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的一些事儿 第12章

初战告捷。赵兵兵毫不怀疑自己作为十足的女人已经开始在时光身上产生了作用,自己是当然的功臣。与第一次见面相比,时光从表情、感觉到说话的语气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她兴致更高了,心满意足地想,看着吧,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赵兵兵看得出来,时光在女人方面没什么阅历。她知道要想真正征服、控制一个这样的男人最有效的手段是什么。她知道没戴过笼头的野马是不会轻易被驯服的,不能操之过急。

赵兵兵的脑袋被时光塞得满满的。时光成了她的人生主题,成了她每天的生活主旋律。

“衣服该换了,一个星期必须换一次衣服,不然会生病的。”一见面她就拉过时光的衣领看,然后命令式地说。

“吃饭前不能抽烟,记住,对身体没好处。……哎呀,少喝点。每天二三两可以活血,超过了会伤肝的。……不是朋友越多越好,不对的,酒肉朋友越少越好,在一起互相没什么促进,也得不到什么知识和启发。……把麻将牌还了去,以后不许玩。没文化的粗人才玩这个呢,听见了没有?”

从饮食起居、生活习性到为人处事、言谈举止,包括时光住的那间又赃又乱像狗窝似的屋子,她无不发现了自己可以为之改变的地方,她找到了展示自己女人天性的窗口。她略加收拾、点缀,屋子已经变得井然有序整洁明亮,加上在时光耳边事无巨细的絮叨,使她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直觉告诉她,时光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所以她总是极力地压抑着自内心那飘飘然的得意之情,设计了分寸得当的语言行为尺度——男人比女人更要面子。比如说,第一步成功以后,时光变得踌躇满志,闭口不提她的贡献更没有一句感谢的话。这让她气愤,但又必须忍耐、退让。对这种死要面子的男人得慢慢来。明明希望时光单独为自己感谢性的庆祝一下,可时光非要约原来工厂的狐朋狗友来撮一顿。她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还是帮着买酒买菜,收拾屋子,而且一定要赶在来人之前离开。这就是分寸——既帮了他,又得让他在朋友面前有面子。

男人就知道找好看的,好看管什么?

赵兵兵为自己的心细如发体察入微而自豪。这天,她提前下了班,到菜市场买了几样青菜、两条鱼和一斤瘦肉,离时光和那些哥儿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钟头,她必须在这个时间里做完要做的一切。

时光住的地方是个简易居民楼,那个王智看来也是个马大哈,该有的东西几乎全没有。煤气炉、炊具、油盐酱醋还是几天前她给配齐的。煤气炉应急煮点挂面什么的还凑合,正经做饭还得用煤球炉子。她进来的时候时光正在楼道里烟熏火燎地生着炉子,看她来了忙站了起来。

“他们过会儿就来,你看,你是不是……”时光生怕她呆的时间过长,许多事情让他没法儿向哥儿们们解释,他还没来得及铺垫呢。

“你赶紧生你的火啊,我帮你准备完了就走,多一分钟都不呆。”她说着向屋里走去。心说啦,你一撅屁股拉几个粪蛋儿我都知道。狐朋狗友酒肉之交,有什么了不起的呀,看以后介绍些高档次的朋友让你看看!

进屋后她先把已经赃的变了本来颜色的床单被褥换了下来,和门后那堆散发着臭汗味的赃衣服一块儿泡在一个大盆里准备再来的时候洗,屋子是前一天来的时候收拾过的还算说得过去。她拿出随身带来的香水四处喷了一些,然后一头扎进厨房开始准备饭菜。肉一半切成丝一半切成片,点着煤气炉把花生炸出来,借着油锅把鱼作成半成品,菜花、扁豆、黄瓜分别洗好切好,一个凉粉、一个肉皮冻儿、一个花生米,三个凉菜也放好在盘子里……所有这一切她干的简捷周全有条不紊,一会儿只需十分钟就可以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一桌可口的家庭便席了。她看看手表,刚好还差几分钟。一回头,时光正一脸煤灰咧着嘴冲她笑呢。

“要不,要不你也一块儿在这儿吃吧,要不?”时光有些过意不去,但又言不由衷地说。

“行啦,别口是心非的啦,”听到这话赵兵兵感到了快意,“记住啊,别又折腾一个通宵的,明天还得去报社呢。……”

哥儿们们认为赵兵兵就是时光的女朋友,时光乐得将半推半就。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开始衡量赵兵兵。从第一次见面,时光就没往别的地儿想,她这样的离自己的标准差得不少呢。说她长的不够好看?不全是。性情不够女人?似乎还说得过去。难道是她对自己过分主动、过分的好,使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受伤害啦?总之他说不清,反正和赵兵兵在一起没有那种想象中的热乎乎晕乎乎的感觉。但他现在需要她,起码是不能得罪她——她父亲与现任荣总编辑是熟人。可看她那劲头能就是想帮帮忙吗?……算啦!时光用力摆摆脑袋挥挥手,好像是要赶走什么似的,他这会儿不愿多想她,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想。

是得彻底地变变。

在报社呆了没几天,时光就发现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对了。在报社遇到的人,不论是编辑部的还是经理部的,对时光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态。说起话来好像南腔北调的,哪儿的人都有,但有一点是一样,都是文诌诌的、软棉棉的、冷冰冰的。相比之下他那一口京腔京味习惯性的大粗话、大白话,显得很不入流。他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事儿,先得改改说话的味儿,其次是变变派头。再不能像这些厂里的哥儿们似的,走路一步三晃,站在那儿东张西望贼眉鼠眼,坐下脱鞋晾脚丫子掏耳朵擤鼻涕。他一个人的时候摹仿练习了几次,刚才哥儿们们一块儿吃喝的时候有意试了试,感觉不错。开始,几个原来的哥儿们只是觉得他不知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咬文嚼字的说话呀,摇头、耸肩、辟手的作派呀,挺别扭,可后来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可一时想不起来说他点什么。老牛憋了半天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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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哥儿们,你今儿说话倒是挺在理儿,也挺有文化水儿的,可就是有点装丫亭的!你他妈的没吃错药吧,干嘛呢这是?”

时光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解释。想说,你们懂什么?只知道吃饱了不饿,一天三饱两倒。不这样能从蓝领儿到白领儿吗?能从经济基础进入上层建筑吗?你们知道什么叫招聘吗?知道什么叫媒体吗?可他没说。犯不上和这些人掰扯这些,看着那一张张喝得通红、嘴边挂满油渍菜汁的脸,他好像看到了这以前的自己。心想,要是一个个的什么都知道了,那车间非乱了套不可,厂子里也别指望有人上班干活儿了。

瞎掰的事儿,看得起我的也好看不起我的也好,一块儿混了几年了,咱们就此别过。好马不吃回头草,白白了您呐工厂,白白了您呐穷哥儿们儿们傻哥儿们儿们!

晚上,时光真的没敢和哥儿们们折腾通宵。人去屋空以后时光光又有些后悔,他可不愿意让人觉得自己干什么还要听女人的,况且还是一个还没和自己怎么着的女人。

送走了几个哥儿们,他翻箱倒柜的找出几个绉绉巴巴的小本,那里边有他从中学起到现在所有认识的人的通讯地址。他把一个个人名地址电话挑有用的都重新抄写在刚从报社领来的封面印有“信息周报”字样的笔记本上。拿出带有报社字头的信纸,给其中的二十个人写第一批信,准备明天到报社去发。

信的内容大致相同。某某某或某某,我现在不在工厂了,调到报社作记者工作,此报社如何正规如何有前途如何刚刚成立正在发展,现在是信息时代,广告作为信息如何重要如何有意义,企业在此报上刊登广告将会有如何好处将产生如何影响,望广泛发动在企业任职或与企业有不论何种关系的亲朋好友帮助联系广告。最后是,此事若成报社规定有百分之多少多少的提成。特别说明,这是中介费,国家允许的,国际通行的,绝不会出事儿……

作完这一切,他有些困了。想着明天开始就得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地拚那难熬的三个月了,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把脑子塞得满满的,胀得生疼。

这一夜他又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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