甘甜就是好”
其实神show才不理会那一套。那时候的甜虽然珍贵,但对他神show那算什么。神show好这一口。连壳一起嚼碎,除了甜涩还多了一口浓浓的草本的香气。
宏忍说:“别的花是先开花后结果,唯莲花是在开花的同时,结实的莲蓬已具,因果同时,有超时空相貌。再者诸花皆小,无如莲花洁净而又硕大,溢香清远,在众花中最大最盛。只有莲花可以作为佛的象征。”
也没管神show是否能听懂。
宏忍对于神show就是一个大哥哥。神show看似优越实则空洞的童年只有宏忍才偶尔填满。
二天门,时神show正想时,雨还在下着,神show收起了雨伞。
收了伞视线一下子辽阔了起来。远远地,神show见一老僧头戴斗笠,立在塔下。从下望去,僧是瘦削的身形,塔也似瘦削的身形。塔分几层,就有几层莲花瓣的起翘,上也白色莲花纹,下也白色莲花纹。
神show双手合十,老僧双手合十。
“近来感觉大限将至,下山行脚。阿弥陀佛”老僧说。
神show见老僧僧衣的背后,完全湿透。神show是奔着淋漓尽致去的,老僧却不是。
总有僧人圆寂,路边佛塔林立。
过了山门就是寺庙,想都不要想,神show知道到处是莲花,或者说是莲花的意象:
墙壁、藻井、栏杆、桌围、神帐、香台、拜垫,到处雕刻、绘制、或缝绣各种各样的莲花图案。就是灯盏,照明灯、传灯,也是莲花灯。
神show选择了最短的路径直逼通天路。通天路两边的翠竹,不但浓密,而且上蹿得老高。神show无数次走过这条路。
这一次,神show又想到小时候被他囫囵嚼碎的莲籽:翠竹好比莲蓬壳,白白的石阶好比莲蓬肉,剥开壳才能见肉显心。
像神show那样囫囵吃莲子的人毕竟少。莲蓬最常见的一种吃法:剥皮吃。
想到普通人剥莲子,神show似有所思:脚下的路何尝又不是翻山越岭,剥皮见心。
心有所思,觉必堵塞。不觉中,神show攀过了讲经台、五祖塔,便达白莲峰。
有一个问题在神show心里盘亘很久:宏忍为什么把这座最高的峰叫做白莲峰?
是因为他也和我一样喜欢吃莲蓬吗?我多次说,既然都叫白莲峰了,干脆在上面找一处洼地,或者开一处洼地,灌溉上水,种植上莲花不就可以吗?
宏忍还写了或者抄了一首诗,逢人就念:
遍寻真迹蹑莓苔,世事全抛不忍回。
上界弗知何处去,西天移向此间来。
岩前芍药师亲种,岭上青松佛手栽。
更有一般人不见,白莲花向半天开。
好像白莲峰真有白莲似的。
明镜池是有莲花,偶尔还有并蒂花开。
“等赖和尚走了,我就到山顶弄一池子白莲”
雨已经停了,神show杵着伞,伫立白莲峰顶,满目所至,除了山就是水,山在水中,雨后山色如荷叶般青翠,阳光洒落水面如金带般缠绕着一朵朵倒扣的莲蓬。
神show又想到了7岁那年,宏忍叫一个莲蓬,为一座莲。
“更有一般人不见,白莲花向半天开。”从我记事起,就没有在白莲峰见过莲花,更别说白莲。这出污泥而不染,开荷花花给人欣赏,结莲子供人食用,甚至能给人治病(无论身心)的圣物,真是“更有一般人不见,”啊。
据说,黄梅县有了自己的电视台的时候,在白莲峰建电视塔,取土的时候挖出了莲子,并培育出了千年的白莲。
据说只是据说,我在白莲峰还是没看到白莲。或许东山白莲,就是指东山道场,对禅的培植、传种、发扬,开万千法门,收万千佛子,聚千万信众。
信众中多有科举名士(苏东坡等)甚至皇家。佛子中更是有一对并蒂莲——神show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