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百态
穹怀园从来不介意自己成为焦点，在看台上一双双火热眼眸的注视下，她落落大方。
但现在是家族会武时间，她不会乱了主次，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导致会武推迟。
从小到大，她从不会这样。
与怀琳穹欲短暂温情片刻，大姐和风般温暖的面庞，眉梢轻挑，安慰道：“怀琳，小欲，眼下先把初赛解决，会武后，姐姐有很多话想说。”
“嗯。”
从未有过乖巧的怀琳和胞弟，温顺的啄了啄脑袋。
对于大姐的话，二人历来都是很听的。
……
穹怀园并未忘了礼节，短暂温叙后，她正了正曲线曼妙的身子面向族长和长老席位，柔荑轻捏，行礼道：“父亲，长老，园儿入宗门修炼四载，已足探亲年限，未提前知会，还望各长老父亲勿怪。”
穹怀园态度谦逊柔和，并未持宗门地位自慢，而目中无人。
谦逊的态度，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里舒服，即使背靠实力强大的宗门，却没有忘本，不枉家族的一番培养。
不过二长老从始至终面色不喜不淡。
穹黔山注视着女儿越发坚韧的脸，想必四年里她吃了许多苦，内心一阵心疼，但作为一族之长，众目睽睽下，对女儿的牵挂却无法言表在面庞，只是淡淡点头，算是接受女儿的出现。
大长老作为家里的长辈，看着这态度谦逊的小辈，满意的颔首，抚了抚苍白羊须，柔声道，“园儿回来便好……”目光凝了凝，大长老一扫穹欲众人，继续道：“会武名册已出，回到自己的休息区休整休整，二刻钟后，比赛开始。”
同往常一样，在高台下方，广场的左前方，设置有提供参赛弟子休息恢复的区域，用于赛后调息。
不过按照惯例，一般在公布完匹配结果后，会武即刻开始，大长老补充的后半句，显然是为了给怀园三姐弟在多一些时间。
人家没有失了礼数，作为长者，对曾经为家族带来荣光的天骄，也不该失了大度。
穹怀园自然明白大长老的用意，弯腰行礼，回了敬重的目光，算是感谢。
穹祖震看着四年未见的穹怀园，她的境界修为仿佛更上一层，头皮一阵发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和后者同岁，从小就在长辈比较中长大，可不论天赋还是实力他都被族长之女远远的甩在后面，比之不及，多年来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下，难以翻身。
还好上天眷顾，上次埠河大会她被路过的宗门长老看中，从此远赴异国修炼，那一次，他并未羡慕，相反，如同得到了久违的释放，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兴奋异常。
穹怀园的离开无疑不是带走了二人所有的比较言论，作为穹家嫡系长孙，他重拾了该有的重视和宠爱。
没人再能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同时，穹家同辈之中他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别人要看他的脸色。
所以在穹怀园不在的四年里，他才会如此趾高气昂，轻慢无礼，风水轮流转，穹怀园压他一头，那么他就要压她胞弟一头。
所以这四年里，一有机会便是处处针对捉弄穹欲。
若是长辈问起，他还会很有底气的回一句“不过兄弟间的玩闹而已，我没想……”
倚岁为大，他根本不把同辈中任何人放在眼里，只要不当着族长长老的面，他便可肆无忌惮。
穹祖震真切的听着那人的声音，嘴角抽搐，微眯着眼，眼底带着怨气，小声啐骂道：“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死在宗门里。”
他巴不得穹怀园折在宗门里。
穹怀园的存在，无疑成了压在他心中的梦魇，有千斤重，难以喘息。
同样，不远处不会有人注意的穹海峰看着重逢温馨的三姐弟，耳旁充斥着看台所有人对他们赞许与钦佩的话论，他们身上尽是焦点。
不就是仗着族长吗，走到哪，哪是羡慕和赞美。
可自己明明是罕见的双系天才，不仅得不到重用，还要忍受过街老鼠一样被喊打的欺辱。
这个世界本就荒唐，充满不公平。
刘海下灰暗的眼眸涣散浑浊，穹海峰好像一头扎在了水里，耳海里嗡嗡而鸣。
他想逃避，可是他今天这一切全都是拜他所赐。
他还没有让他付出代价……
扭过头，穹海峰没有再看他们。
……
得到授意，穹怀园没有着急的离开高台，看向一旁俊美无俦的族弟穹东然，后者与他们一家关系都不错，对穹欲也颇为照顾。
打个招呼是应该的。
迎接怀园的目光，穹东然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三人面前，笑着打了个招呼，“园姐，好久不见。”
“东然好久不见，又长高了……”
注意到一旁的穹祖震想要抽身离开，穹怀园刻意礼貌的打了个招呼，“祖震堂哥，别来无恙？”
想偷偷溜走的穹祖震被叫住，面色有些挂不住，讪讪敷衍回道，“别来无恙，别来无恙，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神色匆匆的说完，穹祖震很抵触和这帮人待在一起。
穹海峰根本没想理会众人，他朝着下方的休息区域缓缓走去。
穹怀园注意到了微弓着身子的他，落寞的孤单身影仿佛与周遭的世界格格不入，忍不住让人心疼。
回忆起小时候穹欲和他险些丧命的牵扯，这是对他的亏欠……秋水明眸中浮现歉意，快步上去，“海峰……”
穹海峰置若罔闻，头也不回。
但穹怀园还是伸出藕臂拦住了他，“表弟，小时候的事还放不下吗？”
停足一秒，穹海峰脑海一阵轰鸣，无数画面在眼前飞过……
怀园的话仿佛刀子刺破了他内心的痛楚，命运的酸楚再次涌来：
由于父亲的原因，他受尽长辈的冷落，同辈的嘲讽，肆意欺辱，命运的不公，不断的蚕食属于他的一切……
亲情，认可，尊严，每一项都成为了他这个双系修者奢不可求的东西。
这难免有些可笑。
原本，作为穹家的第一个双系天才，他本可以重回栽培，享受无限荣誉，可是直到穹家出现了第二个双系修者，他才知道偏见的人心有多么冰冷无情……
那件事，便是一切仇恨的源头：
“哎呀，海峰哥，你就带着我和茶茶去玩嘛，我们保证很听话，不给你添麻烦的！”五岁的穹欲摇晃着虎头虎脑的小脑袋，眨巴着人畜无害的大眼珠子央求着面前这个已是小大人模样的穹海峰。
“外出采药很危险，族长大人是不会让你们去的？”
“哎呀，我们不告诉父亲不就行了，带我们去吧，好不好？”小穹欲摇晃着穹海峰的手，继续央求。
“不行，外出采药真的很危险，你们身份尊贵，不能涉险，要是被发现了，我肯定免不了被杖法。”穹海峰言辞拒绝，要是穹欲和古婉茶受了丁点伤害，那是他这个连旁支都算不上的低贱子弟承担不起的。
他们身份尊贵，出了问题，他吃不了兜着走。
小穹欲并未放弃，拐着弯求着穹海峰，“哥你就带着我们去吧，这样这样，到时候我会告诉父亲叫他给我们配备五个护卫，危险的事根本不用考虑。”
说完，小穹欲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束口小袋，不等穹海峰拒绝，直接塞到他手里。
“海峰哥，这里面是五个金币，算是你带我们出去玩的辛苦酬劳，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看着刺绣着精美图案的钱袋子，穹海峰拒绝的心动摇了，五个金币足够他好几年的花销，他真羡慕穹欲能轻而易举的拿出那要让他付出极大劳动或代价获得的东西。
一番考虑过后，既然他说会告知族长，会有护卫伴随，那就带他们一起吧。
可是……
野外，林从中。
衣衫破烂的穹海峰背着个竹编篓子，走在一行人前方，中间是小穹欲和一个比他大上一些的小女孩，后面是五个身着穹家制式轻甲的带刀扈从。
与小穹欲手拉着手的小女孩，带着她那个年纪应有的纯真，笑得很开心。
扭过头，小女孩看向牵着自己小手的男孩，疑问道：“小欲欲，你不是说就我们三个吗，怎么还有五个护卫跟着。”
被小女孩这么质问，小穹欲神秘一笑，掩嘴悄声道：“放心，我有办法。”
停下脚步，小穹欲叫停了队伍，转过身看向跟在后面的五个护卫，灵光一现，学着父亲处理事务的口吻，奶声奶气道：“你们都知道我们今天要采的药草吗？”
五人中，护卫长模样的人，抱拳躬身道：“欲小少爷，属下知晓。”
躬身行礼，护卫长很客气，并未因为穹欲年小怠慢。
“嗯，不错，那为了我们尽快把药草找齐回去，你们……”
护卫长瞪着迷惑的眼睛看着他，表示不解。
小穹欲看众人没有理会自己的意图，忍不住解释道：“难道你们不该帮着我们一起寻找今天需要的药草吗？”
护卫长恍然，思考一番后顾虑道：“可是我等远去采草，少爷小姐的安危无人看管，林中或有妖兽出没，我等不敢让这类风险存在……”
“哎呀，你们就不能既帮忙采草也保护我们？不要隔得太远便是！”穹欲有些急了，声音直接提高了些。
被小穹欲牵着手的古晚茶似乎明白了小男孩的想法，保持默不作声。
穹海峰见小穹欲吩咐扈从帮自己采寻所需的药草，心里一阵感动，想着这五个金币赚的真轻松……
护卫长有些为难，但看着小主人焦虑的模样，还是答允了，“那少爷小姐切勿跑出我等的感应范围，以便突发情况可以随时应对……”
见护卫长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小穹欲一双明灿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好吧，那你们去找草吧，我和茶茶同海峰哥一起，看谁找的快……”
“是。”
护卫长得命，旋即吩咐四人以三人为中心呈圆形散开，以便始终与小穹欲三人保持一个可视的距离。。。
等到五人的距离看上去只有小人大小，小穹欲知道机会来了，拉着古晚茶嫩嫩的小手趁前方的穹海峰一个不注意，悄悄地猫下身子，划过一个灌木草丛，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等到穹海峰反应过来，他已经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转过头，小穹欲和古晚茶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宛如一记晴天霹雳在脑海突然炸开，穹海峰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坏了坏了……”
“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交代？”
穹海峰心生恐惧，他害怕护卫知道自己把穹欲弄丢了就是一顿毒打。
心急如焚的他像一只在热锅上的蚂蚁，在林丛中寻找着两人。
“千万不要出事啊……”他只能在心里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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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个个灌木草丛，穹海峰强忍着被荆棘刮的血肉模糊的疼痛，只为找到穹欲和古晚茶的身影。
找了很久，很久，他浑身早已遍布伤痕，终于在两人的呼救声中发现了他们。
穹欲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躲在古晚茶双手排开的身后，两个孩子的身位，在眼前一只身体银白的狼形妖兽的逼近下，步步后退。
狼妖兽呲着森白锋利的狼牙，目光贪婪而戏谑的盯着因为害怕而打着颤的人类幼童，准备随时将他们撕碎。
侧过头，古晚茶尽显一个姐姐保护弟弟的姿态，安慰道：“别怕，小欲欲，茶茶会保护你的……”
看着步步逼近妖兽，和节节后退的小穹欲和古晚茶，九岁的穹海峰心里虽然害怕，但在一番权衡利弊后，他还是冲了出去。
他才九岁，虽然觉醒了双系元炁，可是身份低贱的他从来没有机会修炼任何炁术。
强忍着心里的恐惧，穹海峰控制发抖的双腿支撑着身体，磕磕巴巴的交代道：“赶…赶紧跑，我…我来挡住它……”
似乎是嫌弃血渍淋漓的穹海峰破坏了美好的氛围，银白的妖兽怒吼一声，一爪子拍在穹海峰面门之上，留下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的同时，也将他重重的拍飞了出去。
他根本抵挡不住，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穹海峰仿佛浑身的骨架都要散了，摸了摸头，脑袋被粗略的包扎过，泛黄的纱布上渗出猩红的血渍。
忍着疼痛推开柴房的门，太阳很大很刺眼。
周围的人，好像在议论他，看他的眼神似乎更加嫌弃了。
“听说了没，他嫉妒欲小少爷的双系天赋，将小少爷哄骗外出，差点成为了银幽兽的腹中之食。”
“真是太可恨了，先是他白眼的畜生爹，现在又是他，就我看，有什么样的畜生爹，就有什么样的畜生儿子。”
“依我看，就该把这白眼玩意逐出家族，让他自身自灭……”
“逐出家族家族都是轻的，这样的人就该杀了他，免得多生事端，因为他，家里的贵客将怒火迁就在族长大人身上，这一切都是拜这白眼狼所赐。”
“他的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心肠竟然如此黑，可怜小少爷，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穹海峰脑子里很混乱，可是周围如刀子般锋利的话语却让他不得不清醒。
“我要找穹欲问个明白……”
他急切的摸了摸缝在内兜里穹欲给的钱袋，发现缝线还在，袋子却已经不知所踪。
嘴角自嘲的一阵苦笑，没想到一切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后来，传出家族和贵客的合作靠吹，据说，那是家族几十年来损失的最大生意。
再后来，便是族长公布此事，穹欲因惊吓过渡，所有人不得再提此事，违者一律重罚……
而他自此也背上了算计残害同族的骂名，受尽冷眼，尝尽百态。
可是族中却从未给过他解释的机会。。。
……
眼前的画面从模糊到清晰，穹海峰终于在回忆中回过神来。
心里歇斯底里的咆哮，原来霜冻冰凉的心脏还是会隐隐抽痛，这不是拜他所赐吗？
所以，他不需要别人假意惺惺的安慰……
侧过头，自嘲的冷哼，穹海峰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放下，喝，他倒是抹去了记忆，一了百了，我却受尽指责冷眼，我如何放下？”
对穹欲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没等怀园再次开口，他面色长阴的走开。
ps：算不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