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金伟想喝点酒。但他不想一个人喝闷酒,于是拉上了同病相怜的何春生,一起来到了报社外边的那家小饭馆。
金伟主动要求做东,因为他发现何春生并不像自己这几天,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四处乱串。一定有什么事儿瞒着他。
果不其然,几杯啤酒下肚以后,何春生露了实情。他的一个在公安局的远房表哥最近调到部里所在地区派出所当了户警,管户口的呀,部里谁的亲戚想进北京办户口不都得求户警吗?何春生立刻把话递了过去。部里有人说话啦,广告拉的不多但总还有一星半点的,进报社有盼儿了。
真他妈的!看着何春生喝得通红泛着光泽的脸,金伟心里一阵抽紧。从一听说时光正往报社办关系呢,金伟就慌了,像是又挨了一闷棍,可他没想到何春生比他的动作还快。上班的时候在报社闲极无聊地晃悠了一天,实际上他一分钟也没闲着,这会儿真是从里到外的累。几个试用的人里就苦了他啦。眼瞅着要垫底砸在手里啦。天从人愿,前两天有个朋友告诉他有一批刚投放市场的新型小冰箱,可以通过关系按出厂价买到,他不加思索地当即决定要三台。一台给程志仁——这是头儿的红人、嫡系,关键时候能说得上话的,一台给荣总编刚结婚的儿子,另一台给住单身宿舍的于副总。
本想着昨天一个晚上就全部办妥,他特意和朋友约了一辆小面包车,三家挨户地串着一路下来,荣总编儿子家和程志仁家都还算顺利。他说,冰箱不是花钱买的,是厂家试投产的新产品,特地要他送给一些新闻界的同志试用的,希望能多提意见,代为作一下宣传。他说的时候胃里直泛苦水,这三台冰箱已经把全部积蓄都搭进去了。
最后一站于诗风那儿他扑了个空,只好今天先在报社找机会和于诗风说一下啦,万一这之前于诗风从别人那里——比如从荣总编、程志仁那里知道了又得挑理儿,千万不能给他一种厚此薄彼的感觉。
金伟一大早就奔了于诗风的办公室,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比他更早的蔡少云占了先,这当中的奥妙他多少知道一些,这位姑奶奶只要是进了于诗风的办公室,那时候就短不了。他心急火燎地坐在广告科里,好不容易等着蔡少云回来了,马上又窜了出去,可于诗风那儿还是有人。直到中午快吃饭的时候,他才在编辑部大厅门口拦住了于诗风。
“于总今儿怎么这么精神呐?”他一脸笑容地把于诗风拉到一边说,“您哪儿像四十多的人呐?小伙子似的。听说您羽毛球打得不错,还拿过什么比赛的第二名,有这事吧?我也好这个,哪天咱一块玩玩儿,老不活动人都呆蔫啦,您看我这才三十岁的人还没有您有精神呐。”一通的戴高帽,对方爱听什么他就说什么。
“还小伙子呢?不行啦。”于诗风听了金伟的话不觉把胸又挺了挺,挥挥手臂说,“跟你们不能比喽!羽毛球嘛倒是可以打打,也老没动啦。”
“您一看就知道玩的不错。”金伟一脸严肃,“咱食堂就行,我那儿拍子、球、网子什么都是现成的,过两天我就拿来。”他接着凑近于诗风的耳边低声神秘地说,“昨儿晚上您上那儿啦,让我这通等?”
“你去我那儿啦?”
“可不?”
“有事吗?”
“嗬——嗬——,瞧您说的,没事儿我们就不能找您聊聊啦,新闻这点事儿谁有您门清啊,我们就不兴向您求教求教啦?我们是门还没进的小兵卒儿,两眼一摸黑儿的,又好这个,您就不能常指点着点?”
“行啦,别这么肉麻啦。”于诗风笑着说。
“真的,于总,您往后可别嫌我们老去烦您,新闻这玩艺儿原来不清楚,现在越来越觉得学问深,够我们这样的学一阵子的。……昨儿去您那儿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金伟更加机密地说,“一个朋友弄来个小个儿的冰箱,就是那种单身贵族式的。是厂家试投产的,想让我找新闻单位的人试用试用,一是听听意见,二是想和新闻界拉拉关系给他们作作宣传。我家里已经有冰箱啦,再说就我这点水儿,别说搞新闻就是提意见也提不到点子上呀?我马上想到了您……”
“多少钱?我那儿到了夏天没个冰箱还真不方便。”
“哎哟,于总,要是要钱我还找您干嘛呀您说?试用。”金伟一本正经地说。
于诗风笑了,指着他的鼻子问:“跟我说实话,弄了几台?是不是剩下一台发不出去了,想起我来啦?”
“您看您……我,我……”一句话正中要害,金伟顿时语塞。不过他又马上镇静了下来,看着于诗风的笑脸把心一横,说,“天地良心,就一台。我能那么做事吗?您也忒小瞧我们啦?……不过以后是不是还给个一台两台的我就不知道了,人家这是公关,就是奔着咱新闻界来的。反正您这是咱报社头一份。”
“那就……谢谢啦。”于诗风准备要走。
“那我今儿晚上给您拉过去。”金伟松了口气说,“真的,于总,您给指点指点,说实话,我挺愿意向您请教的。您看您,老是笑我们,我们可是认真的啊,我不像那几个似的,老是找荣总。我愿意和有学问的人聊,观念新不保守的。真的,今儿晚上啊,您给说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饭馆里,金伟和何春生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啤酒,嘴里东拉西扯地聊着一些不相干的话题,心里想着的却都是一件事情。
在同一个时间里,还有两个“信息周报”的人也在对饮。
下班之后程志仁突然来了酒兴,先是拉老孙,可老孙推说有事儿拒绝了。程志仁心里明白,什么有事儿,分明是要当官了不想和我们这些干记者的大头兵为伍。后来又见严敏章百无聊赖的就一把拉住了。反正是今天就是今天了非喝点不可。别人送的一瓶白酒,抽屉里有半斤花生,中午食堂的一点剩菜,两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穷喝”起来。严敏章平时喜欢喝点酒,但一般喝不多,只是为了混口好菜吃。像今天这样的凑合着“穷喝”他实在是没多大情绪,晚上和邻居还有牌局呢。近来报社的事儿让他提不起兴致来,不起眼儿的老孙反倒在头儿那儿得了宠,让他措手不及灰心泄气,回家搓两圈麻将就什么都忘了,玩的不大,也不用费心劳神,得和就和,昨天的涮羊肉就是搓麻赢来的,既解心烦又除疲劳弄好了还能有点小的进项,他渐渐上了瘾。所以他这会儿低头吃着花生只是象征性地呷着白酒,想着对付一会儿就赶紧回家。程志仁也不想说什么,今天就是想喝酒,要不这股气顺不过来。以前赵兵兵在的时候倒没觉得怎么着,可几天见不着人他才觉出了别扭。最近他发现赵兵兵不光和时光有点意思,和于诗风也好像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自己算是最早认识赵兵兵的,可弄来弄去落了个老末第三梯队。他恨自己自尊心太强脸皮太薄,开始就应该先下手为强地和赵兵兵摊牌;他恨自己对女人手段单一,除了玩清高玩气质没别的办法。他平时本来不怎么能喝酒,这会儿几口闷酒一落肚,开始晕乎了。
程志仁和严敏章别别扭扭地草草收了场,出了报社路过小饭馆的时候他们看见了里边喝得边东倒西歪的金伟和何春生。饭馆里边的两个人为什么喝酒为什么愁,饭馆外面的两个人不用问也能猜出八九分,不由地相视会心一笑,不约而同地都把各自的胸脯往上挺了挺,昂然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