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这里住的都是朝中重臣与勋贵。
其中一座占地偌大的府邸,门口的匾额上书“英国公府”。
老槐树枝叶繁茂的缝隙间透射出书房里的灯光,从窗口能看到一个身材纤细苗条的白衣女子在书案前执笔,洁白的纸面上一行行秀气的字体,写完最后一个字,女子将小狼毫搁在白底儿蓝花的精瓷笔架上,未干的墨迹散发着松烟墨的淡雅清香。
冰肌玉骨,容颜清丽,眉宇间有些英气的年轻女子让开书案前,一个身着紫装,国字脸,三绺长须,身材颀长的中年人负手走过来,刀眉下那双狭长的眼眸看着宣纸上的一行行秀气的字体流露出欣赏,字写得不错,但他更欣赏的是这一句句摘录出来的诗词。
大唐不缺文人,但少年人当中具有如此文才的很少,他含笑着问旁边的白衣女子,“清儿,这些都是那小子在大牢里撒科打诨念出来的?”
“嗯,莫先生是这么说的。”白衣女子清丽若仙,英气绝伦,肤若精瓷的脸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晶莹细腻的面颊浮现两抹粉色,美眸含嗔。
紫衣中年人再次端详品鉴那些词句,叹道:“只是残句,如果能得窥全貌就好了,清儿,那小子的情况都摸清楚了么,真是一介白衣,没有任何功名么?”
“都清楚了,刘叔他们查得很仔细,他叫周安,两个月前随着剑南道流民来到长安附近,被薛家村的人所救,从此就在薛家村落脚,认了一名夫家姓薛的寡妇为义母,这名寡妇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是府兵,葬身在征讨洛阳的一役里,周安在村办私塾任先生,自创了幼儿启蒙读本《三字经》,莫先生对此极为推崇,认为如能以此模本推广,对我大唐极为有利,莫先生正想着该如何拿到全本的《三字经》呢。”
白衣女子黑漆漆的眼眸清澈闪亮,轻抿了下嘴唇,说道:“此次剑南道四州的蝗灾死了很多人,也发生了一些流民暴乱的事情,有些县衙所收的县志民籍都被烧了,舅父,我想……”
“我知道你想什么,那周安无论是何方人士,他都是我大唐的子民,现如今在薛家村,他就是薛家村的人,这种小事不难操办。”紫衣中年人神色颇为怪异地说道:“我听莫大说他去牢里看那个小子的时候,为了替你出气,吓唬了他几句,结果那小子……”
说到这里,紫衣中年人实在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大声笑道:“那可恶的小子为了活命,居然抱着莫大的双腿喊爹,清儿,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性子的人啊?善良,软弱,做事如此的龌龊而又令人不齿,简直毫无底线,而又偏偏具有不错的文才,首创《三字经》更是不得了大事,这样的人我可以安排,但问题是该把他放到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才合适啊。”
白衣女子眸子清亮,她说道:“不如派人让他把三字经补全,然后呈献给陛下,开创了我大唐幼儿启蒙教育的先河之举,陛下应该不会吝啬一个贡生的赏赐吧?”
“哦?赐他一个贡生的身份,想让他参加科举?”
白衣女子摇摇头,声音清脆的道:“不是,是想让他有资格去白鹭书院,舅父,白鹭书院文武兼修,把他扔进去淬炼一番,如果真是个人才,朝廷自可录用,如果不堪造就,此后就不必再管他了。”
紫衣中年人眼睛一亮,颔首道:“此法不错,让莫大去安排。”
……
村办私塾小院内,一颗老树的树荫里,周安正在跟一个灰衣中年人谈判。
三天前,此人找到他,说需要《三字经》的全本,他可以出钱全部买下。周安答应了,这种启蒙读物如果能全国推广,是善举,他是做老师的,喜欢做这种事情。
他毛笔字太差,就做了鹅毛笔,抽翅膀羽毛的时候把村东头刘老爹家里的大鹅拽得嘎嘎叫,结果鹅毛笔也被对方看上了,也要买下来,这个事情就得谈谈了,鹅毛笔制作简单,但也涉及到了专利的问题,大唐没有专利,但他周安这里有啊。
全本的《三字经》和鹅毛笔打包出售,售价十貫,不二价。
灰衣中年人说价高了,最多五貫,周安闭嘴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对方,给钱你就拿走,价低了免谈。
最终,谈判以周安胜利告终,现场观看周安制作了三支鹅毛笔,灰衣中年人带着全本的《三字经》和三支鹅毛笔成品离开了薛家村。又过了没几天,府衙突然派人来到了薛家村,几匹健马入村,闹得村子里鸡飞狗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老村正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急匆匆的赶到村口,后来才得知是小先生周安有好事了,因为《三字经》一事,皇帝赐他贡生身份,府衙现已备案,着他即刻前往白鹭书院就学。
这下子村里热闹了,村民们以老村正为首,都来薛大娘家里祝贺,白鹭书院,只有朝中勋贵子弟才有资格就读的书院,平民子弟也可以,但必须得是贡生。
得知这个消息的周安真是一脸的懵逼。
他不是特别了解古代历史,但是也知道最基本的科举流程。
十年寒窗苦读的书生要想参加科考,得历经乡试县试府试而后才能成为贡生,才有资格去贡院参加科考,不准备参加科考的贡生也被成为士子,成为士林当中的一员,就此脱离平民身份,而且在战时还不用被征兵。
现如今大唐并不安稳,跟突厥打,跟吐蕃也摩擦不断,岭南自成一家,还有靺鞨,南诏,高丽等等,随时都有可能开打,一旦战事突起,天下各州府就得征兵,而周安现在就可以免服兵役了。薛大娘喜极而泣,丈夫死了,两个儿子也死了,现在有个义子,如果再遭遇不测,老太太自己都不想活了。
临去书院之前,周安拜托老村正和村里人帮自己家里翻修房子,给了老村正五貫钱和三十两银子,翻修房子的费用和村里人的工钱都算在内,他有种预感,此次离开薛家村,有可能就会彻底告别平静的生活了。
这日清晨,他背着义母昨夜含泪准备的行囊,骑着枣红马离开了薛家村。
迎着清晨的雾气,他忽然有种要去大学报到的感觉。此去白鹭书院能学到什么是次要的,一定要记住一点,那就是低调,当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即便成为了士林中的一员,也要成为抿抿大众当中的小虾米。
他本来就是小虾米,似乎也不用去刻意做什么。
事实上周安低估了《三字经》出世的影响力,颜家那位百岁老人看了之后,评价道:“不错,真不错。”
此事传开,周安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价已经暴增,而且他御赐贡生的身份,更是让白鹭书院一些学子忿忿不平,我们苦读多年,一路过关斩将才获得贡生身份,他一部启蒙读物就是贡生了?
不甘不忿还嫉妒,周安没到书院,就有数十平民士子们准备组团狙击他了。