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与往常一样,车停在了一户社员家的院子门口,时光抄起铁锹正准备把猪圈外面的粪往车上装,老刘把式这次却走过来对时光说:“忙什么,里边去,抽袋,回呆会儿块堆儿装……”说完径自往院子里走去。
“原来是进来喝茶扯淡呐,”时光寻思着,又惊又喜又有些受宠若惊地跟在老刘把式后面进了院子。这是他第一次进社员的家。老刘把式态度的突然变化,使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有些紧张。
院里一片生灵兴旺——鸡鸭成群,窗根底下有一拉溜的兔子房,一些灰色的白色的兔子见有人来也在里边来回跳跃着,挨着院墙栓着几只肥壮的羊……看得出,这是一个勤劳而富足的农家。
“弟妹,忙乎什么呢,我来了也不说出来迎迎儿?”
随着老刘把式的一声招呼从三间北房里走出了一位中年妇女,笑着往屋里让着来人:
“呦,他二大伯,看您说的,快屋里坐。”跟在后边的时光也得到了一个迎宾般的笑容。
妇女身后跟出来一对长的很相像的女孩儿和男孩儿。女孩个头儿要高一些,男孩儿稍矮一些,笑嘻嘻地和老刘把式打着招呼:“二大伯,二大伯!”
时光看到了迎着他的两双笑盈盈的眼睛。
老刘把式笑眯眯看着两个孩子问:
“放假啦,啊?上几年级啦?”
男孩儿抢着说:“该上初三了!”
老刘把式回身对时光说:
“瞅人家这福气修的,瞅人家!一对龙凤呈祥——双伴儿!”
老刘把式猛一回头吓了时光一跳,他以为会听到,“谁让你进来的,去,外边装车去!”一类的话,毫无准备的他脸一下红了。还好,这里没人会像学校里的同学那样喊“快看快看……”
要不是女孩和男孩儿说话时那银铃似的童音,要不是说该上中学了,时光真想象不出这一对女孩儿男孩儿的真正年龄。可能是时光一副窘迫的样子吧,女孩儿和男孩儿一出屋子就望着时光善意地笑个不止。男孩略显瘦小,大大的脑袋,忽闪着一双机灵的虎里虎气的眼睛,好奇而友好地望着时光。女孩儿比男孩儿略高些,穿了件红色的条绒上衣。一双眼睛在笑盈盈的满是纯真善意地望着时光。
这是一双即使是再懦弱再心虚的人也不会感到丝毫威慑也能同样坦荡相对的眼睛。时光还从来没有这样大胆无拘无束地和一个人对视过。也就短短的一两秒的时间,他在姐弟两的眼睛里似乎一下读到了许多难以言传的东西。以前从未有过的一种热烈而新奇的亲切感像电流似的流遍全身。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几乎是同样的眼睛,他却从来不敢和其他学校里的同学对视,为什么同样是面对着别人的目光,他这会儿却一点也不感到拘束和不安。
那位中年妇女转过身来冲着姑娘和男孩喊着:
“秀秀?囤囤?看这两孩子!别在那儿傻笑,快去作点水好沏茶!”
秀秀?她就是那个秀秀!
看着那件红红的条绒上衣,时光立刻记起了一年前自己刚来的第一天村外小河边看到过的那副美丽的图画——雪后初晴一片银白的世界里飘动着一团鲜红的火苗,田野里回荡着银铃般的歌声……记起了瞎子老头的话,秀秀,老李家的秀秀。
他痴痴呆呆忘乎所以不知所措地半晌挪不动步子呆立在院子当中……
老刘把式对他喊了一声:
“干嘛呢?秋后的兔子又犯愣呐?还不屋来?来吧,屋来喝水。”
他醒过神儿来,跟着老刘把式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