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的一些事儿 第67章

时光十八岁这年春天的这个晚上,来投奔赵克,他想告诉赵克,他是多么地在乎这份哥儿们情分,甚于父母,甚于一切。赵克显得心事忡忡,只是闷头喝酒,时光憋了半天,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惴惴地看着赵克,等着他先开口……

外面屋里,赵克他爸和他哥,声音时高时低,还在吵,断断续续地透过屋门传进来。

“我心里烦,真的,烦透了!”赵克说话了。

“听说,咱们实验班,要分到三个村子去。大——鼻涕那厮那厮可别,别他妈的和咱们分在一起……”时光想岔开,但是没有成。

赵克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像是自言自语地对时光说,这些年这学上的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到头来,还是学不学、学好学不好一个样,真是瞎费劲白耽误功夫。升高中的时候,原以为遇上了能考大学机会,要不初中就去工厂不更省事儿?他告诉时光,要去的三个村子在远郊山区和平原交界的地方,属于不太穷也不太富。两个富点的村子离县城也近,去的人少。另一个穷点的村子离县城远,实验班大部分人都去那儿。包括他和时光。班里的精英都要求去这儿,因为穷,远,所以想去改天换地大有作为。据说大鼻涕没和他们分在一个村儿,那两个村也要改天换地,也要有精英。据说。

赵克一脸沮丧,全没了白天班里开会时的热情豪迈和慷慨激昂。

赵克还告诉时光,明天学校全伙儿欢送实验班上路。去的地方坐长途汽车半天就到,但为了造成一定的规模声势,学校决定让他们坐火车。已经联系好了思格达高级轿车,夹道直送火车站。欢送仪式上要彩旗,鞭炮,锣鼓伺候……

屋外的争吵愈演愈烈,像是有玻璃器皿被狠狠摔在了地上。赵克停住不说话了,张着眼,听着,听着,突然爆发出狼似的一声歇斯坻里的长嚎:啊——!

屋门被一脚踢开了,赵克他哥怒目圆睁,象块门板似的出现在门口。

“怎么啦?”

“没事,吃饱了撑的。”赵克阴阳怪气地回答。

“大街上拣烟头——找他妈抽呐?活腻了你小丫的说一声啊!”赵克他哥说完“嘭”一声摔上了门。

赵克一言不发,起身从床下拉出折叠床推到时光面前,把杯子里剩下的大半杯葡萄酒一口喝干,拉灭了电灯,然后一头栽到自己的床上……

窗外,风在呜呜低吼,把细小的砂粒不断地摔打在窗楞和玻璃上。台灯昏暗,屋里的陈设物件变得影影绰绰,杂乱无章,桌上的莎士比亚和贝多芬石膏头像阴沉着脸,墙上挂的拳击手套和羽毛球拍,像是积了更多的灰尘,胡乱塞满各种书报杂志的破旧书架,七扭八歪的像立刻就要坍塌,这一切象是在无可奈何地预示,房屋主人的一个人生阶段宣告完结。

就要离开都市,就要走向社会,走向人生。时光有些伤感,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伤病般痛楚向他袭来。

两个同学,好朋友,一个闭着眼躺在床上,一个坐在灯影里。

……不知过了多久,时光小心翼翼地走到赵克身边,低声说:“官人,把台灯也关了如何?”没有回答。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拧灭了台灯。

屋里的一切被漆黑的夜色完全吞没了。

屋外,赵克他爸、他哥的争吵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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